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呃,呃,”周輔有些尷尬,這手機是他在貨攤上搶的一個二手手機,只要五百塊,他看划算,就買了下來。但事實證明他還是太年輕,到手之後發現,明明一個鴨梨手機,裝的卻是香蕉系統,這個手機,不管是反應速度還是賣相,都比別的手機要差一個度,而他也找不到那個買手機的“黑商”了,但沒辦法,窮啊,也買不了新的好的給自己用,只好安慰這也就是五百塊的貨值,將就着用了五年。
好在功能齊全,雖然反應慢了點,但是不影響生活,只是在趙警官的這般打量下,他的心中升起了濃濃的自卑——這是窮人最無奈的自卑。
“密碼是我生日,5014。”周輔抿了抿嘴,在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破碎的如蜘蛛網一樣的屏幕,雖然這也是在昨天想要逃跑時不小心摔出的“重傷”,但只有周輔知道,在摔成這副樣子前,他的手機就已經很破舊了,四個角被磨得坑坑窪窪,原本較白的顏色也因為長期的使用邊邊角角都漏出了鐵黑,但光看底部還是一片被手汗染成的黃。
“短訊呢?”趙警官翻了翻寥寥幾個的軟件,雖然心裏有些嫌棄這個手機的功能和反應速度,但還是比較看重有用信息。
“哦哦,在這裏。”周輔趕忙接過手機,已經有些粗糙的手習慣性的在手機背部摩挲着,不知道為什麼,點開那個短訊軟件的那一刻,他的心就緊緊的揪在一起——可能是有些緊張吧,只感到手機的反應速度卻愈發的慢。
“好,好了。”周輔像是如釋重負一般,那幾條短訊還在。
趙警官看上去並沒有什麼驚訝的,具體內容已經知道了,現在就是看能不能查到發信地址了。
“不過,這個發短訊號碼應該有點問題。”周輔又重新把手機遞了回去,抿了抿嘴,提醒道。
趙警官正準備接過的手頓住了,他抬頭看到周輔平淡的眼神,皺了皺眉,拿過手機看了一眼短訊,點開查詢手機號,隨後問道:“你怎麼知道?”
他愣了一下,隨即便立刻就反應過來趙警官的疑惑。
“我有一次看了他顯示的手機號,后四位是連着的數字,一看這號碼就有問題啊,誰的電話號能那麼整齊。”周輔出聲回答,這個案件這麼複雜,他可不想被警察懷疑或被這個案子過多的牽扯上。
趙警官低頭就看到剛剛顯示出來的手機號——果然如此。
無奈慶幸的同時還是有些納悶,他只是聽一個情報站的同事談起過一些黑市在每年定時發放一些手機號,這種手機號和普通的看上去沒有太大區別,就是話費要貴一點,不過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后四位連着數的“假號”。因為這幕後之人這些年因為做的都比較隱晦,所以不管是看號碼還是按照顯示地址查來源地,到現在也還沒查出來到底是誰幹的這筆生意,因此這麼明顯的號碼他也是第一次見,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個“假號”。在心裏默默吐槽這些年還是有點太安逸了,見沒有人利用這些手機號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就放了兩年沒查,結果這次被他給撞上了。
還如此明目張胆。
思索過後,嫌棄的把手機給剛進來的警員,轉頭對打量了一眼周輔,開口囑咐。
“這幾天你好好接受治療,我們警方如果有事會來找你。”趙警官站起身來,彎腰把凳子放回原處。
“過一會,會有警察同志給你送一部新的手機,在這個案件結束之前,你都用那部手機,我們會對你的手機進行定位和反監聽,有任何問題你可以給我們打電話。一來,保障你的安全問題,二來,你也好和我們聯繫。”站直了身體,抬頭看一眼牆上正走着的掛鐘,又平淡的掃了一眼有些愣愣的周輔。
“我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我們警方有任何問題會來找你。”開口告辭,周輔有些無措的看着凌亂的腳步逐漸消失在門口,靜謐中他又聽到了滴答的水聲。
長嘆一口氣,疲憊的慢慢躺下,舒展中的身體漸漸向大腦回血,僵硬的身子密切的貼在柔軟的床面,即使鼻子裏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但卻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周輔此刻多想一輩子躺在上面,他多久沒有睡過這麼軟的床了,已經不記得了,大概是有的吧?那也是在很小的時候了,他突然開始懷念那個沒有死的父親,這個吝嗇的人,一次都沒來過他的夢裏。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聽到了之前父親的呼喚——阿輔,會好起來的。
周輔似乎想起了這句頻繁出現在他耳邊的話,被同學排擠,成績不理想,爬樹太高而摔下來······
“阿輔,會好起來的。”
周輔想要抓住這道聲音的去處,他想要質問,他不解,他疑惑,為什麼?為什麼你走的時候連嘴角都是帶着笑的?你對於我和母親沒有一點虧欠嗎?是你把母親的神志帶走了吧?可現在為什麼又要來煩我?
色彩斑斕中他穿梭着,那聲音叨擾着他,地面上除了一塊塊顏色的倒影,似乎還有一張張周輔曾經的笑,欣喜的、快樂的、迎合的、敷衍的,但為什麼他從這笑裏面看出了哭呢?逐漸的,色彩斑斕里透出了血色,他好像又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女人,一雙猙獰的大手,他想逃,但是他卻一動不動,“會好起來的。”這句話又出現在他的耳邊。
會好?哈哈哈,真可笑!如果會好我還會站在這裏被這些凌亂的複雜所困擾嗎?會好我還會經曆本不該經歷的一切嗎?會好,呵。
“我多麼希望這就只是個夢啊!!!——”
周輔在夢裏嘶吼着,忽的,他驚醒。
剛剛本來就是個夢。
睜開眼睛,一顆汗珠從臉頰劃過,他微微的喘氣,背上黏膩的感受很不好,他反應過來自己是睡著了,而剛剛就是個夢。
周輔吐了一口氣,應該是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吧,本來他是個樂觀派的,很少做噩夢,在他的心裏,一切似乎確實是“會好”起來的,但他沒想到在夢裏自己會出現那樣的胡言亂語,對於父親,他其實並無怪罪,但那些可怕的言論,也讓周輔開始懷疑自己的內心是否真的解開了父親的離去和生活的剝削這一心結,他開始有點看不透自己了,忽然,他想起了之前聽張大爺說的一句話,好像是那個什麼魯迅說的。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這是他在一個員工和主管大吵一架后,向周輔感慨的。
或許每個人心中都住着一頭野獸吧。
周輔無奈地笑了一下,回頭看見放在桌子上嶄新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