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鷹鶴隨行

第一章 鷹鶴隨行

()殘陽西斜,如血的霞光透過幽暗的雲層,隱晦地灑落在新月峽谷中,滿谷的人馬屍體堆堆疊疊,所流的血跡早已凝固,成暗黑sè,幾隻昏鴉圍着屍堆緩飛低掠,不時出幾聲哀鳴,在空空的山谷中回蕩,似要為這景象更增一分死寂。

一支斷旗執拗地斜插在泥地上,陣風吹過,出嗚咽般的獵獵聲,卻如同跪擁在一旁的旗手一般,只願矗立,不肯躺下。

原本清澈的青羅溪水渾如泥漿,冰涼倔強地流淌,只是,要洗盡這滿谷血腥,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斜陽西下,山谷差不多要完全幽黑下來,便在此時,溪旁的那堆屍身中,有一條腿突然微微的屈了一下,這埋葬數千人命的新月峽谷,竟然還有一個倖存者!

聞安半俯在冰冷的泥地上,費力的掙開眼睛,看見本方殘破的旗幟在眼前飄揚,心中暗嘆一聲,完了!這場完美的伏擊還是演化成一場極其慘烈的阻擊戰。

支起胳膊,將壓在身上的二具屍身推開,只覺得胸中一陣鬱郁,煩悶得想吐,肚中卻空空如也,怎麼也吐不出東西來。

離溪邊不遠,聞安躺着的這片泥地有些坡度,左側那具屍身剛被推開,又滾了回來,壓在腿上,禁不住低低的慘叫一聲,心中無盡悲涼,在這百里無人的荒野戰場,自己的左腿居然斷了。

且不管其他,聞安心中想道。伸手入懷,取出一個舊布包裹,打開,裏面是塊糖餅。這還是出的時候東街坊賣燒餅的老孫頭給的。

用力掰下一小塊,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天太冷,且昏迷了那麼久,一不小心粘掉塊唇皮,那就更慘了。

淡淡的甜味在舌尖慢慢擴散,帶着麥牙的香氣,傳來絲許芬芳。吃糖,是最快補充能量的一種方式了。

離天黑沒有多少時間了,得儘快恢復行動之力。

取出火絨和火石,念了聲“阿彌陀佛”,強撐着身體,勉力行動,在周遭屍體上撕了點乾燥的破布,點燃,開始烘暖已然僵硬的身體。

聞安其實並不信佛,但華夏數千年來的傳統,一直是以死者為大,人家死了,你還要去剝他衣服,也只好像那古廟裏的老納,念聲阿彌陀佛,在心裏道聲“罪過、罪過”了。

寒風凜冽,儘力扭動身體,背對着風,將火苗護在胸口,感覺着一邊冰,一邊燙,想來冰火二重天,也不過如此吧。

華夏神州南北縱橫過萬里,當真是幅源遼闊、無邊無際。南國還是綠草茵茵、野花爛漫,北國卻已是霜凍千里、落葉飄零。

還好沒下雪,聞安如此想道。

火苗雖然微弱,帶來的暖意卻濃,漸漸地,手腳開始軟化開來,側目四顧,尋找需要的東西裝備一下,做好出前的準備。

霞光漸隱,天sè昏暗。月sè被濃濃的雲層擋住,偶而探出幾道,也是淡淡的慘白。

手裏抓着把長柄的斬馬刀做支撐,聞安一步一拐的往山下行去。所幸還找到了一些酒,雖然軍中禁酒,但總會有那麼幾個不守規矩的傢伙,在隱秘的地方藏上幾袋,需要的時候痛飲幾口。現在到成了聞安活血通絡的良藥。

左腿已用皮和布條組合緊緊縛住,走動時,雖然隱隱作痛,但勉強已能承受,應該只是骨裂,聞安自然而然,腦子時就反應出這些東西。

年僅十四歲,聞安卻已經六尺多的身高,比起現時大多數成年人,也不輸分毫,因為打小讀書,識字,在無數各種書籍中吸取了各樣知識,相對來說,也比普通成年人要懂事得多。

感謝祖先!明了活字印刷。

天光愈暗,遠處山林間傳來陣陣獸吼,夾雜着狼嗷,不時還有動物慘叫。

心頭微涼,聞安忍着痛,加快了腳步,斬馬刀柱在地上,出有節奏的達達悶聲。

大馬群山的野獸不是很多,即使多,聞安也不一定怕,但是狼群,可不是現在的聞安能獨自對付得了的。

野獸離不開水源,自己離開青羅溪越遠,就越安全。

其實他有些想岔了,白rì里青羅溪畔殺聲震天,連極兇猛的野獸都不敢靠近過來,普通一些的,當然是躲得越遠越好。

想着來時的路,離城一百多里,這種天sè,兩天都不一定走得回去,更何況現在這種狀態,必須得找一個安全的休憩地。

大馬群山渺無人煙,即使有,相信此時也無法找到。努力回憶中,想起來時路上遙遙看到一個廢棄的土地廟,約莫相距二三十里。就去哪裏過夜吧。

有了目的地,聞安加快了腳步,至於傷腿的疼痛,自然只有咬牙忍受了。

山路難行,拖着帶傷的腿,這一路走得實在是痛苦不堪。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叫胡馬度yīn山。

大馬群山在yīn山的東側,與燕山相鄰,不過這其中的界限,委實難以區分。

山勢南陡北緩,南溫北寒,山南與山北氣候絕然不同。

聞安不是龍城飛將,但這一次卻狠狠地讓胡馬沒有度過“yīn山”,即使他的兄弟們都葬身在了這“yīn山”之中。

機械地走着路,心中胡思亂想,翻越幾座山嶺后,氣溫略有變化,山道旁甚至有了些半枯萎的藤蔓、灌木小樹等。

只是地勢越來越陡,身上的傷痛使人的疲倦愈盛,只怕一合眼,就會睡着,很可能就成了野獸們的裹腹之食。

又走了一會,朝前看去,藉著月sè,隱隱看到前方山嶺上有幾間小小的屋子,是了,就是那間土地廟!

心中一喜,jīng神稍稍有些振作,不由加快了腳步,斬馬刀點地的聲音也響亮許多。

正在此時,北邊空中出現一團烏雲,黑壓壓的快過來,眨眼之間,就出現在他不遠處。

聞安一驚,身體一貓,鑽入覆蓋山壁的半枯萎藤蔓之中。

那烏雲在山道上方几個盤旋,一頭砸了下來,沿着山道下滑,激起無數沙塵飛石,足足有十幾丈才被一塊大石卡住,停在那裏,沒能掉入一側的山坳。

此時,一條崎嶇山道已然被它抹平,淡淡血跡印在道中,觸目心驚!

卻是一隻巨大的灰鶴。上面還有一個黑衣蒙面的騎乘者,早在砸到地面的時候,便翻滾了出去,眼下趴着,背腰處插着支箭,生死不知。

灰鶴使?心中疑惑,聞安定神沉思,

有傷?

倉惶逃竄?

不用多想,後面必有追兵,而能把灰鶴使傷成這樣的,只有金眼鷹騎了。

灰鶴使是軍中的一個特殊單位。為新宋國特有,僅對最高長官負責,如東部大營,總共也就十幾位灰鶴使,只有東營元帥高榮國能指揮他們。

針對新宋國此種威力巨大的空中斥候,北夏國也有他的相應剋制單位,就是金眼鷹騎。

鷹騎度稍快,且有空中攻擊能力,相對灰鶴的負重大,耐力好各有優劣。

探了探灰鶴使的氣息,現還有呼吸,既然同為軍中袍澤,人是一定要救的,但兩個人隱蔽不難,這巨大的灰鶴肯定會被人現。

電光火石之間,聞安思緒紛亂,怎麼辦呢?隱隱地,似乎遠方傳來金眼鷹尖銳的鳴叫。

乾脆推下山去吧,即使被現,總比此刻就在身旁風險要小得多,並且當下月sè忽暗忽明,躲在這藤蔓後面,敵人難以現。

巨大的灰鶴已經奄奄一息,兩隻不大的眼睛半開半合,流露出絲絲哀傷,聞安知道訓養這樣一隻灰鶴極不容易,但是當下,已容不得他再有別的念頭,狠下心腸,將斬馬刀伸入灰鶴下面,使勁撬起,送入山道側的深谷之中。

隨後抱起那黑衣的灰鶴使,鑽入了附近較茂密的一處藤蔓灌木叢。

還沒將受傷的灰鶴使放平,身後山道上就傳來了翅膀拍打的聲音,隨着騎乘者的落地聲,聞安知道有二名金眼鷹騎跟隨了過來。鷹騎一般身手都不弱,加上兇猛的金眼鷹,頓時絕了不行就拚命的念頭。

透過縫隙,那二名鷹騎正在交談什麼,北夏語聞安還是略略能懂些,不過此時相隔較遠,聽不清楚。

藉著月光,二名鷹騎已經現灰鶴滑行的痕迹,其中一名順着查看過去,到那塊擋住灰鶴的大石后,直接上了鷹背,向下直飛。

不一會又回了上來,搖了搖頭,說了句什麼。

原本一直四處查看的那名高瘦鷹騎低頭沉思,臉sè不豫,顯然極不甘心。但在這茫茫大山之中要找一個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天sè昏暗,聞安鑽灌木叢的時候又特別小心,連扒開的藤蔓都撥弄了回去,那二人一時之間,難以現蛛絲馬跡,此處大宋境內,鷹騎神sè不定,憤恨之情溢於臉上。

又商量了好一會,那高瘦的猛然揮了揮手,做了個決定。另外一名從懷中掏出火熠子,就近找些枯枝幹草,紮成個簡易火把,開始放火燒山。

火光散開來,甚是耀眼,聞安心中一涼,怎麼辦?不會被燒死在這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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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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