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世界
陰暗的雲層在天空中籠罩着,豐沛的雨水一遍又一遍地沖刷着,拍擊在窗戶上,像是夾在風浪中的小船。
當徐濤恢復意識的時候,發覺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昨夜的一切彷彿是一場夢,可他卻知道,有些東西已經發生改變,再也回不去了。
他提高警惕,假裝仍沒醒來,悄悄地環顧四周,發現了自己手背上的針管,還有一管高高掛起的點滴瓶,最後視線停留在兩個人的身上。
在床邊,那個自稱來自世界樹聯盟的冷峻男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把玩着手裏的串珠。他的一旁站着一個年輕的女生,女生五官精緻而漂亮,標緻的鵝蛋臉顯得更加甜美,女生臉色擔憂地看着男人,寬大的衣服遮蓋住女生的身材,卻遮掩不住高挑的身形。
“我沒有想到他們來得那麼快。”
男人低着頭,似乎沒有注意到徐濤的小動作,卻忽然開口解釋道。
徐濤並沒有理會男人的話,反而警覺地縮緊身體。男人揉了揉眉心,繼續說著。
“襲擊你們的是殺手公會閻羅,這個組織以破壞秩序為目標,鼓吹信仰所謂的惡鬼道,成員魚龍混雜,分為東部、南部、西部、北部、中部五大殿,骨幹大多隱藏在暗處,策劃這次行動的是中部的領頭轉輪王,他們的動機我們仍在調查,但是…”
“但是你們的組織有問題!”
男人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見少年突然坐起來,直起身子,憤怒地直視着他。徐濤大聲打斷他的話,像只暴跳如雷的獅子,質問着眼前的男人。
“伯父拒絕了你們與他之間的交易,隨後就遭到這什麼玩意閻羅的襲擊,你們現在還在我面前裝好人,你們…”
“組長他從昨天晚上…”女生忍不住想要插嘴,卻被男人一個手勢打斷了。
“夜鶯,出去等我。”
“我…好吧…出去就出去。”女生明顯不甘心,像是有話要說,卻迫於男人的壓力不得不出門。
男人握住徐濤的手,毫不動搖地與他對視着,徐濤這才看見男人眉眼間帶着明顯的疲憊,眼中隱隱可見殷紅的血絲,他的聲音不自覺地軟下來。
”那群傢伙是為了什麼?”他低聲問。
”中部閻羅殿一貫喜歡虐殺普通人,但這次行動疑似有其他動機,他們應該從其他渠道得知了你的身世。”男人坦白道,他露出歉意的眼神。“你的資料是三天前被解封的,第一手的負責人就是我,是我沒有處理乾淨,留下了尾巴,給了他們可趁之機。”
”為什麼?”徐濤看着自己的手掌,第一次覺得世界如此陌生。他有些想要笑:”難道我有什麼利用價值么?”
男人放下了手中的串珠,串珠被盤的圓潤而富有光澤,他沉默地看着徐濤,似乎在權衡着什麼,許久之後才開口說:“你的資料是在三天前被上議院長老會決定解封的,具體情況我清楚的不太多,我只是接到命令,將真實世界的權限對你放開,你將繼承你父母留下的遺產和權力。”男人頓了頓,“根據初步猜想,閻羅很有可能通過某種途徑了解你將要繼承的東西,而他們的目的很有可能就在其中。”
“遺產?權力?就因為那種東西?”徐濤抬起頭,顫抖的聲音里無法掩蓋住歇斯底里的憤怒,他失控地大吼:”那種東西…………我才不想要啊!你們愛找誰找誰好了!為什麼要來毀掉我的生活?!”
面對着憤怒的質問,男人臉色並沒有任何變化,他只是從床頭的水果籃里掏出一個蘋果,遞給徐濤,示意他吃點水果。發泄過後的徐濤將臉埋進膝間,低落地搖搖頭。
“這是夜鶯常買的水果,蘋果尤其甜。夜鶯就是你剛才見到的那個女孩,她的父母曾經是行動處的一員,最後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喪生在閻羅公會手裏,這蘋果真是甜吶…。”
男人搖搖頭,感嘆着,似乎並沒有理睬徐濤,一邊咬着嘎嘣脆的蘋果,一邊耐心地繼續說著。
“你猜的其實沒錯,你並不是普通人,按照我們的說法,你的體內流淌着靈的血脈。你的母親來自一個傳承很多年的隱世家族,至於你的父親,他的級別很高,即使是現在的你沒有權限去獲悉。你父母的死另有隱情,但被歸檔在絕密情報里,除非特殊申請,否則你沒有資格去了解。”
徐濤扭頭看向男人,男人的眼神中流露出真誠的歉意。
“我見過你的伯父,他是一個認真負責的監護人,在長老會解封你的資料后,我接到任務找到了你,可你的伯父卻預見到其中的危險,他怒斥我,讓我們遠離你的生活,我想用時間說服你的伯父,但結果誰也沒料到,我很抱歉。”
寂靜里,徐濤的心裏像是被極細的針扎了一下。
“他死了,是么?”男孩耷拉着頭,低聲問道。
明明是問出的問題,可他的心裏早就有了答案。徐濤低下頭,努力壓抑着更咽,可眼淚卻一滴一滴地從眼眶裏流下來,像是心裏被掏出了個洞,到頭來什麼也留不住。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沒有說話,他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再次從水果籃里掏出來一個蘋果,放在了徐濤身前。
“昨天晚上圍攻你們的惡鬼殺手十五人全部確認死亡,但我們在附近的一處發現一幅代表高級別的閻羅面具,代表有人在那裏目睹了一切。如果我沒猜錯,這是幕後黑手留下來的。”
他看着徐濤,輕聲說道:“他目睹了一切,包括發生在你身上的事。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我們安排你去其他城市,我們會用全力保護你遠離這些危險,然後早晚有一天,你會忘記你死去的伯父,忘記昨天發生的所有的事情,然後盡情地發揮你的才智,或許還能為某座城市添磚加瓦,你伯父的在天之靈應該會為你驕傲,畢竟…”男人有些嘆息地停頓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什麼往事,搖着頭繼續說道。“…畢竟這是他為你選的路。”
“除此之外,你還可以選擇進入靈裔界,去繼承你該繼承的一切,然後把它們牢牢掌握在你手中,去走上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路途的終點會有一切的答案。當然,我不能保證你能活着走出這條路。”
沉默,病房裏一片死寂。
“額…那…”
就在男人準備起身放棄的前一刻,終於看到少年拿起那個蘋果,徐濤抬起頭,眼中的迷茫與麻木似乎被什麼東西撕裂,濃郁的憤怒與不甘如同翻騰的岩漿一般在眼底沉積。
通紅的果皮像是猩紅的鮮血,他用力地咬着蘋果,使勁地嚼着,似乎要把所有的悲傷與軟弱全部咽下。
那種神情男人見過無數次,在那些哭嚎的夜晚,在那些燃燒的廢墟,悲哀的人們吞下命運的苦果,從心底燃起新生的火光,那是復仇的烈焰,那是不死不休的戰火,那是支撐意志延續的火種。
在看到徐濤拿起蘋果的瞬間,男人明白自己即將完成任務,他不清楚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確,他只是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可他必須將這個少年帶回去,去讓他面對自己應面對的命運。
他從懷裏掏出一幅古舊的畫卷,利落地將它展開。
“這是?”
徐濤驚訝地看着那副畫,那副畫上清晰地勾勒出徐濤的模樣,男人將畫推向少年:“a級聖遺物—火光中的畫,拿着它默念你的名字,它會將你的名字錄入會議手冊,你將擁有面對真實世界的權限,我會帶你去繼承—切你應有的東西,你會擁有一切,包括力量,但前提是你能走下去。”
少年沉默地看着他,許久之後,伸出手,接住那副畫。他低下認真的看着它,然後默念出自己的名字。
剎那間,畫的一角開始燃燒,徐濤似乎看到一些破碎的畫面,他看到有人膨脹成龐大的怪物身軀,有人揮舞着冷冽的刀光割裂河流,有人在黑夜裏睜開猩紅的雙眼…他們齊齊地看向徐濤,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沸騰起來,無數畫面從他腦海里浮現,他痛苦地抱頭直到一切都變成漆黑…
少年茫然地睜開眼睛,畫卷詭異地燃燒着,卻絲毫沒有影響他。
“這是怎麼回事?”他在火光中看到自己的名字似乎凝結成一道符印,然後慢慢消失。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言清,世界樹旗下圓桌騎士之首,從今天起你歸入我的小組,由我來負責你的一切相關事宜,你可以叫我言組長。”
冷峻的男人向著少年看去,窗外的雨仍在下個不停,可是徐濤清晰地聽到一聲鷹啼,隨後整片天空發出轟隆的響聲,像是新世界的大門轟隆隆地朝他敞開,徐濤看見窗外的天空似乎明亮起來,淅淅瀝瀝的雨里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
“現在,我將為你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你準備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