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壹)

影(壹)

“皇帝詔書下來了,聽說了嗎?”

“三大家子全沒咯。”

菜市紛紛擾擾,爛菜葉夾着朽臭,卻仍有人買賣。

洛陽繁盛,此卻蕭條一片,宮貼榜上下發著天詔,朱陳劉三大世家,因結黨營私,滅門斬首。皇命不可不為,如今天下已亂,誅此些大戶,不免讓人不安。

“聽說了沒?都抄家滅門哎。話說這犯何此罪?”

“如今洛陽,無罪便是有罪啊。”

“如今奸臣當道,陛下…無權啊。”

“便是周迢那個腌雜的,他本是先皇在外微服私訪留下的孩子,到頭來,連王都沒封上,我就說吧,他入仕途,定是看那皇權,你見哪個皇子當了丞相的?”

“這位婦人慎言!話雖如此,現在誰見到那周兒,不逼的稱的句大人?”

城門忽然大開,一人着斗篷騎馬而行,細細看去,鼻尖高聳,眼尾上挑,半眯着眼,雄姿英發,百姓見狀慌忙而逃,他勾唇一笑,黑金色斗篷罩着他修長挺拔之姿,頗似當年周公之態。

他只一人,並無侍從,今返京,便是瞧瞧所謂三大名門落魄模樣。

如今已是辰時,他未及紫雲台,便見下囚攛掇着,許是誰家膽大的奴僕,如今大雪漫飛,一瞧,盡顯狼狽。

執迷快感,全然不知馬下一女。

若不是一句大人大人的叫,他才回起神,俯視女子,像還未及笄的年歲。頭髮凌亂,渾身沾雪,她見馬上人驚醒,便哀聲道,“大人,救救我吧。”

他從不是憐憫之人,收回目光繼續馳行,去了監行司,一具具屍首在菀席上,垂眸笑了。

他想這怕是今生最暢快之時。

不敢多留,卻見監行司大門口,那女子竟跟了來,還拉拽他的衣袖。他本不錯的情緒被這打攪,頓時失了興緻。悻悻望她,她卻滿目晶瑩還是道,“大人救救我吧。”

他失語,卻無意望見她的衣着。

是下囚服。

他腦子嗡嗡,笑笑,“是嗎?”

“那便上來。”

她身子嬌小,奈何腿上有傷邁不開。他看着這一幕,更加暢快。

“上不來就別上了。”

怎想他拉住他的衣袖,踩着他鞋,方才蹬到馬背上。女子的發沾惹到他,他揪着她的發,呵道,“不想死就安分點。”

她點點頭,她第一次乘馬,只得拉他的袖子才險些未落。

他從關外飛奔歸來,本就風塵滿面,加上這女子騷動不安,周迢全然不滿,若不是想着她身上囚衣來頭,他早就想着到地方了把她隨便扔個地方罷了。一路隱忍着不言。

到了驛站,周迢一下便落地,那女子卻摔了下來。周迢未在意,只是隨意吩咐了小二把她照顧好,便自顧自的進了客棧。

他自備廂房,安頓好便立即從胸間抽出一條紙片,拿着燭火,映在下方方現密麻小字。

幽州大捷。

他無言,準備沐浴歇息。

他呼了聲小二,進來的卻是那女子。

她囚衣顯得破舊,加上剛剛一摔,沾上了血水,她跑的匆匆,不知為何領口有些爛。

他蹙眉,“何事。”

“大人帶我走吧。”

他還是未看她,沉默了半晌,她又開口。

“別把我丟給小二,他們…他們侵侮我…”

他瞥了眼女子,眼中還含淚,望着囚服被撕的有些不清的“朱”字,他輕笑,應了她。

男子眉峰秀俊,皓月般的眸望着燭火,女子只坐在藤椅邊,三千青絲未攏。

“你可知我此去何處?”

“我不知,可縱刀山火海,也去。”

他唏噓聲,“你可知我是何人?”

她看看他,緩緩搖頭。

“應是京中貴人。”

“周迢。”

他又補上句,“你的殺父仇人。”

他期待望她,她卻毫無反應,只是淺撇下唇。她望着他,“知曉了。”

“這樣也願意隨我?”

她點點頭,他問她名諱,她便告訴他,她叫朱旬。

到此他便不開口,去隔間沐浴,她不敢多言,到戶前尋着一婢女,輕聲道,“可有乾淨衣裳?”

“有,八倆銀子。”

她露出窘色,有些怯,“我是他的婢女,是屋內那位大人尋的。”

待他還未出浴,朱旬便從外打了盆清水,換上了那衣裳。

她容顏並不出色,只是那與周迢相近的桃花眸引彩罷了。

她在側室的榻上歇息,屋內黑寂。待他出來,卻不知怎又點上燭光,在紙上寫着些什麼,塞在小筒中,輕捻着細繩記在飛鴿上。

朱旬托腮在榻上望着他,

他瞟了一眼,便自顧自卧下。燭火還未熄,她下軟榻吹滅。

女子的發貼着近里的肌膚,在月光下愈發有欲,她卻渾然不知這副媚態。

朱旬想着周迢未眠,想說什麼卻憋着,許久,也許是累了,消會兒便睡著了。

翌日早晨,他毫無睡意的過了一晚,心中思緒萬千,看着榻上熟睡的女子,將窗外飛鴿的竹筒取下。

潦草雜亂無章的字映着,

幽州取了,攝政王卻派人盯着周軍,我欲明日一戰丘洲,約七成勝算。

三大家被你誅了,你也有些能耐。也是,畢竟那些阻礙了你。

你讓我查名朱旬之女,有了,可消息不多。左丞相朱志庶女,與鄧郁之曾有婚約。母親是外室,生下她未給名分便去了。你說她對朱家滅門無感,也通理。庶女爹本就沒花心思在她身上,再加上娘親病故,想必朱府對她也有所欺辱,不然也不會毫無半分情意。

佑洧,她要無用,你便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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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棲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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