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盛英祺看到抱在一塊的兩個人,一時間什麼也顧不上了,心裏只燃燒着一個念頭——
分開他們兩個!
盛英祺沒有見過活着的晏珈玉。
事實上,晏珈玉的照片很少。他雖然掌管晏氏集團,人卻非常低調,從不接受採訪,網上也沒有流傳過他的照片。
他派偵探查,也只查到一張過去的照片。
那是秦明珠畢業典禮,他穿着學士服抱着花,跟晏珈玉的一張合照。泛黃的照片上兩個人靠得很近,盛英祺沒見過秦明珠笑得那麼明媚。
而旁邊的晏珈玉,身上的西裝,從袖口到褲腿都沒有一絲褶皺,肩寬腿長,手杖更像裝飾用的文明杖,唇角掛着淡笑,玉潤冰清。
即使盛英祺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這張照片上的兩個人看着挺配。
盛英祺一度認為自己可以不介意秦明珠的過去,畢竟他追求秦明珠的時候,對方都35歲了,不可能什麼過去都沒有。
可隨着時間,他卻越來越介意那些存在過的過去。
他有時候看着自己身下的秦明珠,忍不住會想秦明珠在那個叫晏珈玉的男人身下是什麼反應。
也是這樣害羞嗎?
他們也用過這個姿勢吧?
如今他真正見到晏珈玉,看到晏珈玉抱着僅僅穿着酒店浴袍的秦明珠,盛英祺氣得肺都要炸開了。
他衝過去,試圖將兩個人扯開,但——
該死的!
他現在的身高還沒有那個命短的晏珈玉腿長,費力扯了半天,紋絲不動,反而把他累得夠嗆。
先前他被關在房間裏,好一會才等到蘇太太帶着曾醫生回來。他跑上跑下找秦明珠,找到時已經開始氣喘。
盛英祺還想擠進兩個人中間時,被一道聲音喚醒理智。
“小朋友,你找誰?”
他抬起頭,對上晏明珠的眼神。
對方微微蹙眉,一隻手抱着秦明珠,另一隻手拄着手杖。由於身高的緣由,垂眼落下來的目光竟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
盛英祺的手暗暗握緊,再一次痛恨自己此時的年齡。
但凡他不是現在的年齡,他至少能一拳打在晏珈玉的臉上,而不是——
“你是壞人,你把明珠哥哥弄哭了!”
一邊叫,一邊泄憤地在晏珈玉的跛腿上砸幾下。
還沒砸夠,就被一隻手推開。
秦明珠一轉臉就看到有人打晏珈玉,即使對方是個小孩,他也無法忍受,不過他還是控制了力氣。
“你到底是誰家的小孩?我的事跟你沒關係。”
盛英祺被推得連退兩步,緊接着聽到秦明珠的話,肺是真的要氣炸了。一瞬間,他的眼神是惡狠狠地瞪着秦明珠,他恨透了秦明珠對晏珈玉的維護。
原來也是,只要提到晏珈玉,秦明珠的反應就不對。
一個死人而已。
一個死人為什麼不能提?
晏珈玉對秦明珠有多好,他不知道,可他對秦明珠也不差吧,可他在秦明珠心裏像一條狗,秦明珠親口說的。
秦明珠把最好年華的自己給了晏珈玉,餘生又懷念着晏珈玉,這對於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他得到的是什麼?
一日比一日衰老,永遠給他的愛有所保留的秦明珠。
尤其是當他知道秦明珠跟他離婚後,竟隨隨便便讓一個撈男碰,這一切就變得更為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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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瞬間的兇惡,盛英祺很快就裝出委屈的樣子,“對不起,我以為他在欺負你,明珠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氣。”
秦明珠沒接話,他現在逐漸覺得有些不對勁。他開始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什麼。
混亂之下,他唯一的想法是緊緊地拉住晏珈玉的手臂。
他怕晏珈玉消失。
就像多年前一樣。
被他緊握住手臂的人似乎察覺出他的緊張,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又側過臉對那個小孩說了什麼。
秦明珠不關心,也不想關心。
他現在沒有多餘的心思關心這個。
後來怎麼到房間裏的,他也不清楚,等他大腦稍微清醒一些的時候,自己已經坐在晏珈玉的旁邊。
晏珈玉一隻手牽着他的手,另外一隻手在打電話。
“蘇阿姨,明珠現在在我這裏,他情緒不太對……沒事,我來處理就好……待會等他好一點,我會問問他還要不要參加生日宴,但蘇阿姨你那邊最好做好兩手準備,跟今晚的客人說一聲……嗯,好的……”
晏珈玉注意到秦明珠的目光,握着的手示意一般緊了緊。等掛了電話后,他拿過準備好的毛巾幫秦明珠擦臉,“很久沒見你這樣哭了,願意把心事告訴我嗎?”
他動作溫柔,眼神亦是。
秦明珠不禁恍了下神,他有些愣愣地看着對方,隨即兩隻手摸上晏珈玉的臉。
“珈、玉、哥?”光這三個字,聲音都發澀。
他很久沒有念過這三個字了。
隨着晏珈玉的死亡,他將這個名字埋藏起來,自己不提,也不想別人提。
“嗯。”
“珈玉哥?”秦明珠又念了一遍,他眼睛紅紅的,裏面是搖搖欲墜的淚水和橫跨幾十年的思念。
“嗯。”晏珈玉再次應聲。
秦明珠叫了他多少遍,他就應了多少次,一次次不厭其煩。
他看秦明珠的眼神像是莽莽的、靜默的深海,秦明珠的任何情緒都可以投給他。
而秦明珠對上這樣的一雙眼,不得不覺得恍如隔世。
他用手指仔細地丈量晏珈玉的每一寸皮膚,眼前的這個晏珈玉年輕,還沒有截肢后的脆弱陰沉。
“珈玉哥,我好像做了一場夢。”
“什麼夢?”
“一場沒有你的夢。”秦明珠對晏珈玉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我又做了一場夢,我夢到你出現在我面前,你是來接我走的嗎?”
晏珈玉眉心微動,他聲音較之前更為凝重低沉,“明珠,你之前是不是做了什麼噩夢?我們現在沒有在夢裏。”
秦明珠點頭,“是做了一場噩夢,很可怕的噩夢。我現在好累,想睡覺了,珈玉哥,你陪我好嗎?”
他拉着晏珈玉在床邊坐下,因為穿的是酒店浴袍,倒也省事。只是晏珈玉穿的西服,他看着晏珈玉解外套,忽地笑了一下。
年老時還能夢到年輕時的前愛人,看到年輕時的前愛人在自己面前脫衣服,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晏珈玉撩起眼皮,目光在秦明珠臉上停留一兩秒,又收了回去。他脫了外套,剩下的就去衛生間換了。
秦明珠並沒有像年少時一樣,窩進晏珈玉懷裏,他只是側身朝晏珈玉那邊躺着,手指偶爾輕輕劃過晏珈玉的臉。
他想很快這場夢就會醒了。
翌日,秦明珠是被海浪聲吵醒的。
他醒來時有些愣,窗戶未關緊,一縷海風送了進來,連帶着一絲天光。他下意識地想去關窗,卻看到自己的手臂。
他的手臂不該是這樣的。
秦明珠盯着自己白藕似的手臂發起呆,又順着手臂,將手翻過來看。
四十歲那年,他不小心被工具割傷手,手指留下一道難以消除的瘢痕。當時盛英祺找了國內外很多醫生,都沒辦法把那道疤消掉。
但現在他的手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
不對,他不是變成鬼了嗎?
皮膚該是青白色的才對。
“咔噠——”
門口傳來聲音。
秦明珠回頭看,見到了開門進來的晏珈玉。
“昨晚睡得還好嗎?曾叔叔在餐廳,我剛剛跟他說了你體溫正常,他說待會要給你做個檢查。”
晏珈玉走到床邊,彎下腰用手貼了下秦明珠的額頭,“嗯,還是沒發燙,就是眼睛稍微有點腫。”他從口袋裏拿出雪白餐巾包着的雞蛋,“用這個敷一敷。”
秦明珠近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晏珈玉見秦明珠沒動,便自己替人敷起眼睛。
腰身在這時被猛然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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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英祺此時格外憋屈,他昨夜被晏珈玉的人帶走,後面根本見不到秦明珠。也不知道送他回他爸媽身邊的那個保鏢說了什麼,一大早起來,他就聽到他爸媽說。
“給英祺報個幼兒園的小班吧,今年也三歲了。”
“是應該報了。來這裏之前,我跟他說了多少遍,不要到處跑,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走,昨晚還是不聽話。好在有好心的先生讓他的保鏢一個個地問人,硬是把我們家英祺送回來了。先前還怕他年齡小,在幼兒園受欺負,現在還是早點去,讓那裏的老師好好教教他。說來,還不知道那位先生的身份,應該好好謝一謝的。”
去幼兒園?
他怎麼能去幼兒園?
昨夜看秦明珠和晏珈玉的樣子,明顯兩個人不對勁,也許上輩子私家偵探調查的情報有誤,這個時候兩個人已經勾勾搭搭,不是什麼純粹兄弟情。
他哪有去幼兒園的時間,他當務之急是想辦法住進秦家,他記得蘇太太很喜歡小朋友。
盛英祺將手裏的牛奶一放,從凳子上爬下去,面色陰沉地走到他父母身邊,“我不去幼兒園。”
盛家父母看他一眼,不約而同道:“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