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將地窖洞口的木板蓋上,周圍微弱的月光立刻被掩住,伸手不見五指。
雪泠摸索着繩索,一隻腳小心翼翼地踩到一處,另一腳才跟着往下。不多久,雪泠的雙腿終於踏上地面,她輕輕舒了口氣。
轉身,眼前一片烏黑。雪泠生怕亂動碰倒地窖里的什物,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等待雙眼適應黑暗。地窖里相當注意通風,陰森森的夜風吹過,雪泠的衣裳剛被汗浸濕,不禁打了個寒顫。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掌握住雪泠的手,司空清一手攬着她的肩膀,慢慢引着她步向地窖深處。
雪泠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地窖里混雜着各種氣味。晒乾的臘肉,蔬果散發的清香,甚至一些刺鼻的佐料,如蔥、蒜之類的,還有不少腌制食物。大大小小的竹筐和泥缸幾乎擺滿了整個地窖,雪泠跟着司空清來到一角落,與他挨着牆壁坐下。
一貼上冰冷的牆壁,雪泠一抖,身子前傾。角落的位置很小,雪泠這一前傾,身子幾乎趴在司空清的懷裏。她尷尬地又朝後一移,卻貼上了冷冰冰的牆。
司空清看着雪泠反反覆復地前後挪動,心下不耐,長臂一伸,將她摟在懷裏。
雪泠身子一僵,逐漸放鬆。在這昏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容,這樣的接觸,仍舊聽不見他心裏的聲音。
雪泠把頭輕輕地枕在司空清的胸前,如此普通的接觸,以往不過是一種奢望。往後,如果他知道了真相,還會如同對常人般待自己么?貪戀這一時的溫暖,最終,傷心的只是自己罷。她抬手抵着司空清的胸膛,就要推開他。
這時,上面響起不少分雜的腳步聲。
“當家的,你回來了……哎呀,各位大爺,一路辛苦了啊。”婦人欣喜,略帶諂媚的聲音響起,猶在咫尺。
原來這地窖建到木屋的正下方了。雪泠抬起頭,全神貫注地聽着上面的聲響。
“廢話少說,人在哪裏?”一粗曠的聲音不悅地問道。
“在裏屋,他們兩人喝下放了安眠草的湯,定是早昏睡過去了。”婦人急急地道。
“哦?昏睡,這倒省了爺們不少事。”粗曠的聲音帶着點點喜悅。
“師兄,這靈霄宮的宮主武功高強,怎可能被區區安眠草就給放倒了呢。別被這鄉下婦人給唬住了。”一年輕的聲線急急說道。
“哼,他中了飄渺,現在內力全失,又怎會是我們的對手,就算沒放倒也不礙事。師弟你就是愛畏手畏腳的,男子漢大丈夫的……”粗曠聲音的男子不屑地道。
“砰”地一聲,想必是他們粗魯地撞開門,那男子突然噤了聲。
“乒乒砰砰”地聲音在頭頂四處傳來,雪泠緊張地揪着司空清的前襟。
“……大,大爺,有話好好說……嗚……”婦人驚慌地說著,哭了起來。
“說!人呢?你們今天不給咱們說清楚,爺我跟你們沒完!”粗曠的聲音嚷着,怒氣騰騰。
“大爺,他,他們剛還在睡着呢……我,我沒騙你……那男人一身白衣,手上拿着劍,另外有個啞巴女孩跟着……”婦人結結巴巴地解釋着,突然大叫起來,“啊!當家的!當家的!你,你們……啊!”
隨着婦人的慘叫,雪泠身子一抖,司空清不由摟緊她,不以為然地瞥了頭頂一眼。
“師兄,你怎麼把他們殺了。我們還沒問出那宮主的行蹤……亂殺無辜,大少爺肯定會責怪我們的。”年輕的聲音忐忑不安地說道。
“這婦人分明是為了那一百兩,胡說八道的。靈霄宮的宮主是什麼人,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不讓別人近身一尺,怎會貼身帶着一個女人,還要是個啞巴。簡直一派胡言,浪費我們師兄弟的時間!我們走!”邊說著,腳步逐漸遠去。
雪泠緊繃的身子鬆了下來,說不出的疲憊。等了一會,上面仍毫無動靜。
正想起身,卻聽見又一陣煩雜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師弟,你又轉回來幹啥,我們趕緊去別處瞧瞧。活抓這魔教的頭兒,大少爺說不定怎麼誇獎我們呢……”
“師兄,你看,裏屋桌上有兩碗熱湯。剛那婦人沒說謊,的確有人在此留宿。”頓了頓,他繼續說道。“湯里也確實有安眠草的氣味……師兄,都怪你把那兩人都殺了,現在要找那魔頭的行蹤,談何容易。錯過了這時機,以後怕是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得了,這附近都有我們的人。他內力盡失,逃不出去的,而且還帶着個啞巴。喏,你們三去,屋裏屋外給我仔仔細細地搜!師弟,你再瞧瞧,看看能不能發現啥?”
好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響,雪泠的心提到嗓門,擔憂地抬頭看了司空清一眼。兩人離得很近,雪泠看見他清冷眼眸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緊張的心情反而沉澱下來。
“師兄,床鋪是冷的,床底有一盆染了血的清水,桌上的湯沒有碰。他必定是受了不輕的傷,發現有異,便匆忙離開了。”
“嗯,師弟說的有理……你們兩個在後院做什麼?”
“大哥,這院子裏有個地窖。我們倆想下去看看情況,說不定……哎喲!”一聲驚呼響起。
“你們兩個笨蛋!那靈霄宮的宮主是什麼人,怎麼可能躲在亂七八糟的地窖里。趕快給我去四周瞧瞧去!”他大聲喝道。兩人唯唯諾諾地應着,嘀咕着走遠了。
“師兄,我們趕緊出去找找,他們必定走不遠的!”
“好,我們走!”
腳步聲逐漸遠去,雪泠抬手往額上一擦,滿手的冷汗。反觀身邊的當事人,卻依然雲淡風清的模樣,似乎被追殺的人不是他。
雪泠仔細聆聽了一陣,確定那些人走遠,才動了動已經僵直的身子。打了個哈欠,用力揉了揉睏倦的雙眼,雪泠想到自己一整晚提心弔膽的,累得夠嗆。這瘦弱的身子怕是受不住了。
司空清瞧着雪泠的腦袋一點一點的,伸手將她的頭靠向自己。雪泠迷糊地蹭了蹭他的肩窩,尋了個舒適的位置,不一會,均勻的呼吸聲便響起。
待雪泠醒來,天已大亮。司空清的內力已恢復,神清氣爽地起身,獨自出了地窖。
雪泠隨後爬出洞口,瞥見裏屋倒在血泊中的婦人和身旁的一個漢子,不由一陣心酸。
在灶上找到幾塊硬邦邦的大餅,雪泠用布包好,跟在司空清身後,離開木屋。
雪泠把大餅撕開兩半,遞給司空清。他淡然地接過,小口地吃了起來。雪泠餓了半日,狼吞虎咽了幾口,差點給嗆住,急忙喝了幾大口水,才勉強咽了下去。
兩人走了半日,挑着些小道和山路,一路上倒是沒再遇到其他人。
傍晚時分,他們行至一座小鎮。
抬步走入一間客棧里,一個機靈的店小二帶着笑臉迎了上來。
“兩位是吃飯還是住店?咱們客棧可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兩位可是來對地兒了……”
司空清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店小二立刻住了口。
“住店!”淡淡吐出兩字,司空清丟出一錠白銀。
店小二眉開眼笑地收起銀兩,恭敬地問道。“兩間上房么?”
司空清回頭瞥了雪泠一眼,漠然開口。“一間!”
雪泠一愣,店小二則用曖昧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幾下,才躬身在前面帶路。
進了房間,司空清又丟給店小二一錠銀兩。“幫我們弄兩身合適的衣裳,再打一桶水上來。”
“好叻,兩位稍等!”店小二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利落地關上門。
房間回歸沉靜,兩人默默地在桌前落座,一時無話。
“司空清!”許久,他突然開口說道。
雪泠遲疑地點了點頭。清,司空清,這名字與身前的白衣之人很相配。
“之後你打算如何?回家么?”司空清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回家?雪泠低着頭,不知這身子的身份是什麼。但,看她孤身一人倒在迷霧森林裏,許是跟自己一樣,身世坎坷罷。但,既然自己入了這身,她的種種過往便與自己無關了。
想罷,雪泠堅定地抬起頭。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到:我沒有家!
司空清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問下去。
“晚上隨我到一個地方。”
雪泠笑着點了點頭。
自己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裏,眼前的人是唯一能依靠的。而且,能力沒有消失,為何獨獨聽不見他心裏的聲音呢。難道他也具有自己獨特的能力,還是,他的心裏築了一面牆,封閉了自己的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