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林蒼的回憶

昏暗的日光從門縫兒里悄無聲息的透進來，添了幾分憂傷的色彩。

姬曦只見族長的眼角泛着似有似無的淚光，然後一張原本滄桑像是被刀刻滿紋路的臉，逐漸變得年輕起來。

一張消瘦俊朗的臉龐，一雙憂鬱卻又盛滿光採的眼睛，好似藏着一個溫情又悲傷的故事，恍惚之間，姬曦覺得，他像是世間最美好的少年。

他看着那幅畫目光眷戀，說道：“我叫林蒼，父親說那是母親臨終前給我取的名字，希望我如山林一樣鬱郁蒼蒼，像樹一樣一輩子只長在一個地方。”

“但是——”他說著一頓，“村裏的人都說我是野種，因為我的母親被選去永鄉鎮，當了花神。”

“可我仍然覺得自己很幸運。”他笑道，“因為我有一個溫柔的父親。”

姬曦看着他眼裏綻放出光來，順着他的光芒，他似乎看到了他回憶里最溫暖的時光。

年幼的林蒼，被許多小孩兒圍在角落，罵他是野種，朝他扔小石頭，說他娘不要臉，出去后就不應該再回來。

而每一次他都會將自己蜷縮在角落，哭着一遍又一遍解釋自己不是野種，因為父親告訴過他，自己的母親是難產而死的，因為她愛他，所以才將自己的生命毫無保留的給了他，還為他取了名字，如山林那般鬱郁蒼蒼，像樹一樣一輩子只生長在一個地方，他有名有姓，還有父母，怎麼可能是個野種呢？

而每一次父親都會告訴他，旁人的話不能相信，人活着，要有自己的心，而且還告訴他，他是一個男子漢，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以不能老是哭鼻子。

他每次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問父親什麼是男子漢，父親耐心的跟他解釋說，真正的男子漢就是勇敢正直，堅強有擔當，不服輸不服軟，是一名真正的勇士，連猛獸都不敢近身半分。

於是他擦擦眼淚，說自己也要做一個男子漢，於是很小就跟在父親的身後，跟他去往山林打獵。

可父親卻不像是去打獵的，他說他還太小，打獵的話會被猛獸盯上，他常說在遇上危險的時候，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活下來，活下來才有贏的可能性，所以他每當帶着他，總是走走停停，看看小溪，看看樹木，看看風象。

他也曾問過父親，為什麼要做這些，父親溫柔地笑了，只說他“熱愛”，然後又繼續重複他做的一切，偶爾還替郎中伯伯採藥草。

郎中伯伯有一個女兒，名叫“夢阮”，據說她母親尤擅琴藝，所以才為她取了這個名字，最重要的是她母親做的木琴能夠賣好多的錢，給她取這個名字，大概也希望她將來能繼承絕學吧，若這位夫人還在世，怕是要後悔取這個名字了吧。

因為她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捉鳥爬樹鑽狗洞，養荷花，這跟立志要做大英雄的他，簡直天差地別，他可是堂堂男子漢，對鑽狗洞這事兒一直都很鄙夷。

而林蒼第一次聽到她名字的時候，卻是驚艷了，心想有這樣一個溫柔的名字，一定是個溫柔的女孩子，柔柔弱弱，皮膚雪白，笑意盈盈，像春日裏綿綿的柳絮，如夢似幻，惹人憐愛。

可真正見了，才覺得她更像一朵玫瑰花，笑容張狂明亮，明明長得漂亮卻滿身是刺，因為她脾氣壞，還愛哭，打她一下，她會還給他十下，林蒼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欺負她，也許是因為她斷了他的遐想吧，林蒼一直這麼覺得。

她不愛做女紅，也不喜歡做什麼木琴，更別說什麼琴藝了，林蒼只覺得她白瞎了自己的名字。

再說她養荷花吧，每次都會被她養死，養死也就算了，偏偏還愛粘着他，纏着他偷偷給她帶荷花種，不達目的死不罷休的那種。

要知道他每次帶的荷花種都是和衛夫一起偷的別人家的蓮蓬，當然他可沒告訴他，他偷蓮蓬是為了夢阮。

畢竟堂堂男子漢，老是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而且還是為了女人，那多不光彩？

偷蓮蓬也就算了，可一年四季都要纏着他要荷花種，連下雪天都不放過，除了秋天，林蒼真不知道從哪兒給她弄荷花種，於是他想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將蓮蓬籽存起來，慢慢給，反正不出三天，她又纏着他要新的了。

林蒼那時候只覺得奇怪，為什麼別人種荷花都能種到籽生籽，而她卻不行？

後來去了她家院子裏一看才明白了，那傻丫頭種上三天，沒見發芽，就把種子從水缸里刨出來，扳成兩半，看看到底是因為啥。

要是她能看出來也就算了，可偏偏胡攪蠻纏說他給的種子是壞的，每每這時林蒼只覺得有苦說不出，看着她院子裏的小樹苗，突然有些惺惺相惜，種在她家院子裏都能活，也是難為它了，畢竟那丫頭天天拽它葉子，拽它枝幹來着。

這大概就是樹吧，無論長在什麼地方，都會努力活着，只要根莖藏得深，哪管外頭人心真不真，畢竟，它靠的是天，又不是人。

所以他後來對父親說，自己的名字取得真好。

後來年歲漸長，長到夢阮她家院子底下的狗洞都鑽不進去了，說起那個狗洞，也是他的一個黑歷史。

夢阮不知道從哪兒聽說山裏有什麼鹿靈，非要纏着他去什麼山裡，他只是一個小孩兒，山裏的猛獸什麼的他可招架不住，父親說過，若真的遇上什麼猛獸，很少能有人活着回來，所以父親每次都會看天象，判斷自己能不能進山。

可說來也奇怪的很，明知道那丫頭提的要求很過分，可他就是難以拒絕，結果就跟着她從狗洞裏鑽了出去。

他也知道夜裏的山林有多危險，可是那丫頭卻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找了一個離村子最近的林子滿足她想看鹿靈的心愿。

眼看夜越來越深，再不回去的話，家裏的人肯定會着急的，於是他就在她身後揉着樹葉子模仿鬼哭聲，嚇她說林子裏有鬼，可那丫頭卻像是無所畏懼一般，反問他，什麼是鬼，長得好看嗎？

林蒼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愁眉苦臉的告訴她，不好看，難看的要死，還會吃小孩兒。

她被嚇的張大了嘴巴，林蒼心想，這丫頭果然好騙。

卻不料她開口竟然是，比你還丑？

林蒼：。。。。。。

剛剛對視完一秒，兩人便縮緊了脖子，身後像是有一座冰窖一樣，而且還有“嗚嗚”聲，夢阮大喊一聲，有鬼啊，快跑！

林蒼：。。。。。。

等他們跑回村子的時候，卻發現到處都有人舉着火把在找他們，林蒼剛想走上前去，卻被夢阮拉住，說自己是偷偷跑出來的，要是被發現的話，會被打死的，而且一邊說一邊哭。

林蒼嘆氣問她，那怎麼辦？總不能鑽狗洞回去吧？

話音剛落，林蒼就後悔了，因為他發現夢阮亮起了星星眼，沒辦法，他又鑽了一回狗洞。

他堂堂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以後可是要做大英雄的人，竟然鑽了狗洞，還鑽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