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心動
什麼時候?
這是江霄和付清舟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
大概是因為高興,江霄給付清舟倒酒的時候他竟然也沒有推拒。
“真喝?”江霄本來只想逗逗他,沒想他真打算喝,頓時又有點不放心。
“成年了。”付清舟拿過他手裏的酒瓶,“你滴金子呢。”
江霄好氣又好笑,“你胃行嗎?”
“也沒少喝。”付清舟低低笑了一聲:“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這話說完,兩個人都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哥哥,我也喝。”付致眼巴巴地在旁邊看着,端着自己的小熊杯子,像模像樣道:“滿上。”
“小孩兒不能喝,喝你的飲料。”江霄給他倒了杯橙汁,“滿上了。”
付致遺憾地嘆了口氣。
外面煙花綻放鞭炮噼里啪啦的響,電視裏的晚會正好在放開場舞,江霄和付清舟面對面坐着,抬手碰了個杯。
玻璃杯相撞的清脆聲在熱鬧里幾不可聞,卻又清晰無比。
剛開始他們還在聊今年的寒假作業,和李博文打了個視頻,又聽他絮絮叨叨吐槽了班裏的幾件奇葩事和對自己爸媽的抱怨以及過年的無聊,江霄跟哄小孩兒似的附和,付清舟則在一旁默默地聽着。
付致吃得快,吃完了就抱着零食去客廳看晚會了,他哥罕見地放縱他吃零食喝飲料的時候,他很是爭分奪秒。
掛了視頻,江霄發現自己的酒杯又被滿上了。
“讓你一個。”付清舟給他亮了亮自己的杯底。
江霄哭笑不得,“你悠着點啊,別喝醉了。”
“兩瓶啤的就醉的人沒資格說這話。”付清舟無情地嘲笑他。
“我啤的醉,白的可不一定。”江霄不怎麼服氣,慢吞吞地和他一邊吃菜一邊喝酒聊天。
“今年晚會好像有個小品挺出名。”江霄皺着眉想了想,“叫什麼名兒來着?我記得我當時在酒店看的。”
“看樂了?”付清舟笑。
“昂,當時我自己一個人在南方,覺得自己真正自由了。”江霄扯了扯嘴角,“你說我要是不走,咱倆是不是就遇見了?然後跟現在這樣。”
“也許吧。”付清舟跟他碰了個杯。
“我其實可討厭一個人過年了。”江霄說:“冷冷清清,一點兒煙火氣都沒有,明明炒了一大桌子菜,卻一口都不想動。”
“沒意思。”付清舟感同身受,“外面越熱鬧,心裏就越煩。”
“真煩啊?”江霄笑道:“恨不得摔杯子是嗎?”
“摔了還得自己打掃,費勁。”付清舟也跟着他一起笑,“在心裏罵一罵也就算了。”
“今天熱鬧嗎?”江霄夾了塊排骨,咸香的味道讓他滿足地眯了眯眼睛。
“熱鬧。”付清舟支着頭盯着他,“外面熱鬧,家裏也熱鬧。”
“那就行。”江霄也歪頭盯着他,“以後每年都會這麼熱鬧。”
付清舟笑了一會兒,道:“挺會說話。”
“因為是真心話。”江霄道:“付總,你知不知道自己害羞的時候,后脖頸會變紅?”
“嗯?”付清舟疑惑了兩秒,繼而失笑,“我又看不見,我怎麼知道。”
“我知道。”江霄湊近他神神秘秘道:“我第一次把你從輪椅抱到車上的時候,你脖子紅了一大片,尤其是後頸那兒,發燙。”
“胡說八道。”付清舟篤定道:“我當時又不喜歡男人。”
“那總歸是不自在,不好意思。”江霄笑眯眯道:“我當時八塊腹肌哦。”
付清舟突然覺得酒勁有點往上涌,嗤笑道:“你十八塊腹肌我也注意不到。”
“唉,這就很令人傷心了。”江霄微醺,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睛裏好像盛滿了水光,“但是!那年你終於能裝假肢的時候,就是咱們一起去B市的那回。”
付清舟面不改色道:“那回怎麼了?”
“下了大雨,小張把房間訂錯了,結果咱倆只能一起住大床房。”江霄笑得有點壞,“我洗澡的時候忘了拿衣服,光着膀子出來,你總該看見了吧?”
“呃……”付清舟無法反駁,後知後覺道:“你故意的?”
“當然是故意的。”江霄驕傲道:“我還是很聰明的。”
付清舟笑着抿了口酒。
江霄忿忿道:“但是你不解風情!全程背對着我睡!被子中間能再睡兩個李博文!”
付清舟不置可否,緊接着就聽江霄道:“但是你脖子又紅了,跟煮熟了大蝦一樣。”
“我當時只是……不習慣跟別人一起睡。”付清舟試圖辯解。
江霄咬了咬杯沿,目光期待道:“付總,真的就沒一點兒,一點點兒,不說心動,單說是悸動或者是蹦躂了那麼兩下?”
付清舟吃了口菜,沉默半晌才不急不緩地開口,“聽實話?”
江霄使勁點了點頭。
“有過。”付清舟又喝了口酒,垂下眼睛盯着杯沿,“很多次。”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真聽到的時候,江霄還是覺得不可置信,“真的?”
“我……”付清舟很長時間沒碰過酒了,可能是和江霄喝得太急,又或者是今天跟江霄一起過年實在高興,他竟然覺得有些頭暈,“我從來沒遇到過像你這樣不知道分寸的下屬,偏偏還讓人討厭不起來。”
他從小的成長環境註定他能接收到的愛意有限,大部分時候他甚至很難去界定喜歡和討厭,人際交往是可習得的技能,但喜惡只能憑靠本能,好在他也不需要表現出自己的喜惡。
但有時候人類的本能是不可抗拒的。
比如江霄在那個雨夜裏遞給他傘和外套的時候,心底那一瞬間怪異的酸澀,和回頭卻找不見人時候的遺憾。
比如再見到江霄時那一剎那難以言喻的激動。
又比如,江霄給他貼心準備早餐的時候,深夜火急火燎送他去醫院,在他過生日的時候帶來小蛋糕,又或者某些過分體貼的照顧……
但都只是瞬間和剎那的悸動,隨之而來近乎嚴苛的冷靜與理智便會在這些悸動尚未萌芽的時候便將其掐滅。
自作多情,錯覺,無意之舉,又或者,江霄這個人對誰都是這麼體貼。
他的冷靜和理智恰到好處,正正好好地動不了心。
所以他們可以保持在疏離又客氣的關係中數十年之久。
“具體呢?”江霄迫不及待地想讓他舉例論證。
“比如,你把我掀海里的時候。”付清舟佯裝認真地回憶,“比如你大半夜差點把車開溝里,又比如車門一鎖拎根扳手就敢去跟人干仗,再比如掛錯檔車往後狂奔了數百米……諸如此類的時候,我何止心動,都快心炸了。”
“啊……”江霄伸手摸了摸鼻子,“有這些事兒嗎?我怎麼記不清楚了?”
付清舟笑了笑,“年紀大了吧?”:лf
“那還是比不上付總的。”江霄跟他碰了一個,咬牙切齒道:“這杯我敬您。”
付清舟點了點頭,“小江還是挺能喝的。”
“那是,也就是我為了我們老闆的人身安全滴酒不沾。”江霄幽怨地盯着他,“雖然他好像有很多不滿。”
“不滿倒沒有。”付清舟說:“只能說是佩服。”
江霄最後這杯喝得有點快,很快腦子就懵了,站起來搖搖晃晃要往廚房裏走,付清舟趕忙起身扶住他,“幹什麼?”
“煮餃子!”江霄看了一眼表,“一點了?!”
“十一點零五。”付清舟按着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付致睡著了,要不不煮了?”
“不行,除夕必須吃餃子!餃砸!”江霄憤憤地抗議,“我就想吃個餃子我錯了嗎!餃子等了一年就為了等這一刻!”
付清舟使勁揉了揉他的臉,“這點兒酒量怎麼好意思吹上天的?還跟我喝個通宵,嗯?”
江霄委屈地癟了癟嘴,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到他的肚子上,悶聲悶氣道:“沒喝醉,吃餃子。”
“我給你煮。”付清舟揪了揪他的耳朵。“起來。”
江霄抱着他不撒手,醉醺醺地喊他:“付總。”
“在呢。”付清舟說。
“付清舟。”江霄使勁嘆了口氣,“我真的很喜歡你,你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付清舟摸了摸他的頭,“但是你好像永遠都會比我知道的還要喜歡我。”
江霄抱着他沉默了良久,半晌才慢吞吞抬起頭來仰着臉望着他,“吃餃子。”
付清舟默默嘆了口氣,“好,我給你煮。”
“你又不會,笨手笨腳的。”江霄皺起了眉,“愁人。”
“煮餃子我還是會的。”付清舟掐住他的腮幫子,“有本事喝醉了酒別哭。”
“我沒哭!”江霄瞪着他。
“毛衣都給我哭濕了。”付清舟往他腦袋上呼嚕了一把,“以後打死我都不拽着你喝酒了。”
江霄撇了撇嘴,腦子裏其實一片漿糊,也不知道跟付清舟在胡說些什麼,掛在他身上亦步亦趨地進了廚房,親自監督他煮餃子。
只是醉得有點困,他從背後抱着人,下巴擱在付清舟肩膀上犯困,帶着醉意無意識地重複之前的問題,聽起來可憐巴巴的,“付總,付總,真的沒動心過嗎?”
付清舟盯着鍋里沸騰的水,伸手扣住了他摟在自己腰間的手,“動過。”
“什麼時候?”
電視裏十二點的鐘聲倏然敲響,外面的鞭炮聲緊鑼密鼓綿延不絕,窗外的煙花大片大片的綻開。
江霄迷迷糊糊看見付清舟的嘴在動,但那聲音卻被湮沒在一片喧囂里。
後來過了很久,他才回憶起來,那句話他應該是聽見了的,付清舟跟他說的是——
“你吻我額頭的時候。”
作者有話說:
文里倆主角都已經成年了才喝的酒,而且只是偶爾喝這一次,未成年人不可以飲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