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憶
黑衣女子的思緒現在已經陷入了混亂,一切都是這麼的詭異、不合理。她似乎預感到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可她甚至到最後連自己是怎麼死的也不知道。
死亡中將會到來,自從她踏上這條路,她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靈魂是最難以抗拒的毒品,只要嘗試過一次,就會瘋狂的想要更多,不然就會被無盡的慾望吞噬,變成瘋子、怪物。魂修其實有兩種,一種是自願成為魂修的,另一種是被誘騙成為魂修的。而她屬於後者,但只要踏上了這條不歸路,沒有人會在意其中的原委。
她對過去的生活已經不怎麼記得了。她只記得緋雲花,一種只在雨中盛開的花,雨停后它們就會紛紛落下,一旦掉到地上后很快就會枯萎、失去了所有的生機,回歸到大地的懷抱。母親總會帶着她和弟弟打着傘去看花,她很喜歡那些花,於是母親就製作了一種特別的容器,只要在花落下的時候接住,放在裏面,一整年都不會壞。但是花總有一天會凋謝,她總會把壞掉的花瓣挑出來,然後等待下個雨季,換上新的花瓣。
這種花已經滅絕了,隨她的故鄉一起,葬送在了毫無意義的戰爭中。但它依然陪着她,就像母親一樣。在她的刀柄上,在她的招式,在她的後背上。這是她對過去的最後一點刻痕,她早已迷失了自我,在一次次令人瘋狂的痛苦中,在一次次極致的歡愉中。
她自己也是緋雲花,只是已經落在了地上,不會有可愛的小女孩想要留住自己的。
已經壞掉的東西,扔了就好了。
吞噬他人的靈魂,從其中汲取力量。像是樹葉上的蛀蟲,總喜歡吃掉最鮮、最嫩的葉尖。記憶是執念的一種表現,越是深刻的記憶,蘊含的力量就越強大。他們吃下其中美好的記憶,使其轉化為純粹的力量,把千萬次輪迴的心境、感悟收入囊中。最後把剩下沒用的部分“吐出來”。可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處理對靈魂瘋狂的渴望外,他們會一點點遺忘自己的過去,收到記憶“殘渣”的影響,漸漸的變得不像是“自己”。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太過弱小就會被掠奪、被忽視,失去所珍視的一切。殘酷的戰爭燃盡了一個又一個年輕的生命,而背後那些“大人物”們則從中獲得大量的好處,並將永遠的活下去。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是就此死去,失去“自我”,再次輪迴,不斷重複着“獲得”與“失去”。還是選擇成為世人眼中的異類,孤注一擲,掠奪他們都一切,獲得無與倫比的力量,最後超脫輪迴,成為“永恆”的存在。這是她瀕死時那個“人”對她說的話。
她並不完全認同那些話,但她還是心動了。比起未知的死亡,還是“活着”更好。至少還會感受到痛苦。她選擇去掠奪那些“真正”的壞人。
每個生靈一開始都是一張白紙,本能驅使着它們的往上面添加美好的事物,沒有人天生就畫滿了屍骸。境遇和環境可以深遠的影響着一個人,天生的“壞”是極為罕見的。好與壞是人們後來主觀定義的,但事實上,這世界並非黑白二色。每個人都曾經“很好”過,尤其在這個擁有輪迴的世界中。
可對於一個還未成年的女孩來說,即使聽說過,也不會真正明白這些道理。直到她獵殺了她的第一個“獵物”,一個欺壓他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星際海盜。過濾記憶需要一個過程,吃掉他后,她先是看到了他做過的那些惡事,真是令人作嘔。
可隨後的記憶才讓她感到了躊躇。
一個海盜,一個父親。他可以對無辜的孩童扣動手上的扳機,卻會一周不睡覺,只為回去趕上自己女兒的生日。他會殘忍的用懷孕的女子威脅對方的家人,卻也會靜靜的在窗前陪伴着懷孕的妻子。他幹着燒殺搶掠的夠當,卻把女兒送到了最好的私立學院,希望她將來能過上平穩、幸福的生活。他在酒館裏從未停止向他人吹噓自己的種種暴行,卻會在年幼的女兒面前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只好編造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來掩蓋殘酷的真相......
兩個似乎完全對立的形象竟然雜糅在一個如此狹小的身軀中。只是這一世的記憶都讓“幼稚”的她成長了很多,更不用提他千萬次輪迴都“扮演”過哪些角色。
她意識到自己似乎做錯了,可這一切都晚了,那個矛盾的人永遠的失去了“再來”的機會。而她逐漸的在瘋狂的渴望中變得麻木,變得像是只會受慾望驅使的野獸。或者說,她更希望自己是一個只會遵從於慾望,沒有感情的“野獸”。
幾十年後,她鬼斧神差的再次回到了那裏,也許是命運的指引,她再次遇見了那個見過一面的小女孩,不,應該說是女士了。
她通過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認出了對方,可她似乎沒有想起自己,只是看了她一眼后匆匆的走過了。
她的心裏閃過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我告訴她,我是當初殺了她父親的那個人,會怎麼樣呢?”,這個想法在她的心裏不斷萌發,原本麻木的心裏似乎多了些難以言表的東西。
此時,她的實力和當初相比已是天差地別。隨着吞噬的人越來越多,每次吞噬后的記憶殘渣變得越來越少了。除了那種渴望變得更加強烈外,其他的負面影響似乎已經消失了。
跟蹤一個人對她來說是再簡單不過了,她很快穿過一條條錯雜的街道,來到一扇有些發銹的門前。她還住在原來的地方,住在她父親猩紅雙手創造的“家”里。
她在門前站了很久,還是沒有敲門,輕聲嘆息后,她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刺耳的開門聲,“要進去坐一坐嗎?”,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
她回身看去,一個佝僂的老人正站在門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門。
“我一個老婆子,沒什麼壞心眼。進來待會吧。”她說完后把門徹底打開,“門就開着吧,過一會兒孩子們應該就回來了。”
她自顧自的說著,用昏黃的眼珠看着她,“我們好像沒見過吧。可我看到你心裏總會有種親切感。剛才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覺得很想要打開門看看。”
老人從客廳走入裏屋,拿出來一點糖果,塞到她的手心。“姑娘,進來吧。我一個老婆子在家也無聊的很,陪我說說話吧。”
她朝着裏屋望了一眼,只見床對面的牆上掛着一張全家福,惟妙惟肖,卻是畫出來的。畫中一個痞帥的年輕男子和一個漂亮的女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兩個人的腿上分別坐着兩個小孩。一個看起來只有幾個月大,一個看起來應該有三四歲了。兩雙囧萌的大眼睛無辜的望着,夫妻兩笑的都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