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溫二在胭脂堆裏面練就了不錯的左右逢源口舌,但這些伎倆在需要拼殺的強者之中就完全不頂用了。這兩方都是他惹不起的角色,而自己又因為一時糊塗許了溫宣魚。
他心裏暗惱,既如今萬家勢頭如此強盛,為何不去逼那孟將軍,偏偏要來逼自己。
府里又無可商量的人,老太太自從上一回出事,就索性住在了廟裏不回來了。
本來惴惴中,卻沒想到,他這個不起眼的夫人這裏竟然得了這麼一個好主意。
若是溫宣魚能像溫宣珠一樣入了睿帝的眼睛,這些麻煩都沒有不說,也不必再去貼補嫁妝,還有一份不錯的賞賜作為養女費。
然溫二尚未歡喜完畢,方喜滋滋同溫康氏說了幾句,正撫掌得意之間,便聽外面氣喘吁吁跑進來管家溫通,溫通向來穩重,此刻臉色卻有些難看。
“老爺,快些看看吧,外面來了好多人。”
溫二面色一變:“人?什麼人?可是說我犯的哪一件事?”
管家喘了口氣:“不是老爺……是——是來送禮的。”
待溫二出去,果見一溜的紅木箱子,裏面都是女兒家的綢緞珠寶胭脂水粉,為首的軍官微微昂首,臉上似笑非笑。
那軍官介紹:“聽聞溫家四姑娘平安回來,孟將軍甚為驚喜,特意送來的薄禮一份。”
孟沛待手下說完,微微頷首。
溫二訕訕笑着,想了想,向孟沛試探道;“可是現在時間緊張……這婚期之事可否從長計議……”
便看孟沛點了點頭,面上依然是親和的笑意,他伸手按住腰間的一把長刀,刷的一聲□□,雪亮的刀鋒一亮,滿室寒光。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哦,岳父大人現在想反悔?”
溫二頓時腿一顫:“不是,自然不是。”
孟沛順手摸了一張軟帕,緩緩擦了擦刀鋒,一個漂亮利落的旋轉,長刀入鞘。
“那就好。”
他目光向後面掃了兩眼,再看向溫二,溫二何其明白,忙道:“阿魚今日被盧家小姐請去了,不在家中,不在家中。”
孟沛聽聞向溫二點了點頭告辭出來,正好看見前面一輛馬車正從前街經過,他翻身上馬,輕車熟路向盧家而去,卻看那華麗的馬車不緊不慢也正在自己前面,似乎是去同一方向。
拍馬經過的時候,馬車車簾之中是似曾相識的熏香,孟沛目光懶懶轉過去,正好看見飄動的車帷中萬淼投過來的目光。
孟沛微微一笑。
“恭喜永昌縣侯又得高遷,大司空身兼樞密使院使一職,着實風光無限。”
萬淼沒有應答。
孟沛又問:“這兩日縣侯應該甚是忙碌才對。不知道縣侯此去何處?可是盧小姐家?”
萬淼轉頭看了孟沛一眼。
孟沛臉上露出薄薄的笑意:“巧了,我也正要去。”他的聲調帶着笑意,“去看望我的,未婚妻。”
萬淼目光冷了一瞬,袖中的手緩緩收緊,向駕車的車夫:“回府。”
孟沛手握韁繩,看着相鄰的馬車在轉角處拐彎,他臉上的笑意緩緩淡了下去,目光沉沉看着馬車消失,微一夾了馬腹,向前而去。
盧家的宅子裏面和旁處不同,裏面遍種四季常青的樹木灌叢,卻甚少鮮花,和盧太尉那呆板的性子甚為相配。
孟沛進去的時候,遠遠便聽見水聲,待到通報了前去,溫宣魚和盧拾月屏退了左右,正坐在涼亭中,她們的腳下是一隻漂亮的小畫缸,裏面放着幾尾魚,看着便是新打上來的。
偌大的蓮塘中,泊着兩艘小船。
孟沛一看便知道她們剛剛乾了什麼,春日的水也涼,他轉頭看溫宣魚,只見她的鬢髮還有濺上的水珠,鼻側也有一塊沒擦掉的泥。
“今日我父親不在。”盧拾月提醒孟沛道,“我現在最大,是我叫阿魚陪我去捉魚的,你不能說阿魚。”
孟沛伸出手去,溫柔自然替溫宣魚擦掉鼻子上臟掉的泥,當著盧拾月如此,溫宣魚面上微微一紅。
盧拾月見狀微微挑眉,意味深長輕輕哼了一聲。
孟沛道:“大嫂都開口了,我怎敢不從。回來的時候,大哥便千丁玲萬囑咐,要我務必聽大嫂的,切莫要讓大嫂生氣。”
盧拾月這回真的哼了一聲:“竟還記得我。”
孟沛笑道:“大哥時時刻刻都貼身帶着大嫂送的那雪月荷包,常對着荷包感慨長吁短嘆,恨不能飛過來。”那荷包正是當日盧拾月給溫宣魚帶去的荷包,但薛竟可不是這樣風花雪月之人。
盧拾月明知道孟沛瞎說,卻還是忍不住臉上的笑意:“他啊,不嫌棄丑就行。”
說到薛竟,她左右看了一眼,想起什麼,道:“這兩日我父親回來,我瞧着面色不對,父親才說朝中現在接連有大臣彈劾邊將,最多的便是薛竟。說他在萊城一戰中不聽詔令,放棄援助萬家軍避禍出骨關馳援萊城,其後僥勝后,又以糧草未到的借口不肯出兵救護長安。若非是萬淼拼力勸降趙武夷,只怕現在長安難保。”
盧拾月冷笑一聲:“若是沒有薛竟,這幫蠢貨現在都被北戎追得像狗一樣,哪裏還有命在這裏嘰嘰歪歪。可現在他們竟然打起這樣的主意,想要狡兔死走狗烹。”
孟沛自然知道這些彈劾背後的推手。
這一點上和上一世並沒有什麼變化。薛竟如今在邊城的威望日盛,根本不需募兵,只要振臂一呼,自願投效的兵士便足夠再組建一支金淮軍。
功高蓋主對沒有根基的寒士大將向來是大忌,現在萬家兵權和相權幾乎都拿到了手上,薛竟的安穩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也是他執意要薛竟避免來長安的原因。
只要薛竟在金淮,只要不是現在撕破臉,他們這些金淮來的人都暫時是安全的,而如果薛竟來到長安,便成了被拔了牙的老虎。
他將這之中的緣由簡單說了一下,盧拾月和溫宣魚立刻都明白。
“大嫂的身份現在並無人知,但早晚會暴露。為安全計,盧大人在朝中最好盡量避免談論此事。”孟沛最後鄭重道,“如果此事這個月壓不下去,你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長安的風,已經起了。”
盧拾月不由好奇:“既然如此,為何你偏要親來,不過是領賞,換其他人來一樣,你本和萬淼是死敵,現在如此送上門豈不是更危險。”
孟沛道:“富貴險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輕輕一笑,“我不親自來這一趟,怎麼能求得阿魚嫁給我。”
盧拾月猝不及防又被秀了一臉,搖了搖頭:“……當我剛剛那句沒問過。”
孟沛長睫垂下,蓋住眼裏的笑意。
春風帶着微微的暖意和不遠處的花香捲來。
溫宣魚拉他來看剛剛和盧拾月一起捉的魚,那三尾魚在小小的畫缸里,游來游去甚是好看。
“是不是很可愛。”溫宣魚給他指自己親自網的那一隻紅色的錦鯉。
孟沛轉頭看她秀氣的鼻子和微顫的長睫:“很可愛。”
盧拾月在後面重重咳嗽了一聲。
春日暖風,從塘上而來,帶着薄薄的水汽,讓人生出踏青的衝動。
孟沛看了一下那蓮塘旁邊的小舟:“這錦鯉孤孤單單,不如阿魚妹妹同我再捉一條來如何?”
盧拾月嘶了一聲,只覺這孟沛忽的如此矯情。
溫宣魚嗯了一聲,轉頭向盧拾月問道:“阿月姐姐一起。”
盧拾月真的跟了上去,卻看孟沛帶着溫宣魚先上了一條小舟,他站在小舟尾上,盧拾月以為他要牽自己,正要推辭,卻看他拿着小漿一推,小舟微微一動,卻已經走了,嘴裏卻道:“大嫂,你想休息就休息一會吧。”
“嗬——”盧拾月果真見識了,她哼了一聲,果斷跳上了另外一條小舟,撐着槳并行而去。
蓮塘裏面既有小小的蓮莖,也有巴掌大的浮葉,偶爾可見小小的魚兒遊戲其中。
在岸上離得遠了。
盧拾月想起一件事:“對了,後日宮中夜宴,五品以上官員和家眷都有邀請。阿魚也去嗎?”
溫宣魚聞言搖頭:“我不去。溫家受邀的應是大伯一家。大娘子應該也不會帶我出門。”
盧拾月彎了彎嘴角:“太好了,我也不想去。到時候小孟肯定不在。那我後日來找你,我知道前街新開了一家酒樓,味道好極了。”
孟沛道:“不行。”
盧拾月笑容凝住:“怎麼?管的這麼寬了。”
孟沛似乎是很尋常很尋常道:“我準備後日迎娶阿魚。”
盧拾月啊了一聲,彷彿被雷劈了一下,船身一顫:“……什麼?”
溫宣魚也驚了一下,被孟沛一手扶住。
“事急從權。”孟沛將新的魚導入船中的陶罐上,有些抱歉道:“這次婚禮儀式會有些匆忙。但阿魚,我保證,我們成親后,我帶你一同回了金淮,到時候在金淮再重新舉行一場我們的婚禮。請舅舅和舅母主婚如何?”
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好嗎?
是,她知道之前孟沛已經提親,但她知道那是孟沛是為了保護她。
之後萬淼派管家前來求婚更是印證了此事。
但現在是真的成親。
溫宣魚口乾舌燥,心裏有些發慌,想要一瞬跑到哪裏去,但現在就在荷塘上,她在這一方小舟上,哪裏都跑不了。這一切都太快了,她本能想找點什麼理由:“季澤哥哥,我……嫁衣都還沒有刺——”
“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家中準備恐怕來不及——而且新房,嫁妝……”
“都已經準備好了。”孟沛道,“上一次來長安,我已經購好了宅子,裏面的東西早已經添置完畢,只差一位女主人。”
“可是,季澤哥哥……”
孟沛垂下頭,伸手拉住溫宣魚的手:“阿魚,你不想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