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明恬晃動鞦韆的幅度慢了下來。
燕雲朝走上前去,便看到明恬顯然身形一僵,腳尖夠着地面,似乎是想要下來。
他立時伸手,扶住了明恬握住兩側鞦韆繩的小臂。
明恬眸光看向地面,低聲道:“陛下。”
“是他自己消失的,”燕雲朝詭異地向明恬解釋了一句,道,“朕什麼都沒做。”
這時天邊恰有一陣驚雷滾過,雄渾的轟鳴聲在耳邊響起。燕雲朝看了看遠處,又轉目將視線落在明恬身上,一時竟有些惱怒。
搞得就好像他刻意說謊了一般。
明恬倒是面色平靜。
她搞不懂他們二人現在出現的規律,也不想再摻和。於是腳尖觸到地面,從鞦韆上下來,自然而然地掙開了燕雲朝的手,屈膝行了一禮。
“陛下不必與臣女說這些的。”
燕雲朝心中暗惱。
她果然還是不信。
天空轉瞬間下起了綿密的雨點,燕雲朝便也顧不得糾結這些,索性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屋子裏躲雨。
明恬猝不及防,只好快步跟在他後面。
雖然雨才下起來,兩人也只淋了一小截,但進了屋之後,他們的頭髮、肩膀處,還是被雨水浸得有些潮濕。
燕雲朝這時才道:“天已陰沉許久,你怎還在外面?”
“陛下來的時候,臣女正準備回屋。”她抬眼看了看燕雲朝肩膀處被雨滴洇濕的痕迹,道:“不如召內官過來,撐一把傘引陛下到前廳去,找長公主殿下要一身乾淨的衣物。”
燕雲朝臉色一變。
她是有多盼不得他走?
燕雲朝抬了抬下巴:“你讓朕冒雨離開?”
又一陣驚雷滾過,雨勢驟然轉急,如瓢潑般傾泄而下。這會兒出去,就算撐了傘,恐怕也要被淋透了。
明恬只好垂了垂眸,道:“臣女這裏沒有可供陛下換洗的衣物,怕陛下耽擱久了,難免着涼。”
“無妨。”燕雲朝冷着眉目,在一側的椅子上撩袍落座,他展目四望着屋中的擺設,道,“朕還沒有這般弱不禁風。”
明恬應道:“那臣女去內室換衣了。”
燕雲朝嗯了聲:“朕在這裏等你。”
明恬便轉身進了內室,從柜子裏找出一身乾燥的衣物換上,又用干巾擦了擦潮濕的頭髮。
如此磨蹭一會兒,明恬才又回到外間。
外面不知何時已經被仆婢們擺好了瓜果茶水,燕雲朝端起杯盞輕抿,轉目時正瞥見明恬從內室出來。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齊胸衫裙,臂上挽着一條素色披帛,裝扮簡單,卻又柔美動人。
這應是長公主府為她準備的衣物,如果忽略掉她腕上那隻紅珊瑚手鐲的話,這一身應該是很和諧的。
燕雲朝道:“朕覺得你還是應該入宮。”
明恬抬起眼帘,靜默無聲地看向燕雲朝。
燕雲朝面色如常地解釋:“法事失敗,如今朕與他只能以現在的形勢繼續下去,但國政之事,何等重要,容不得一絲疏忽。朕需要有人時刻在旁記錄,以應對一些突如其來的狀況。”
他望着明恬的眼睛:“就像從前一樣。”
在眼前的皇帝狠心對自己下手,用符牌將朝朝壓制之前,明恬就是這樣陪在他們身側,一邊整理奏報,履行着女官之職,一邊陪同出遊,減弱了朝朝的警惕心的。
明恬道:“陛下身邊已有福忠公公。”
“一介宦官,不足為信。”
前朝便有許多宦官專權亂政之事,皇帝情況特殊,容不得親信之人有絲毫誤導,燕雲朝不可能把這麼大的權力交給一個太監。
明恬道:“臣女也不足為信。”
燕雲朝眸光微暗。
其實他只是想找個借口讓她回宮。
她不同意嫁給他,又有那個瘋子在中間阻隔,這讓他只能想出一個下策,先把她留住再說。
“朕的病還未治好。”他看着明恬,意有所指道,“你怎能在朕還未治癒的情況下,就倉促離宮。”
“陛下這是在與臣女談條件嗎?”明恬想起之前與趙太后和先帝做下的那樁交易,不解地問,“徹查家父案子的條件?”
燕雲朝眉頭倏地皺了起來,為她這猜忌的言語,在心中生起一股無名的怒火。
他握緊拳頭,努力壓着聲調,道:“朕不是在跟你談條件。無論你答不答應朕,你父親的案子,朕都會徹查到底。”
明恬茫然抬眼,因燕雲朝話中的堅定許諾而怔愣一瞬。
但她很快又反應過來,笑了笑道:“陛下是聖明之君,自然不屑於這等手段。”
燕雲朝突然站起身體,徑直朝外而去,似是壓制不住怒意一般,闖入了蒙蒙雨霧中。
明恬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在心裏慢悠悠的想,這下他應該不會再執着於立她為後了吧。她在面對他時總是態度極差,沒有皇帝能忍下這般冒犯的。
明恬打算回到內室休息,然而下一刻,原本應該已經走了的人去而復返。
燕雲朝身上帶着濕冷的潮氣,周身卻氣勢逼人,一步步踏入房中,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腳印。
明恬情不自禁後退一步。
燕雲朝伸手拽住了她戴着兩隻鐲子的手腕。
“他可以,朕也沒什麼不可以。”
兩人肌膚相貼之處,浸潤着雨水的濕意,又帶有各自身上的熱度,讓明恬手指都微微蜷縮起來。
燕雲朝盯着明恬,附身,薄唇貼近了她的鼻尖:“朕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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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朝回到宮裏的時候,正巧聽福忠說了那人在時,處理過的幾件政務。
待發現那人直接讓大理寺去查平原侯府時,他怔了一下。
那瘋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第二日傍晚,大理寺少卿果然帶着再次發現的證物求見。
燕雲朝欲派人前往平原侯府,捉拿平原侯趙挈及一干人等,卻發現趙挈早已不見。
“陛下,這……”
燕雲朝眉目微冷:“立即搜捕,務必將趙挈捉拿歸案。”
大臣們應道:“是。”
趙太后慌慌忙忙到甘露殿求見皇帝,燕雲朝讓人將她請了進來。
“雲朝……”趙太后哀哀戚戚道,“那可是你親舅舅,你饒了他好不好。”
燕雲朝盯着她看了片刻,道:“怪不得母后之前一直阻攔我徹查此案,原來是因為此事與舅父有關。”
趙太后眼淚流了下來:“明家的冤屈已經得到伸張,罪名洗刷了。那個明小姐想要的名聲、財富、甚至是皇后之位都有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為什麼一定要對你舅舅趕盡殺絕?”
“母后此言差矣,”燕雲朝道,“朕既為皇帝,自然要徹查冤案,使真兇伏誅,真相大白於天下,如此方顯天理昭昭。”
“但他是你舅舅!”趙太后聲嘶力竭,幾臨崩潰,“你一定要如此六親不認嗎?”
燕雲朝眸光微垂,道:“母后,朕先是皇帝,然後才是您的兒子。”
說完,他淡淡吩咐:“福忠,送母后回去。”
福忠躬身應諾。
燕雲朝眯眼看着趙太后離去的背影,又叫來大理寺官員吩咐一番,讓他們去調查趙太后。假如母后也與此事有關,他同樣會做出處理。
處理完這些事,燕雲朝出宮去找明恬,打算先把目前的調查結果告訴她。
但當他去了公主府才得知,這兩日京中夏園的荷花開了,明恬下午申時就與春陽長公主一同出了府門,往東郊的夏園去參加賞荷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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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荷宴是京中一位侯府夫人主辦,許多有頭有臉的夫人小姐們都來了。
池塘中荷花開得正盛,明恬與春陽長公主坐在一條小舟上,由前面的船夫撐起篙竿,慢悠悠地穿盪在荷花叢中。
園子裏種着許多樹木,枝葉高大繁茂,在池塘里、池岸邊遮出一片片濃蔭,讓人覺得清涼無比。
明恬耳邊吹着清風,讓她感覺到無比的舒適與愜意。
突然,從岸邊傳來的一聲呼喊,引起了明恬的注意。
“明姐姐!”
明恬轉目看去,見是前幾日才在多寶齋見過的趙芝芸。
趙芝芸着急地向她揮着手,見她看過來之後,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一時引得園中眾人,不論是在岸邊的、還是在池塘里乘舟賞荷的賓客們,都紛紛望了過來。
“明姐姐,求您救救我父親吧!”趙芝芸哭喊着,俯身朝明恬磕了個響頭。
明恬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
春陽長公主見狀,側目示意船夫靠岸。
明恬提起裙擺,踏上岸邊,趙芝芸便膝行幾步,朝明恬爬了過來。
岸邊儘是潮濕的泥土地,趙芝芸裙擺上沾滿臟污,甚至臉上也被濺了些泥點子,髮髻略有凌亂,狼狽不堪,但趙芝芸並不在意。
趙芝芸沙啞着聲音、又語調極快地道:“我知道明姐姐一直與陛下關係很好,陛下很聽你的話,求求你了,救救我父親吧!”
周遭漸漸圍過來許多夫人小姐,眼神奇怪地落在兩人身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明恬還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她垂目看着趙芝芸,問道:“你父親犯了何事?”
趙芝芸身體一抖,卻到底是不敢隱瞞,俯身在地,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陛下懷疑我父親與你們家的案子有關係,要拿我父親定罪,但是這其中一定是有隱情的。明姐姐,求求你了,救救我父親吧!”
明恬臉色變了。
她後退一步,冷笑起來:“既然懷疑到你父親頭上,那就一定是有證據的,我不求着陛下從重處置就不錯了,你竟然還妄想要我求情?”
趙芝芸抽噎的聲音一頓,繼而又哭道:“不敢求明姐姐饒過父親,只求明姐姐能開恩,免除父親的死罪……”
明恬道:“這話,讓你父親留着到地底下和我明家那麼多口人說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絲毫沒有顧及周圍人投過來的打量的目光。
明恬感覺到小腹一陣抽痛,似乎是月事要來了,她真是被冒然來向她求情、不知好歹的趙芝芸氣得夠嗆。
她懷疑趙芝芸腦子壞掉了,才會想到要來求她開恩。
明恬提起裙擺,往恭房去。
先帝還沒駕崩的那段時間,她曾因腹痛疼昏在燕雲朝那裏,當時鐘太醫說是她服用避子湯藥過多之故。
後來半個月裏,直到先帝駕崩之前,她還在服用鐘太醫新開的藥方調理身體。
自那以後,她的月事一直沒來。
若是現在來了,她還得早早回去收拾一番,不能再在夏園這邊遊逛了。
明恬抬步穿過綠樹掩映的迴廊,恭房就在迴廊的盡頭處。
可她剛步下台階,就突然被人從身後捂住口鼻,隨即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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