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異邦人
「這就是你說的辦法？」唐兮指着眼前這條黑漆漆的只能容納一人通行的地道，不敢相信，「你挖的？」
挖地道這種事，怎麼看也不像是寧遠大將軍能幹得出來的。
簡遲瑾手裏提了一盞幽幽的小燈，微弱的光芒照出牆壁的泥濘，淡淡道：「幾年前便挖好了。」
唐兮意味不明的看向他，「你不會……」
「對，」簡遲瑾坦坦蕩蕩的承認，燈光照在他俊朗的臉上忽明忽暗，陰冷逼仄的地道內回蕩着他的聲音，「我每年都來。」
唐兮靜靜打量他片刻，看到他眼底濃烈的恨意，微微一怔，收回目光，催促道：「快走吧。」
每個人心裏都有秘密。
她也有。
一位曾經金枝玉葉的貴公子突然被打落凡間，從軍營里的污泥里一步一步往上爬，曾經家族的落魄，世道人心的險惡，全部演化為恨，深深的根植在他的靈魂。
他們不過是此刻恰巧的同路人，誰都沒有立場去了解彼此。
地道的盡頭是一間廢棄的倉庫，堆放着一排排各種各樣的兵器，大部分都生了銹，積壓了厚重的灰塵。
空氣里的灰塵味重的離譜，唐兮抬手嫌棄的扇了扇，勉強能夠呼吸。
已近亥時，整個府邸安靜下來。
簡遲瑾輕車熟路的帶着唐兮七拐八拐，躲避一隊隊巡邏的守衛。
唐兮謹慎的跟在他身後，連呼吸都刻意壓低。
忽然，簡遲瑾猛得折返回來，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巴，將她推倒，兩人滾在草叢裏。
唐兮瞪大眼睛，一動不動，任由他壓着，耳朵豎起聆聽外面的動靜。
什麼聲響都沒有，唐兮眉心一蹙，茫然不解的望向他。
簡遲瑾摟着她柔軟纖細的腰，嚴肅的眯起眼睛，湊在她脖頸處，壓低聲音，「到了俞九川的院子了，小心點。」
唐兮眼睛一亮，也沒多想，鄭重的點點頭。
簡遲瑾面巾下的唇不動聲色的揚起一個弧度。
俞九川院子裏的守衛似乎沒有想過有人敢夜闖太師府，警惕性一點都不高，被唐兮和簡遲瑾兩人輕而易舉的放倒十幾個。
順利進入房間，俞九川還在睡覺，仰躺在奢華寬大的床上，一手摟着一個衣不蔽體的美人兒。
整個房間裏都是讓人情迷意亂的味道。
唐兮輕手輕腳的走到香爐前，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捏開精雕細琢的爐蓋，將裏面的粉末盡數抖落。
裊裊香煙悠悠升起。
她又轉身，遞給簡遲瑾一顆紅色的藥丸。
簡遲瑾沒有接，張開嘴巴，含笑看她。
唐兮皺了皺眉，一巴掌呼在他的嘴上，順便把藥丸打了進去。
簡遲瑾吞下藥丸，不僅沒有生氣，眼底笑意濃烈。
傻！
唐兮用嘴型罵了一句，朝床邊走去。
「俞少爺。」她放開聲音。
俞九川不耐煩的皺了皺眉，沒有睜開眼，含糊的說了聲，「別吵了」，翻了個身繼續睡，腰間的錦被卻隨着他的動作滑下去。
簡遲瑾眼疾手快捂住唐兮的眼睛，將她轉過去，冷着臉一腳揣在床柱上。
大床晃了幾晃，床柱從中間咔嚓折斷，床帷紗幔瞬間掩蓋在床上三個人的身上。
俞九川立馬清醒過來，胡亂叫道：「怎麼回事？」從一堆錦繡薄紗中掙扎着探出頭來。
他身邊的兩位女子也被驚醒，方坐起身，就被唐兮從後頸敲暈。
俞九川猛的打了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看着眼前兩個矇著面的黑衣人。
張嘴就要叫。
唐兮冰涼的匕首毫不客氣的抵在他的脖子上。
偽裝成男人低啞的聲音，唐兮惡狠狠道：「你敢叫我就把你殺了。」
俞九川癟了癟嘴，眼巴巴的看着她，「大俠饒命，你要什麼只管開口，我家什麼都有，只要……只要你不殺我。」
唐兮收了刀，瞟了眼他不着寸縷的上半身，「穿上衣服！」又提高音調警告道：「你不要想着叫人，外邊兒的人已經全被我們處理了。」
「不敢不敢。」俞九川訕訕道，從亂糟糟的床上找自己的衣服套上。
「兩位大俠，你們……你們想要什麼？」
唐兮看向簡遲瑾，他環胸靠坐在桌子上，兩條大長腿交疊着，顯然沒有要參與的打算，唐兮回過頭，嫻熟的把玩着手裏的匕首，「也沒什麼，就是問你點事兒。」
「什麼事？」俞九川盯着眼前時不時晃過來的匕首，緊張得咽了口唾沫，乖巧的跪坐在唐兮面前，一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模樣。
唐兮挑了挑眉，雖然之前便已經打聽到俞九川是個不學無術除了顏值家世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今日當面見到，多少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現在嚴重懷疑，這傢伙有可能連她問的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
果然。
「大俠饒命，我真不知道三皇子那兒有沒有我爹埋伏的人。」俞九川瑟瑟發抖。
唐兮在空中揮舞了兩下冷光凌冽的匕首，盯着他細長的脖頸，嗜血的笑了，「俞大公子，你確定不再好好想想？」
俞九川瞬間被她嚇得咧嘴哭出來，「我真不知道啊，大俠，你饒了我吧，要不你再換個問題？」
唐兮用刀片警告的敲了敲他的臉，嚇得他瞬間合上了嘴巴，癟了癟嘴，一副委屈之態。
「好好給我想，想不出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俞九川癱坐在床上，看了看唐兮，又看了看簡遲瑾，臉上的淚像是大壩決堤，一刻沒停過，一股一股不要命的往下淌。
唐兮第一次見一個男人有這麼多淚，着實震驚了。
這第一個問題只是她用來當擋箭牌的，今日過後俞九川只會記得這個問題，第一個懷疑的對象也會是三皇子。
不過香爐里的葯怎麼還沒起效果，唐兮暗道，不應該呀。
這般想着，俞九川逐漸耷拉下眼皮，搖搖晃晃的坐不穩。
唐兮知道時機到了，忙把他放倒在床上，趴在他眼前試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俞九川。」
「幾歲了？」
「十……七。」俞九川目光迷離的看着屋頂。
確定他已經中了葯，唐兮問出了她真正想問的問題，「你父親在東臨私造兵械這件事，你知道嗎？」
簡遲瑾撩起眼皮，看向俞九川。
「知……道。」
唐兮心裏一喜，「買家是誰？」
「異邦……人。」
如今大煜周圍的國家可不少，「具體是哪族？」
「北……狄……」
唐兮一愣，看向簡遲瑾。
果然，他已經走到床邊，緊緊盯着俞九川，眸里是掩蓋不住的怒火。
唐兮壓下心裏的震驚，繼續問，「和你們接頭的人是誰？」
「鄔……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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