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真公道和偽善人

江二丫如此的口無遮攔，氣憤失態的表現讓韓家眾人更是生氣。

吳氏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她大手一指江二丫就開了罵：“你個黃毛丫頭，你臉咋就那麼大呢？你咋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哪點配的上我們吳家的人。

就你這麼歹毒的心，誰要是娶了你，我看都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江二丫被吳氏當眾辱罵羞辱，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面對村民們嘲諷異樣的眼光，她只覺得羞憤欲死：“你……你這個老賊婆，你們韓家人才歹毒，你們都該死！”

江二丫如此的口無遮攔的詛咒韓家的人，倒是把江家人都給嚇了一跳。

尤其是韓氏，她沉下了臉趕緊呵斥江二丫：“二丫，你胡說八道什麼？”

二丫是她的孫女不假，可是自己也姓韓啊，二丫這話說的，不就把自己也給捎帶上了？而且這大柳村裏的韓姓人可不少，要是被大宅那邊的人知道了，回頭免不了又是惹出不小的風波來。

所以韓氏心裏能夠痛快才有鬼。

吳氏這下可就得了理了，她抬起高傲的下巴點着江老爺子和韓氏冷道：“咋樣？我可沒冤枉你們家二丫，就沖二丫這態度，她都就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

張氏喬氏劉氏幾妯娌現在也不依起來，跟着就開始掰扯。

“還掰扯啥啊？直接拉去見里正，不然就扭送縣衙。”

韓家兄弟們可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直接擼袖子要來拉扯江二丫。

江家兄弟一見哪裏肯依，兩邊吵吵嚷嚷，眼見着就有大幹一場的架勢。

“里正來了。”

就在這時，人群後面有人喊了一句。

圍觀的人群就自動分開讓出一條道來，就從後面出來個跟江老爺子差不多年歲的老者來。（里正為古時的一種鄉官，即一里之長的意思。）

里正到了近前，見韓家的人和江家的人都是一副劍拔弩張要打架的樣子，就笑着打了圓場：“哎呦，這不是韓家弟妹嘛？有啥事不能好好說的，你們兩家怎麼著都是親戚啊，可別傷了和氣。”

勸和了兩句吳氏，里正就同江老爺子和韓家兄弟等人分別見了禮。

江老爺子見里正來了，也是鬆了一口氣：“里正，這事情你給斷斷，我們這兩家都是實在親戚，不能因為小孩子幾句話就空口白牙的冤枉我們家吧？”

不管真相如何，在這種情況下，江家所有人都知道，那罪名肯定是不能夠認的。

萬一坐實了謀害人命的事情，江二丫還有沒有命在不說，江家在大柳村的處境也會變得艱難尷尬。

他們家本來就是外來戶，是獨姓，要是再出了這種事情，那以後誰還會同他們來往呢？就是孫子孫女的婚事也會受到影響，所以江老爺子才會有此一說。

里正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也是皺了下眉頭，他回頭看了看韓家的人，默了下才對吳氏說道：“弟妹，不是我說你們，不管咋滴說，這事情不能因為孩子一句話兩句話就下定論。凡事都得有證據啊，你家丫頭落水不假，可是有誰看到是江家二丫推下去的呢？”

一句話倒把韓家人給問住了。

吳氏可不管這些，她插起了腰，小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里正：“咋滴？里正，聽你話音，你是想偏袒江家的人？這人命關天，難道我們還會隨便誣陷別人不成？”

小渠扶額，這個吳氏，說話可真是不好聽，一句話不就把里正也給得罪了嗎？

果然，里正在吳氏話落以後就變了變臉色，他有些生氣的哼了聲：“我說吳氏，你不要胡攪蠻纏，我是在跟你說理，不是胡咧咧的。就是去了縣衙，那官老爺問案也得講究證據才能定人家的罪的。

沒有人證物證，你家孩子可不就得是按照自己落水處理啊？不能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你說是誰推的就是誰推的吧？我家柳昀昨天不也落了水，我們家可不會平白無故的就胡謅說什麼誰推的。

那是柳昀自己不小心掉下去就是他自己倒霉，我們柳家人又找誰說理了嗎？”

江家人都高興的附和起來：“里正說的對。”

“是這個理。”

而吳氏被裏正懟了以後，可就憋的滿肚子怨氣，她不忿的反駁：“我胡咧咧？這不是……”

“奶。”

小渠見事情要糟，趕緊拉住吳氏的手，里正是來處理事情給兩家說和的，可是吳氏三言兩句就把里正給得罪了，讓里正話里話外偏向了江家，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當時雖然人多，肯定有一兩個人能夠看到江二丫站在我身後的。岸上的人當時都去關注柳昀哥哥了，那塘里還有不少人在撈魚呢，他們在下面也許有看到一兩眼啥的也說不定。

只要把昨天在塘那邊在場的人都聚集到一起，挨個問問，就能夠查到一些蛛絲馬跡的。”

小渠說話的聲音又大又急，一開始吳氏沒反應過來，呆了一下她就順着孫女的話頭道：“不錯，既然這樣，我們去找林舉人，讓林家來審問。”

“對，林老爺肯定不會不問的。”

“不錯，我看不如直接報官，人家縣老爺比咱們老百姓會審案子，那有沒有說謊冤枉二丫，審一審就知道了。”

韓家兄弟和媳婦們也都反應過來了，有人更是直接說要去找縣太爺。

倒是把江家人給嚇的變了臉色，尤其是韓氏，她覺得韓家眾人太有底氣，甚至是不惜把事情鬧大也要討公道，她有些猶疑的回頭看了看二丫。

江家人這麼想，村民們自然也會考量，就是里正見韓家人都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也沉思了下：“既然這樣，江大哥，你看這事情咋辦吶？這韓家的小丫頭是不是你家二丫不小心給撞水裏去的呢？”

江老爺子見里正一臉嚴肅的詢問自己，倒是把他給噎了一下：“這個……”

吳氏見大家這下都有點信她們的說辭了，就得意起來：“咋樣？我們老韓家可是本分的莊戶人家，我們哪裏會信口開河隨便誣陷一個小丫頭片子？”

“林老爺來了。”

這時，後面又有人高喊，就從分開的人群里走出來幾個人來。

領頭的正是昨天在團塘那裏主持撈魚的那個林家管事，他後面跟着位面容白皙清瘦的中年男人。

他穿一身青色緞面的長袍，頭上戴着文巾，頜下留着寸長的黑色鬍鬚，走動之間通身自有一派文人的做派，身後還跟着好幾個小廝打扮的常隨，小渠想着，這人可能就是大柳村裏的大戶“林舉人”本尊了。

林舉人到了跟前，里正和眾人都忙見禮，吳氏也收斂了一些，客氣的給林舉人施了禮。

林舉人四下打量了下，最後把目光定在跟在吳氏身邊的小渠身上，他眯起眼睛和藹的笑了笑：“哎呦，這便是小侄女了吧？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昨日我出門訪友不在府中，今早才回家來，聽人說了這事，就趕忙過來看看了。”

他並沒有因為小渠是個小孩子就忽略她的存在，反而非常好態度的安撫她，小渠眨巴了下眼睛，沒有說話。

林舉人說什麼他正好不在家，其實不過就是為他昨日沒有及時上門瞧看小渠找個說辭罷了，小渠當然不會當真，一般人也都心裏明鏡似的。

畢竟林舉人的身份和家境擺在這裏，他是不會隨便到這些老百姓家裏去的。

跟小渠說了幾句，林舉人就直起身子同吳氏施了一個晚輩禮：

“嬸子，這事我真是過意不去。”

林舉人說話非常客氣好聽，姿態放的也低，吳氏就是個鄉村婦女，如今受了人家舉人老爺的禮，也有些局促不安，她搓了下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哎呦，林老爺，你真是客氣。”

小渠憋笑，林舉人尊稱吳氏為“嬸子”，吳氏卻不敢直呼林舉人為“大侄子”，看來這個吳氏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知道長幼尊卑禮儀規矩的。

里正這會也鬆了一口氣，他上來客氣的同林舉人見了禮，就小心的詢問：“林老爺，這事情您看該怎麼處理呢？”

這事情事關江家和韓家人，他就是身為一個裏正，也不敢隨便定斷這事。這吳氏在村子裏人緣雖然不好，但是他們畢竟是韓家人，就沖這個姓，他都不好多言。

而江家雖然是獨姓是外來戶，可是人家也是韓家的正經親戚，跟林舉人家平時走動的也挺多的，所以里正才會多偏袒江家一點，更是不敢隨便下定論。

如今林舉人來了，里正樂的自然就把事情推到了林家頭上。

林舉人自然知道里正什麼意思，他看了看面色有些惶恐不安的江家眾人，最後轉頭看向了吳氏：“嬸子，這事情其實也是誤會一場，昨日還真的有我家的下人在塘里看到了岸上的情形，當時這江家姑娘確實跟你家娃娃站在一起的。

估摸着當時人多，你擠我我擠你的，你家小娃娃年紀小，就被擠下去了也是有的。”

林舉人話一落，韓家眾人就都沉默下來，尤其是吳氏，她一臉的暗沉，低了低頭，沒有搭林舉人的話。

小渠也皺起了眉頭，這個林舉人說話雖然和氣，做的事情卻讓人反感，他不僅僅是和稀泥的定論了昨天的事情，還有些偏袒江家。

見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不說話，林舉人仰頭呵呵一笑，他拉了一把韓正發的胳膊說道：“正發兄弟，你家閨女畢竟是落到我家塘里，那就是我的過錯，我給你賠不是了，小孩子受了罪，我心裏也難受，你們放心，我肯定會好好補償小侄女的。”

林舉人嘴上說著賠不是，可是那身板挺的特別直，就沒有彎腰作揖的意思。

韓正發被林舉人如此親密的拉着，他一個莊稼漢子，平時基本上沒有接觸過什麼上層社會的人，他非常拘謹的紅了臉。嘴上更是緊張的不知道說什麼好：“林老爺，我……我……”

里正見韓正發發窘，就非常有眼色的出來打圓場：“啊，這下事情可就解釋清楚了，是因為擁擠江二丫自己可能也不知道是她把韓家小丫頭給擠水裏去了，畢竟人多，誰也不是故意的不是？

雖然事情是這麼個事，可是江二丫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要擔責任的，這樣吧，江家大哥大嫂，你們賠韓家二兩銀子，這事情就算了。”

里正這麼安排也挺合理的，江老爺子自然樂意他就笑了開來：“無妨，是該補償補償韓家小丫頭。”

韓氏一聽這麼個解決法，非常感激林舉人和里正，就利落的掏出了錢來塞到了吳氏的手上：“侄媳婦，這事情也是我們家二丫不對，你們別放心上。”

吳氏一張老臉憋的紅了紫，紫了紅，顯然是不滿意這麼個處置結果的。

小渠以為她會據理力爭的鬧騰一場，為自己討回公道，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吳氏接了錢，臉色變了幾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這事情就只能這麼不了了之了……

跟着吳氏往回走的時候，小渠握緊了拳頭，她心裏其實很憋屈。

自己一條小命，竟然就在林舉人一句輕飄飄的“誤會”當中就被下了定論，只值個二兩銀子，憑什麼呢？

就因為他們處在社會最底層嗎？這些有錢有勢的人就可以隨便拿捏他們的身家性命嗎？

走出去老遠，小渠忍不住回頭去看江家的大門，那個林舉人正跟江老爺子和韓氏里正等人說話，她在心裏“呸”了一聲，可都真是一群馬屁精，就因為自家窮，自家沒根基，所有人都看不起，還真是有夠勢利眼的。

更可悲的是，他們還無法反抗，只能低頭。

到了家裏，小渠整個人都蔫了下來，被這麼一弄給破壞了好心情。

沒過一會兒，韓家就迎來了客人，自然是登門賠禮的林家管事。

這管事的讓人抬來了一大木桶的鮮活魚，送了好幾塊顏色非常鮮艷的尺頭布料和各色點心，說話也非常客氣熱情，說什麼代表林老爺過來致歉的。

看大家拿了東西都非常高興的樣子，小渠滿臉的陰鷙，這些人還真是，人家給了一點甜頭，咋就忘了，自己可是差點就死了的事情呢？

這個林舉人，似乎也不是什麼真的好人，反正在小渠看來，還挺偽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