第七節 曾幾何時[上]
()雷格諾斯失敗了，沒有實現他的目標——沒有立即實現他的目標。但是，他至少做到了兩件事情：先，因為他提出的問題，還有被藍雲拒絕而產生的憤怒，他毀掉了韋伯的招待宴會；然後，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他給“皇家橡樹”的全體船員帶來一場持續十天之久的恐慌情緒。
不過，船員們的恐慌情緒並非只是雷格諾斯一個人的問題。韋伯和參加宴會的軍官同樣需要承擔一部分責任：他們膽戰心驚，還有一點不知所措，對未來充滿擔憂，因此脾氣變得極其暴躁，任何人只要稍不留意，說錯了話或者犯了一點細微的錯誤，就會受到極其嚴厲的訓斥，甚至遭到懲罰。即使“皇家橡樹”是一艘屬於黑暗世界的海盜船，但這種情形仍然是相當罕見的，讓所有人變得心慌意亂。最後再加上幾名充當侍者的海盜帶來的恐慌，剩下的海盜也就變得和他們一樣了。
幸運的是，儘管恐慌，戴維.韋伯船長和他的船員仍然能以嫻熟的技巧cao縱戰艦，辨別航向，沿着正確的航線以最快的度駛向南方，完全可以在預定的時間抵達目的地，讓藍雲感到異常欣慰——但這不是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事情。還有一個好的現象是，因為恐慌，而雷格諾斯是憤怒，這段時間裏面除了用餐時間，沒有一個人闖進他的船艙打擾他，也沒有人邀請他參觀“皇家橡樹”或者欣賞風景，使他有非常充足的個人時間沉思——回憶。
回憶他的過去，他曾經受到的訓練，曾經學到的知識，同學，朋友，他的任務……
還有，那個世界。
很久以前……藍雲不確定是多久以前，也許是在他剛出生的時候，他就被選中，與其他四百二十個同樣還是嬰孩的黑暗僕從的子嗣一起，參加一項偉大的黑暗主宰親自製定的重要計劃：作為第四批間諜，前往那個世界生活，學習，搜集它的情報，但是更重要的是，接觸當地的居民，掌握他們的思想、意識形態和行為方式。
當然，因為需要進行一些必要的訓練，語言，風俗，生活習慣，當然還有格鬥、暗殺和竊取情報的技巧，以及其他的特殊技能，他先在先遣軍團的幾座地下要塞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與其他間諜一起，一直到十一歲的時候，才正式穿過死亡要塞深處的空間傳送門進入那個世界。
然後。藍雲仍然記得那一天，當他站在一座有幾十層高的大樓的頂層，透過堅硬的玻璃第一次觀看那個世界時的心情：震撼，驚訝，懷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後，大腦只剩下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那些，就是一個十一歲的幼年間諜能夠產生的唯一感受。
那是他從沒有見到過的，也無法想像的神奇領域——“地球”，這是居住在那個世界的人類對它的稱呼，與卡西迪完全不同：沒有偉大的黑暗主宰和尊貴的惡魔君主，沒有神祗和天使，沒有巨龍和怪獸，沒有類人生物，也沒有魔法，而且那個世界的人類的身體素質遠遠低於卡西迪的人類，但是他們可以製造各種匪夷所思的強大機器，並且依靠那些機器，他們可以飛行，可以遠航，可以快奔馳，可以運輸沉重的物資，可以建設要麼高聳要麼龐大的建築，最後，可以更快更有效率的殺人——或者被殺。
地球的人類使用了一切力量彌補他們的生理的缺陷：自動武器、坦克、自走炮、航空母艦、潛艇、轟炸機、導彈……還有毒氣和病毒，甚至他們還在研製不需要士兵親自cao作的無人機器。當然所有這些武器，與威力強大，只需要一顆就可以瞬間消滅幾十萬人的核武器相比，全都顯得微不足道，不值得一提。
這些機器製造的武器使地球的人類輕而易舉的獲得了過一般魔法的力量，使他們毀滅世界的能力足夠與惡魔君主媲美，但是更可怕的是，他們不需要浪費無盡的時間學習技能和積累力量，可以隨心所yù的徵召成百上千萬士兵，組建一支又一支大軍——按照那個世界的歷史，那裏的人類曾在三十年的時間裏連續進行兩次傷亡過千萬人的戰爭，其中一場戰爭僅僅一個國家就有接近一千萬士兵死亡，到戰爭結束的時候有兩個國家擁有過一千萬人的龐大軍隊。
雖然在黑暗世界面前，地球的整體力量仍然非常弱小，如果遇到卡西迪的法師，也顯得極其脆弱——地球的人類完全不具備抵抗法術的能力，因此任何一種對jīng神生作用的法術都可以使他們陷入混亂，互相猜疑，自相殘殺，最後被自己擁有的過分強大的毀滅力量摧毀——只不過與這些人自身的單薄和不堪一擊比起來，他們已經顯示出來的危險程度足夠引起jǐng惕了。
如果讓地球的人類繼續展，按照他們的歷史，用不了多長時間，一千年或者稍微再久一點，他們就可以對黑暗世界構成威脅，雖然還達不到致命的程度，但可以使人感到厭煩和不愉快。
最起碼，至少在那個時候，當他在地球度過了按照它的標準算是一個月的時間以後，他相信地球的人類可以做到這一點……
藍雲笑了一下。仔細回憶過去的想法，總是能讓人找到可笑的內容。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相信並且對此深信不疑，自己終於找到了偉大的黑暗主宰派遣間諜前往那個世界的終極目標：如果不能讓地球加入黑暗世界，成為黑暗世界的鑄造基地，那麼就必須毀滅它。
然而，這個想法卻是徹頭徹尾的錯誤——隨着他在地球的生活逐步進入正軌，來自黑暗世界的新指示不斷傳來，偉大的黑暗主宰要求他的僕人不必關心地球的軍事、科技、政治和經濟，只需要集中jīng力關心地球人類的思想活動、生活習慣和文化娛樂，而且必須時刻把握最新動態。
最開始，沒有一個間諜明白這些指示的意義，甚至，當然，沒有人會說出來，但是都在懷疑這些指示是否正確，因為每一個間諜都曾經在學習過那些東西，繼續關心它們似乎毫無必要。但是隨着時間慢慢的推移，每一個間諜都只能承認自己的錯誤，哪怕現在還是不明白那些指示的意義。
因為地球人類的變化非常迅，當然這種變化與生理結構無關，只是他們有一種特殊的追求，一個詞語，叫做“時尚”——直到現在，藍雲仍然沒有弄清楚，這種特殊追求對社會整體存在什麼有益的價值，但是年輕一代的地球人類喜歡它——每一年，甚至每個時刻，它都在生變化，帶來新的文化，讓人捉摸不透。
沒有一個間諜喜歡這種變化。如果沒有黑暗世界的指示，他們就會對它採取視而不見的態度，但是黑暗世界的指示卻是如此的明確，他們只能時刻緊跟chao流，但又經常現，自己最多只是摸到了chao流的尾巴，前一個月剛剛掌握的新鮮事物，到了第二個月就變成了過氣的陳年舊貨。
後來，在他潛伏的地區，有一個詞被創造出來，用來形容那些跟不上chao流的傢伙，叫做“火星”——當然更加後來的時候這個詞本身也變成了過時的東西，雖然還是有許多人繼續使用，或者使用它的變形形態。
沒有一個間諜願意忍受這樣的情況。與訓練他們的惡魔、戰士和殺手一樣，他們更適合卡西迪的缺少變化，幾個世紀如一rì因此在地球人類的眼裏顯得極其枯燥的生活方式，但是作為偉大的黑暗主宰的僕從，他們必須努力完成自己的使命，不管有多麼不情願，認為那是一種折磨……
藍雲又笑了一下。就算他自己，在離開那個世界之前的最後一段rì子裏，也在痛苦當中學會了使用電腦，參與網絡遊戲娛樂，瀏覽網絡論壇，還有，閱讀那些比白rì做夢還要充滿幻想的網絡文學作品。
這是他曾經有過的最糟糕的經歷，甚至比接受格鬥和暗殺訓練還要糟糕——至少，格鬥和暗殺訓練只是折磨受訓者的**。
幸好這種糟糕經歷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只有三個月，然後，他就被調回了卡西迪，成為一名殺手。
一名空間旅行者殺手。
直到那一天，他終於明白偉大的黑暗主宰派遣間諜前往地球的深遠意義：為了消滅來自地球的空間旅行者。
是的，消滅來自地球的空間旅行者。卡西迪已遭到全面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