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章 清明

這天，覺明大師同和李歲在永定寺后的小院裏聊了整整一下午，

竹影搖曳，一老一少在斑駁光影之中暢談許多，似乎忘記了時間。

入夜之時，佛堂前有小僧點起了新燈。

清脆的木魚聲自寺廟中傳來，

而堂前的青燈古佛下，覺明正滿臉笑意，

一旁的李歲嘴中卻是說個不聽，

他向覺明大師說起自己在青石山的日子，

讀過什麼書，學過什麼法，

甚至是小時候，他在夜裏數過天上有多少星星，

恍惚中，李歲若有所感的抬頭看去，

只見那裏一道燦燦星河橫掛，

星辰遙遠而璀璨，可觀而不可及，

亦如仙道時代下無數修仙者的長生大夢，

它明明就在那裏，可誰人都不曾得到過它，

唯有那輪明月照耀古今歲月，

亘古不變的見證了天洲大陸百萬年的滄海桑田。

“大師，您知道天洲大陸之上還有另一個世界嘛？”

李歲想起了在摘星城仙道星台下，星靈告知自己的隱秘，

他毫不猶豫的便轉身看向覺明，開口問道，

“大千世界，天洲也不過是滄海一栗，世界無量，唯有輪迴不止。”

見覺明大師的表情古井無波，李歲自然是明白了，

星靈前輩所說的關於天洲大陸的秘聞，

看起來他師尊青石老人也好，覺明大師也好，只要修為到了那個境界，自然能感知到這個世界的隱藏着的秘密。

道之境的修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修為已然觸及到了天洲大陸的大道本源，他們能被稱為道祖亦是如此，

然而殘忍的現實卻是，修為越高卻越被天道排斥，

覺明大師告訴自己，為何如今的天洲大陸上道祖皆隱匿蹤跡，

只因為他們時時刻刻都在承受天道的侵蝕，

就像是要將他們同化一般，瘋狂的吞噬他們的本源，

唯一能緩解這種可怕狀況的辦法，就是進入悟道的狀態，將自己的意識遊離於現實，只有這樣，天道的侵蝕才不會那麼嚴重，

與其說如今的天洲大陸是不能成仙，

倒不如說是如今的天道不允許成仙。

而原始之力作為長生大道的希望，亦是所有道祖終其一生要參悟的神秘力量。

可李歲這種天生就能感知原始，甚至悟出那本造化參天的《起源仙經》的人，

就算是道祖都要為之震驚。

然而對於《起源仙經》，李歲對它的感覺就是生來便存在於自己的腦海中，

它冥冥之中似乎跟自己存在着某種聯繫，

旁人根本無法參透此經，當年青石老人甚至連看都看不清楚其中的內容。

是夜，心緒萬千的李歲坐在佛堂之前，就這般看着天上的星河，

也不知何時便倒頭睡了去。

.....

翌日清晨，

當李歲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時，就覺自己的身上蓋着一件厚厚的袈裟，

正是覺明大師身上穿着的那件。

他抬眼看去，天空陰沉沉的，似乎正下着毛毛細雨，

這時，有位小僧自一旁走來，

他來到李歲身前，雙手合十，

“施主，覺明方丈已吩咐好讓小僧帶您前去後山祭拜。”

“好...有勞小師父了。”

李歲緩緩起身，朝小僧微微回禮，

隨後小僧便抬手示意，帶着李歲就向永定寺外走去。

春雨綿綿，下山的台階已然被細雨打濕，顯得更加光澤瑩亮，

當小僧帶着李歲走到半山腰時，忽而拐向了身側的另一條小路，

李歲微微詫異，昨日上山的時候，自己似乎並未發現此路的存在。

小路兩旁皆是青松奇石，

茂密的樹林中似乎還有着許多小動物的身影。

昨日與覺明大師的交談中，李歲隱隱明白了許多道理，

來永州的路上，他曾經無數次想過當自己真的站在母親墳前之時，

自己會是怎麼樣的心境，

可此時，李歲的心中卻出奇的寧靜。

前方的小僧忽然停下了腳步，李歲隨即駐足，

“小施主，剩下的路您自己走吧。”

言罷，小僧側過身去，為李歲讓出路來，

幽靜的小路一直蜿蜒至目光盡頭，

李歲當即謝過了小僧，徑直朝前方走去。

“阿彌陀佛。”

小僧向李歲的背影默默行禮，隨後轉身離去。

李歲向前方走了不久，就發現前方竟長着一棵粗壯的榕樹，

其冠如雲，綠如翡，一簇簇的青翠嫩葉重疊如障，

而偌大的樹枝下，唯有一座孤墳靜立。

“呼。”

少年悄然到來，在墳前沉默不語。

細雨本無聲，卻是落在樹枝間沙沙作響，

墳前的石碑上，卻是空無一字。

見狀，本是心中寧靜的李歲，忽地就鼻子一酸，

兩行熱淚就再也忍不住，

他瞬間就哭了出來，

走了這麼長的路，

可自己竟連母親的名字都不曾知曉，

想起破廟中的那個白衣女子，滿臉不舍的望着懷中的嬰兒時，

李歲心中宛如刀割般作痛。

“母親，李歲來看您了。”

青衣少年緩緩跪在了墳前，

他自始至終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天色陰沉，雨聲漸大，

少年就這般在他母親的墳前整整跪了一上午。

千言萬語，李歲早在心裏說了無數次，

自己現在該做些什麼，李歲心中都知曉，

早晚有一天，李歲會親手將母親的名字刻在那石碑之上，

曾經夢裏閃過的無數幻想終究只是枕邊虛妄，

冰冷冷的石碑時刻都在提醒着李歲，

自己以後定要查到母親、父親的身份。

槐靈子的口中所說那位大晉神國的神秘人物，

唯有他知曉關於父母的事情，

可與槐靈子的約定中，

只有自己突破至天境方有資格前去大晉神國尋他，

悄然間，李歲更是堅定了內心的信念，

突破！必須變強！

無論是為了查清父母的身份，還是當下永州城發生的事情，

李歲心裏都明白，

在當今亂世，唯有修為強大才能放手去做，

天下如此之大，絕對不能因為自己如今的成就便自高自傲，

應時刻謹記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青石老人曾經說過，下山修道亦是修心，

時機到了，突破天境自然就是水到渠成。

臨近中午之時，天空的陰雲漸漸散去，

落雨停歇，

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氣息。

萬般悲痛藏在心中，

李歲在墳前默默磕了三個頭，隨即緩緩起身，

他抬腳離去，

這一刻，李歲似乎明白了當日小鈴告別鹿野時的心情，

只見這少年三兩步一回頭，不停的朝大榕樹下的孤墳望去，

直到他再也看不見母親的墳墓，

他抬起手來輕輕擦拭眼角，

最後一次，

他朝那個方向躬身作禮，而後便毅然轉過身去，就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