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皇兒,她說得事情可信么?”
一身華貴的錦衣,白皙妖媚的臉龐上不見一絲皺紋,青蔥慢條斯理地端着白玉杯,細細品茶。皇貴妃余艷入宮二十載,保養極好,身材相貌與當年有過而無不及,只是更顯成熟嫵媚。她從小小的宮女成為如今皇后之下的皇貴妃,二十年仍受皇上寵愛,可見她的手段不比美貌遜色多少。
二皇子淡淡地一笑,“母妃覺得,她有騙人的必要嗎?”
“她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在民間封的小公主罷了,如此重要的大事,她又如何得知?”皇貴妃微微皺眉,謹慎地問道。
二皇子輕笑出聲,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母妃,你忘記了,這小小的民間公主,被父皇賜住禁地輝夜殿,甚至讓她一同入園觀賞輝夜。這可是連皇后都沒有的恩賜,母妃還認為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公主?”
想到此,余艷不由咬牙切齒。她使勁渾身解數,這麼多年都不能讓皇上帶她入輝夜園。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民間女子,才進皇宮就得到這天大的恩寵,她怎能不嫉恨?
轉眼一想,皇上幾乎每日都要到輝夜殿尋這丫頭,聽下人彙報,兩人坐在一起卻不怎麼說話。但是大多數時候皇上會讓下人都退離,獨留兩人在輝夜殿中。興許那丫頭片子真是從皇上的口中知道不少重要的事,只是……
二皇子見她眼珠骨碌骨碌地轉,母子連心,怎會不清楚她心裏想什麼。不由眉頭一挑,淡淡道。
“母妃不必擔心,此事孩兒心裏有數。”
余艷心知她的皇兒自小便學會了審時度勢,心思緊密,微微頷首。忽而想到什麼,抬起頭,鳳眼幽幽地飄向他。
“皇兒,聽說那烈國的南宮溯指名索要她,皇上到底有沒答應?”
如果皇上肯拿那丫頭換兩國之間相爭多年的地盤,說明皇上對她的興頭該是過了,是好事;但如果皇上拒絕了呢?那地盤幾代人死傷無數,如今烈國雙手奉上他都不心動,那麼,這丫頭對皇上來說,就不是普通消遣的玩具了。
余艷咬了咬下唇。後宮的嬪妃很少,當年皇上守諾迎娶皇后,另一皇貴妃是太后賜的婚,而她則是趁皇上酒醉后……其他的妃子幾乎沒得皇上寵幸,誕下子嗣的妃子,除去皇后和兩位皇貴妃,只有五皇子的生母。那女子命薄,生下五皇子,便難產去世了。這後宮的嬪妃人數算是歷代皇帝中,最為少的了。
皇后雖為一國之母,皇上對她的關注卻是不多。名義上對皇后甚是寵幸,得到什麼珍寶首飾、奇珍異草,都先讓皇后挑選。每月去皇后那的次數也是最多,連帶對六皇子也是百般寵愛,讓最好的先生教導他,幾乎滿足他所有的要求。六皇子如今文武雙全,且性情和藹,待人親切,倍受各大臣的喜愛,不難看出,這都是皇上偏頗的結果。
但是,她看得出來,其實皇上對她們三人都只是淡淡的,以禮相待,卻不甚親近。這也是他們三人都只生養一位皇子的原因,可見皇上並不喜多子多孫。皇上已經許久不曾與他們肌膚相親,甚至在她貼近的時候,不着痕迹地避開。
皇上對這丫頭如此關注,難道對她起了心?
余艷暗暗捉摸着,略有不安地瞥向她引以驕傲的寶貝兒子。
“母妃,你想太多了罷。”二皇子有些無奈地望着他胡思亂想的母妃,出聲提醒道。“父皇雖經常去輝夜殿見她,但並未有什麼逾越之舉。許是她口不能言,安靜乖巧,父皇才去那小坐一會。再說,以前她沒在時,父皇不是也偶爾會去輝夜殿獨坐?”
“嗯,”余艷低低應了一聲,希望是她多想了。
二皇子垂下眸,想起那晚,安坐在對面的恬靜女子。明亮的雙眸直視着他,毫無畏懼之色,沉靜的神色,且應答自如。確實,面對這樣的一個女子,心緒漸漸變得祥和,似乎平時慣用的心機和手段都不願使在她身上。
揚起淺淡的笑意,父皇愛到她那裏,怕也是喜歡上這在皇宮裏難得的寧靜罷。
“殿下,”一抹黑影從殿內的角落閃現,低聲喚道。
“何事?”斂下笑意,二皇子沉聲問道。
黑影躍至他面前,在他耳邊低聲耳語。
二皇子驚訝神色一閃而過。“屬實么?”
“是。”
余艷見他先是詫異,而後歡愉地大笑起來,震驚異常。她的孩兒情緒一向不外露,從來都沒看見他如此開懷大笑,不由嚇呆了。
“母妃,”仰頭大笑片刻,二皇子目光炯炯,看向她。“機會終於來了,不枉我等了十年。”
“皇兒,你……”余艷訝異地瞪大雙眼。
二皇子但笑不語,整理好衣衫,朝殿外走去。
“孩兒是時候去父皇那裏請安了。”
仔細地捧着手心裏的玉佩反覆打量,軒轅昱皺起眉。那日從輝夜殿回來,感覺渾渾噩噩的,似是有什麼相當重要的事情,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彷彿要呼之欲出,卻又說不出來。詢問同去的展等人,皆是一臉茫然。
她把玉佩還給自己,跟他說,“對不起”,然後呢?為何腦海里一片空白……
軒轅昱放下玉佩,抬手揉了揉額角,這事有些蹊蹺,卻又抓不住頭緒。
“昱兒,”一身華衣的貴婦緩緩走入,軒轅昱連忙起身。
“母后,怎麼來了都不讓下人說一聲。”
“無礙,母后隨處走走,經過此處便來瞧瞧你。”瞥見桌上的玉佩,貴婦眸底寒光一閃,道。“皇兒,聽說你竟然把貼身的龍鳳玉佩送給她了。母后說了多少次,不要接近她,不要與她有牽扯。你這是不把母後放在眼裏了?”
“母后,”軒轅昱皺眉喚了一聲,皇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丞相的孫女莫筱,兵部尚書的女兒崔苒,薛將軍的妹妹如玥都是百里挑一的知書達理、相貌一等一的好女子,昱兒你為何執意要這麼個普通女子!”
“母后,孩兒已經讓朝廷上半數的大臣倒戈在我這邊,沒必要再來個政治聯姻!我只想跟喜歡的女子一起相伴生活。從小母后什麼事情都依我,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如此決斷?母后!”
“啪”地一響,皇后隨手將桌上的物什甩在地上。
“為什麼!不為什麼!反正她就是不行!”說完,皇后癱坐在椅子上,象個無助的孩童,低低地啜泣起來。
軒轅昱擺擺手,婢女太監們迅速退下。
“母后,你擅自讓那個叫倩兒的婢女下手對付她,露出馬腳,讓二哥抓住不放。幸虧我及時把線索都切斷了,不然二哥拿到證據,還不知在父皇面前如何折騰。”
又勸慰了幾句,見皇后仍垂首哭泣着,軒轅昱頭痛地撫額。
“主子,”展突然現身,恭敬地跪在軒轅昱面前。“屬下收到消息,若月公主一行人回宮路上遭遇三名來路不明的江湖人士攔截,若月公主為保清白,被其中一人一刀斃命。”
軒轅昱吃驚地倒退一步,“怎麼可能,出宮之時,父皇還派了兩百精兵跟着。那些侍衛都是中京禁軍里,最優秀的精英,區區三人怎可能對付不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展見他一時難以接受,身形不穩,一直喃喃自語。心下有些擔憂,仍繼續說道。“皇上接到消息后,怒氣攻心,吐血暈倒了。二皇子正趕往皇上的寢宮,主子,我們也必須要動身了。”
軒轅昱定了定神,微微頷首。“的確,去父皇那晚了,又得給二哥落下把柄。”
回頭看了看蜷着身子縮在椅子一角的母后,他淡淡嘆息着。“展,找人守着皇后,別讓生人看見她這模樣了。”
母后在人前總是端莊賢淑,但偶爾想起以往,在他面前便象個孩童,傷心哭泣。她是真心愛着父皇,只是……
他搖了搖頭,抬步往父皇的寢宮走去。
“展,那些江湖人是什麼來頭?為何要攔截雪的馬車?”
展一臉凝重,“主子,此事來的突然也奇怪。之前未收到任何的消息,且若月公主不像與人結仇,該說不會得罪什麼人。”
“沒有其他的發現了?”一邊往前走,軒轅昱邊回頭問道。
“主子,屬下多方打探,都打聽不到其他消息。本想從那兩百禁軍下手,誰知……”展頓了頓,才慢吞吞地說道。“兩百禁軍一回宮,便讓皇上以保護公主不力的理由,全部就地正法了。”
“什麼!”軒轅昱驚得頓住腳步,父皇竟然尚未審問便殺了侍衛,難道他心知是誰去截車?
“那……她的屍首呢?”猶豫了片刻,他才問道。
“屍身抬入宮,一直用布嚴嚴實實地蓋着。布上有斑斑血跡,只能看見露出的首飾和衣角,的確是公主離開宮時穿戴的衣飾。皇上只是揭布看了一眼,就讓禮官立刻收棺,三日後下葬。”
“三日下葬……”父皇如此似在包庇那個行兇之人,不但不讓侍衛當面對質,如今又倉促地將屍身下葬。
父皇明明那麼喜愛雪泠,聽聞她被殺,甚至氣極吐血。又怎會捨得看了一眼,然後不追查兇手,而是迅速下葬。難道那人不是雪泠本人?
“展,盡全力查那個攔截的江湖中人。然後,在中京郊外秘密尋找與雪泠身形相似的女子。有消息立刻來回報。”
“是。”雖不明白主子為何仍要追尋與公主相似體形的女子,但主子自有他的打算,展身影一動,迅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