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破
她還能活幾個時辰?
誰知道呢?
一件又一件鳳冠霞帔緩緩攀上瘦弱的肩膀,眉筆細細描畫著遠山眉,硃砂紅的口脂染上薄唇,一切都在為妝鏡台前貌美傾城的女子增添榮光。
這是她成為攝政長公主來的第三年末。十四的年紀,還尚未及笄呢。
呵,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她仍舊成為了姜朝大權在握的長公主,四海之內無人再敢瞧不起的姜木棲!這是她一步又一步從深宮中籌謀奪來的,是踏着屍山血海從無數野獸口中爭出來的,是她受盡苦難后理應得到的!
溫潤的筆觸被迫染了硃砂,在乾淨的額間落下一道凌厲的劍痕代替往常的牡丹花鈿。她姜木棲從來就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這一次——
是她負盡天下人!
哪怕一朝身死,也不悔不怨!
“殺!”
殘陽如血,白刃似霜。
清朗而鏗鏘的少年音,在一片橫屍殘骸中破出。趙羨之手持赤霄寶劍,身騎絕影名馬,身先士卒,衝進刀光劍影、萬千廝殺中。
銀白甲,染血劍,無影馬。趙羨之背披暮色,英姿筆挺颯爽,氣勢冷冽如鋒。在茫茫燕朝士兵中,年少的將軍孤勇無雙,如萬千光華,凜然不可直視!成為三軍當之無愧的信仰!
傾輝引暮色,孤景照殘血。
這是攻城的第一個月。姜朝百年基業,餘威猶存,一朝崩塌的可能性不高。但是這些天下來,趙羨之在一次又一次和禁軍交戰中,卻發現他們士氣已散。
這不是正常的狀況。
手起劍落,姜朝士兵的鮮血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然後微微濺到少年將軍如朗月般的側臉。趙羨之劍眉微蹙,正在思索。
現在局勢一面向他這邊傾倒,順風順水,連戰連勝。這是兩軍交戰從未遇到過的境況,當然這也要除卻一種可能——
通敵叛國!
難不成又是那個人出手?
堂堂姜氏,一代大國。自趙羨之率三軍侵襲以來,卻節節敗退,毫無反抗之力,這自然不可能是僥倖。任憑他再如何用兵如神、智勇雙全也絕無可能在短短几月間,連收十三城。
但是若有內應於姜國朝中,又另當別論。在出兵之後,他數次收到來次前線的戰報和軍事佈防圖。上面一一寫清了有關姜軍於此戰的糧草、分佈,甚至是一些地方兵的致命弱點。三十六報全出自一人之手,無一差錯。
殺至此處,也不知道那人身份。若不是在軍中可一呼百應之人,就是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攝政長公主。趙羨之還是偏向於前者的,這個世道的梟雄多數不為女兒身。
刀光劍影中,趙羨之如浴血的殺神臨世。身邊有呼嘯而來的箭矢刺穿戰士們的皮甲,也劃過趙羨之修羅般冰冷的側臉,濺出一股又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攻城的投石器一輪又一輪投射,毫不留情的砸在姜國的城門上,發出震天動地的駭人巨響。城門微微顫動,拼盡全力維繫大國的百年威嚴。
燕朝費盡心機找來的工匠總算派上了用場,投石器的威力和射程大多依賴於工匠的技術製造能力。如今一看,精心打造果然不是那些粗製濫造所能比的。
碩大無比的石塊騰空飛起,在空中拋出一條條弧線,隨後猛然砸落到城中,大地都好像在不停的震動着。
還有不慎被石塊砸到的守城兵卒,整個身體近乎被四分五裂的攆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空中依稀還能聽到他們殘留的慘叫聲和嘶喊聲。
如此慘狀,讓姜朝的士兵不由得後退幾步。看着無數同袍兄弟死在燕朝的刀刃下,悲痛自然是有的,但不一會兒,取而代之的則是對死亡和鮮血的恐懼。越來越多的姜朝士兵扔下了手中兵劍,開始如受驚的鹿群四處逃竄,尋找躲藏之地。
姜朝士氣已散,百年基業將亡!
趙羨之猛地拉住絕影馬的韁繩,在馬朝空中嘶鳴之際,一手舉起赤霄劍,朝城門一揮:“將士們!沖啊!今日必破此門,為我大燕開疆擴土!”
在將士們一陣又一陣的嘶吼中,燕朝士兵士氣愈發高漲,姜軍則潰不成軍。
然而在此兵荒馬亂的時候,身為一朝攝政長公主的姜木棲卻不見一絲慌亂之色,獨坐於梳妝枱前綰髮。
透過冰裂紋樣式欞花扇窗,她看到日暮的霞光,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玫瑰色,美麗到極致,無比地吸引人。就像世俗的名利一樣,讓人心生渴望,無意識地逐步靠近,在把權力緊緊抓住在手中時,歡欣和喜悅沖昏了頭腦,完全忘記即將到臨的黑暗是多麼可怕,一不小心就在無盡的深淵中淪陷。
橙黃的輪廓在遠處青山的遮擋下漸漸模糊不見,取而代之的是——
“城破!”
“燕軍入!”
一聲聲急報從城門口傳來,趙羨之率一萬親兵入城。燕軍一直以軍紀嚴明著稱,尤其是趙羨之親率的趙家軍,更是其中佼佼之輩。軍入城中,不傷及平民百姓。
一虎背熊腰,臉上縱橫着一條猙獰疤痕的副將縱馬來到趙羨之身旁,直言問道:“如今城破,可是直入皇宮,取姜氏性命?”
這是自然!
可趙羨之卻沒說話,從自己衣襟中取出最後一封信件。上面空空蕩蕩,單寫了一個“棲”字。不同於往常信件中以柔美清麗著稱的簪花小楷,這個字端的是瘦勁清峻、如銀畫鐵鉤般凌厲,透出執筆之人的野心與城府。
兩種截然不同的字跡,卻出自同一人之手。趙羨之把信件仔細摺疊,復又放入懷中,細細思索了會。他決定會一會這位姜朝鳳吟長公主。
“龐副將,你先率八千士兵包圍皇宮,控制住姜氏所有人。本將隨後就到!”話落,趙羨之猛地一甩韁繩,絕影頓時消失在視線中。
穿過一條又一條大街,直到原本最繁華的地方才停下來。攝政長公主府就在那靜靜佇立,像一隻匍匐的猛獸,甘願屈膝於這裏的主人。
趙羨之御馬至此,看着神態倨傲,振翅欲飛的鳳凰石立於公主府門口。未及笄或未成婚的公主通常居於深宮之中,像鳳吟這樣自掌權以來獨居府中的確是只此一例。
待馬停下后發出的嘶鳴聲響起,公主府的雕花門也緩緩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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