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精華書閣
除了粟葉優哉游哉咬着小點心喝着酒,另外四人都陷入了一種互相僵持的狀態,警惕着,卻又沒有輕舉妄動。
差不多過了十分鐘的樣子,終於有人動了,是粟葉。
粟葉的臉色已經徹底紅了,一半是喝酒喝得,一半是被溫泉熏紅的。
雪白上面的漂亮紅暈格外顯眼,平添幾分旖旎的姿態。
粟葉歪了歪頭,朝左手邊走去,那裏離他最近的人是白斐。
看着粟葉一步步朝他走近,白斐下意識站直了身體。
用皮筋紮起的長發有那麼一小縷散落,貼在曲線優美的脊背上。
幾個人看着都是修長精瘦的身材類型,但脫了衣服都很有料,是能讓人看得熱血上涌的那種。
粟葉就這麼直接貼了上去,人直直撞上白斐結實的胸膛,下巴往白斐的肩膀上面一枕。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貼在了一起,看上去像是在擁抱。
然而浴袍已經脫掉了,上半身此刻直接相觸,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溫度與觸感。
白斐直接呆怔在了原地,任由自己的心跳瞬間錯亂,腦中炸開了煙花,一朵又一朵,將理智炸得一乾二淨。
「唔......」粟葉小巧的鼻尖微微聳了一下,在白斐的脖頸上蹭了蹭。
紅潤的唇瓣張開,潔白的貝齒輕輕咬了一下,像是某種試探。下一秒,粟葉不再收斂力道,一口咬了上去。
白斐悶哼,可見粟葉着實是咬得不輕。
但就算這樣,白斐也沒有做出什麼掙扎的動作,反而抬起了手,掐在那截細瘦的腰肢上面,重重往自己的懷裏壓。
俊美溫潤的眉眼間皆是笑意,愛意幾乎要溢出來。
此外還有隱隱可見的得意,畢竟這裏有四個人,但是小葉選擇了他。
這表明,他就是最特殊的那個。
晏流書壓下了眉眼,眼神冷淡。容闌清笑容不復,惡狠狠盯着白斐。言文一時間也難以擺出無害的樣子,掐緊了掌心。
粟葉看起來明顯是有些醉了,卻在醉時選擇了白斐。難道其實粟葉一直以來最喜歡的還是白斐?
粟葉的這一個舉動讓四個人都開始胡思亂想,各種猜測不斷冒出來。
「你再笑一下。」粟葉鬆開了口,轉而直勾勾盯着白斐,那眼神很是專註,寫滿了期待。
白斐雖是不解,但還是配合地笑了起來。
溫柔又俊逸,像是柔和的春風,或是天上那輪皎皎明月,安撫人心。
不得不承認,白斐是四人當中笑起來最好看的那一個。
粟葉看痴了,望向白斐的眼神越來越熱烈。
然而白斐卻是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因為粟葉看向他的視線中,懷念的意味實在是太過於明顯了,還伴隨着濃重的哀傷。
「真好看......」粟葉喃喃,突然間離開了白斐。
轉過身,視線從另外的三個人身上一一掃過。
停留在晏流書眼尾的紅痣,言文的眼睛。
最後又喊了聲容闌清,在聽到對方的聲音后低低笑了起來。
四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笑聲。
既開心,卻又帶着哀傷,還有......一種詭異的激動。
「吶,我問你們一個問題啊。」粟葉靠在溫泉壁上,看上去沒有什麼力氣的樣子,慵懶又隨意。
「你們喜歡我嗎?」
「哦不對,應該問,你們愛我嗎?」
隔間內一時間安靜下來,只能聽見水聲與輕微的呼吸聲。
那一層本就薄到幾乎不曾在的窗戶紙終於還是被戳破了,而且還是粟葉親自戳破的。
就這麼突然地問了出來,沒有讓人有任何的準備。
四人其實原本都有自己的打算,要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什麼情況下將自己的心意對粟葉坦白。
但絕不是如今這樣情敵都在,甚至人還泡在溫泉裏面的場景。
可是......卻又莫名覺得並不突兀。
告白的準備已經做了太久,但因為心上人非人類的身份,還有過於遲鈍的反應,以至於他們久久不敢坦明。
如今被對方點破,幾人的心頭反倒冒出了一個「終於來了」的想法。
「我超級愛你的哥哥!」容闌清直接喊了出來,不管不顧。
反正現在這情景,誰先誰有利。
另外三個剛措好詞準備來一場深情告白的人暗罵慢了一步,一時着急張口就跟上道:「我也是!」
十分蒼白的告白。
但粟葉看上去更開心了,他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塊血色的玉佩,放在掌心輕輕地摩挲,滿滿都是珍惜之意。
在看到玉佩上面的咒文有淺淺紅光閃過的時候,粟葉笑出了聲,清透黑白分明的眼睛漾開笑意。
像是發生了什麼令他欣喜若狂的事情。
他抬起頭,將視線分給緊張僵硬的四人。
四人神情緊繃,下意識屏住呼吸,像是等待最終審判的囚犯。
是無罪釋放還是終身□□,就在這一刻了。
「你們先摸一下這個玉佩。」
然而粟葉並沒有回應四人的告白,而是突然間將手上的玉佩遞了過去。
並沒有鬆開,而是小心翼翼握着,只露出一小部分讓幾人去觸碰。
就彷彿,那玉佩是什麼極為珍貴的絕世寶物,粟葉那珍視與緊張的模樣讓四人皆是微怔。
既然這般不舍與寶貝,又為什麼還要讓他們去觸碰?
不知怎麼的,第六感在叫囂着,很快就要有他們最不願意麵對的事情發生了。
言文最後一個摸上玉佩,在指尖觸上的那一刻,玉佩紅光乍亮,刺目無比。
就這麼慢慢飄了起來,懸在半空中。
四人只感覺心口突然間劇烈疼痛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蠶食着生命力。
「快了,就快了......」粟葉緊緊盯着漂浮在半空中的玉佩,不曾分給神情痛苦的四人一分注意。
面上是四人從未見過的狂熱與愛戀。
【宿主,他們怎麼了?】系統有點緊張,雖然在它的心裏是粟葉最重要,但是那四個人到底是主神大人的碎片啊,要是出了點什麼事情,豈不是慘了。
「放心,只是一點點我的黑霧而已,等到黑霧自己消散就沒事了,不會有任何影響。」
粟葉頓了頓,又在意識海里道:「你放一首悲傷一點的歌,方便我進入情緒。」
要從狂喜轉瞬間進入絕望,還挺難的。
【哦哦好。】系統雖然還是沒怎麼懂,但是聽宿主的話就是了。
劇痛只持續了差不多十分鐘的時間,原本散發著越來越刺目紅光的玉佩突然間黯淡了下去。
滾燙的繁複咒文逐漸變得溫涼,有絲絲縷縷黑霧逸散開來。
心口的劇痛消失了,那種生命在流逝的感覺也宛如錯覺。
「咔嚓,咔嚓......」玉佩一陣陣作響,聲音刺耳。
最後清脆的斷裂聲傳來,玉佩碎成了兩半。從空中掉了下來,落入水中,只濺起小小的水花。
有一個陣法在空中轉瞬即逝,頃刻間便消散無蹤。
「怎麼會這樣!」粟葉瞳孔緊縮,原本激動的神情在一瞬間消失,面色慘白。將碎成兩半的玉佩抓進手中,努力嘗試着將其拼合起來。
而四人尚且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是看粟葉這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心頭開始莫名的恐慌。
「學長?」晏流書的面色也還因為剛才的劇痛而有些蒼白,此刻朝人走去,伸手想要去碰一下粟葉。
然而粟葉避開了。
片刻的寂靜后,粟葉緩緩抬起了頭,漆黑望不見底的瞳孔直直看向四人。
那眼神陌生至極,是四人從來不曾見過的森冷與陌然。
「為什麼......」粟葉嗓音嘶啞,帶着顫抖,「為什麼你們沒事?」
「阿葉?」言文想要朝粟葉走近,但是粟葉搖着頭倒退了一步,黑霧不受控制地從周身逸散出來,將四人都隔絕在外。
「你們為什麼還好好的......」粟葉死死抓着碎裂的玉佩,眼眶通紅,最終還是有水光浸滿,折射出脆弱絕望的神情。
「明明都是按照禁書來做的,為什麼他還沒能回來,為什麼......」
「噗——!」粟葉猛然吐出一口鮮血,竟是因為情緒波動過於大加上陣法反噬而受了傷。
刺目的血融入溫泉中,被稀釋,最終看不見。
「明明......四個替代品有了,全然的真心也有了,陣法也佈置好了,為什麼......為什麼失敗了!」
粟葉一開始還只是神經質地低聲自語,到後面聲音越來越響,神情在那一瞬間變得有些猙獰癲狂,眼睛被墨黑侵染。
但很快,又是一口鮮血被噴了出來,有一部分濺落在了玉佩上面。那血玉佩便好似不堪重負一般,徹底化作了粉末,灑入水中。
獃獃低頭望想自己空蕩蕩的掌心,粟葉有些茫然地合攏手,又放開......
因為受到的刺激太大,像是反應都有些遲鈍了。
刻意變化出來的人類模樣緩緩消失,粟葉又變回了原本鬼族的樣子。
並無實體,半透明的魂體在溫暖的溫泉內無力地晃了晃,長發散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粟葉不說話,另外四人也好似察覺到了什麼,同樣不曾說話。
他們都是聰明人,粟葉失控的時候吼出來的那幾句話已經足夠他們窺見幾分真相了。
四個替代品,全然的真心,禁書,讓「他」回來......
對方的目的昭然若揭。
但還是不肯接受現實啊,就跟不願面對禁術失敗的粟葉一樣,他們也不願意,不願意承認自己不過是一個用來找回什麼人的替代品。
半晌,白斐輕輕喊了一聲小葉。
粟葉怔愣,像一個被抽去了靈魂的木偶,毫無神采。嘴角不斷有鮮血滑落,血珠一串串滴下。
大紅的如火衣袍鋪散,不沾染絲毫水汽,帶着凄厲的美感。
「罷了......」粟葉突兀慘笑,「本來禁術什麼的...也就是空想......」
灰敗的視線掃過四人,粟葉面上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陌然。因為禁術的失敗,再也沒有了偽裝的心情。
晏流書一怔,此刻粟葉的模樣就跟以前在小巷中,說著要替他處理父親「屍體」的時候一模一樣。
無波無瀾,就像人類看螞蟻一般,高高在上,沒有任何動容。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瞞的了。」粟葉半仰起頭,髮絲從耳畔滑落,修長的脖頸綳出一道弧線,喉結微微滾動。
「我——」
「哥哥!」容闌清突然打斷了粟葉的話,「只要你不說,我不會問的。」
那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哀求。
「只要你不說,我們就——」
「我只是把你們當成復活我愛人的祭品而已。」粟葉的聲音冷淡冰涼,殘忍又不帶任何感情,打破了幾人最後一絲自欺欺人的可能性。
「四個與復活對象有相似之處的祭品,再讓祭品愛上施術人,加上禁術的陣法,就可以讓逝去之人復活。」
粟葉漠然掃過四人,「可是你們沒死,禁術失敗了,玉佩也碎了。」
「所以......阿葉你要去找別的方法復活......翎秋闕?」言文靜靜望着粟葉。
曾經粟葉口中不在了的故人,如今四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那我們呢?」白斐苦笑,「小葉,你就只把我們當成祭品,沒有任何——」
「沒有。」粟葉神情未曾有任何的變化,四人的痛苦於他而言就跟路邊的一株小草一般不值得多分出去任何注意。
他能毫不猶豫下手獻祭四人,自然不可能於四人有任何其他的感情。
何其決絕,何其冷酷。
「學長你不覺得自己太殘忍了嗎?」晏流書狠狠盯住粟葉,一向清冷的聲線幾乎帶上了癲狂。
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人,騙他愛上他,又能毫不猶豫殺死他,就彷彿曾經那些日子都是不存在的一般。
但凡有點心,都不可能會毫無動容。
但多可悲啊,晏流書發現自己還是無法真的恨起粟葉,哪怕知道了對方自始至終在騙自己,想要殺了自己,那些關懷與親近都是裝出來的。
卻還是不管不顧接着往陷阱裏面鑽。
就算到了現在,晏流書想,要是粟葉後悔了,有那麼一絲心軟了,他都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拿四個人類的命而已。」粟葉冷淡,「要是殺四隻動物能夠讓你們在意的人活過來,你們會不幹?」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我是鬼。」
精緻蒼白又鬼氣森森的青年把玩着指尖的一小縷黑霧,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一句句將四人傷得鮮血淋漓的話。
「我怎麼可能把你們當成同類。」
分明剛才那種劇痛已經過去了,可四人卻覺得心頭依舊有一種瀕死的鈍痛感。喘不過氣來,腦中一陣陣嗡鳴
被話語傷得血肉模糊。
所以,那個叫做翎秋闕的,憑什麼就能夠得到青年的愛,讓青年露出那般狂熱愛戀的模樣,如痴如狂。
憑什麼能夠得到對方的一顆真心與滿腔愛意。
【宿,宿主,還差最後一點點,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了。】系統被此刻沉重壓抑甚至有點殺氣的氛圍給嚇到了,播報的時候都顫巍巍的。
粟葉給這一聲弄得險些出了戲,在意識海里回了句知道了。
面上依舊是那副冷漠的樣子,也不再多看四人哪怕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你要去哪?」
最後,分明是受害者的四人還是先服了輸,出聲喊粟葉。
然而粟葉連頭都不曾回,「禁術都失敗了,我跟你們還有什麼關係。」
就這麼輕飄飄的,將四人打為與路邊野草沒有任何區別的存在。
多月的相處,竟是無法在對方心中留下任何痕迹,說丟就丟。
曾經以為對方是遲鈍,但如今知道,對方根本沒有心。
不對,是有心的,只不過那顆心全都給了那個叫做翎秋闕的人。
粟葉背對着四人,看上去十分高貴冷艷,但其實心裏很緊張。
他都快要走出去了,怎麼黑化值還沒有滿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總不可能再繼續返回去吧!
慢慢朝外面走去,一步比一步磨蹭,眼看着就要真的到門口了。
粟葉深吸一口氣,腦中已經開始思考要用什麼辦法再試着刺激一下這最後的零點零零一的黑化值。
【宿主,滿了!】系統驚喜的播報聲響起,還伴隨着遊戲勝利的經典音效。
粟葉猛地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也在背後感受到了熟悉的負面能量,被情緒崩潰的四人給帶了出來。
此刻似乎是出於本能感覺到了危險,正在試圖重新逃回去。
粟葉立刻回過身,直接瞬移到了四人的身邊,黑霧翻湧而出,將整個隔間都包裹其中,不讓負面能量有任何逃離的機會。
同時另一部分的黑霧強勢進入四人的身體,將每一寸的負面能量都吞噬乾淨。力量極其恐怖,但卻小心翼翼控制着不曾傷害四人分毫。
負面能量的掙扎越來越微弱,到最後終於盡數消弭。
粟葉尚未來得及收回吃飽了的黑霧,就有白金色光芒自昏迷的四人身上亮起。
是很熟悉的光亮。
被過於刺眼的光給晃得閉上了眼睛,只隱隱有一個影子的輪廓投射。
下一秒,分明還是半透明無實體狀態的粟葉就被牢牢扣住了腰。
視野里依舊只有白光,但是能夠感受到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
帶着濃烈侵佔欲的吻狠狠壓了上來,將粟葉想要說的話盡數堵了回去。
溫泉內水聲陣陣。
「滾,別在這裏!」
半晌,傳來了粟葉的怒吼,以及更大的水花聲。
「是不是又進步了?」清朗溫柔的男聲帶着與聲色不符的侵略感與撩撥,略微急促。
「你是不是偷偷加數值了!死變態!」粟葉怒吼地更響了。
夜色已然降臨,外面飄着小雪,隔間內一片溫暖春色。
許久,翎秋闕看着懷中已然熟睡的青年,穠艶稠麗的眉眼滿是愛意與餮足,愛不釋手輕撫着那細嫩的面頰。
「小葉子。」
是他一個人的,從來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