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8 唯我半山
圓桌旁,石墩處。
小女娃跑去抱住祝子義的腿,小臉貼着白衣不停磨蹭,“還是六師叔最疼我,吹吹,吹吹嘛~~”
庄靜安瞄了眼多出幾個爪印的白衫,暗中翻了個白眼,這招自己早用過了,切!
祝子義身體僵硬,急忙哄道:“茶茶,放開師叔才能幫你吹。”
小女娃剛放手,祝子義抱起桌上的古琴退入一間石門內,屋內傳來怒吼:“范策,管好你家范茶茶!”
二師兄呵呵一聲,父女倆拍手對掌哈哈大笑。
“爹,你瞧那隻呆鵝,這次不用辣辣粉,用酸酸粉怎樣?”
庄靜安聞言哪還不知道六師兄不是惱白衣染污,這小女娃看着靈動可愛,心思卻如此鬼怪,幾年討飯生涯早學會生存之道,逃是逃不掉的,急忙取下手腕上的木珠遞給她。
幾根紅線編成一股,細繩上串有一大兩小三顆木珠,木珠師傅所賜,紅繩自己編成。
“茶茶,我叫庄靜安,這手串算是初次見面之禮。”
范策正要阻止,沒想到自家女兒一把搶過,定定看向庄靜安,問道:“你確定送我了?可不許反悔!”
見庄靜安點頭,范茶茶收入懷中藏好,一溜邊躲到父親身後,探出頭來再問:“真不反悔?”
庄靜安心裏有些忐忑,看向二師兄,目光中夾着疑問。
“事事難料,隨緣吧!”
不知何時,師傅已立身石樓前,身旁站着一位墨袍男子,身體修長筆直,雙手後背,面如冠玉目似辰星,整個人站在那裏似一柄利劍。
范策上前行禮,“師傅、大師兄。”
庄靜安緊跟着見禮,連適才耍怪的小女娃也規規矩矩上前,“茶茶見過師公、見過大師伯。”
大師兄朱桓掃了眼祝子義的衣袍,沉聲道:“音律之道為表象,音之道,聲順風動,氣若層雲擬萬物,以鯤化鵬,扶搖直上九萬里,其中含多意,你獨取傲意已失自然。”
見六徒弟神色訕訕,老道士淡淡一笑,道:“已成一絲氣象,這幾年你沒有偷懶,你大師兄以他之劍道觀你的音律之道,易通意不同,需你自悟。”
庄靜安有些明白師門內誰是老大了,從二師兄對師傅和大師兄不同的態度便知一二。
眾人進了石樓,庄靜安才發現這石樓外面瞧着不大,內里卻不比小時居住的灃南苑小,一汪活水繞柱而行,水清見底,沙石似有光透出水面,遠看像一條流動的銀河。
左有寬大長方桌椅,材質似金似木,右側為一圓形平台,上置幾個打坐用的青色蒲團,大廳正對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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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可見一截松木粗桿,生出一枝形如翠蓋。
“四師兄,師傅和大師兄都回來這許久了,你還不出來?”
話音剛落,一人不急不緩地走入廳內。
來人蓬頭垢面,一身衣袍左一個洞右一個洞,手掌托着一個紫皮葫蘆,走到庄靜安身旁站住,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被人塞了顆東西入喉,那人一拍其背部,東西順喉而下。
“這是見面禮。”那人邊說邊坐下。
庄靜安咽了咽,沒等開口便聞到一股煙火焦味,不用猜,肯定是愛煉丹的四師兄李丹殊。
一頓飯吃得庄靜安無暇他顧。
白瓷盅剛開蓋便聞到一股果香,盅內梨白鴿黃,湯汁清澈,浮着幾粒紅色枸杞,才喝一口便覺滿口生津,胸腹間似有一團暖流涌動。
桌上的那道桂花銀魚最是驚艷,銀魚卧伏於盤中,頭立尾翹極其靈動,底有淡黃色湯汁,金黃桂花點綴其中,魚盤邊沿一圈白玉碎石冒着仙氣,二師兄手指一點,魚盤在桌面遊走,桂花隨湯汁而動,銀魚似活了一般暢遊淡黃之中。
還有色澤五彩的菩提玉齋和其餘佳肴,庄靜安挺着肚子決定了,師傅排第一,大師兄第二,二師兄第三,范茶茶排第四,自己第五。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庄靜安的日子過得快活似神仙,師傅整天見不着面,大師兄更是不見蹤影,每天聽六師兄坐在松枝上撫琴,等着二師兄上山做飯,還與范茶茶和那隻白色巨虎越混越熟。
有一日,哄得范茶茶高興,兩人一起坐在虎背上漫山遍野的瘋跑,林間溪邊留下歡聲笑語。
又是一年冬至。
庄靜安跟着范茶茶騎虎下山,準備去鎮上玩耍,剛到山腳還沒等白虎離開,便聽到河對岸傳來槍炮聲。
庄靜安一驚,立即道:“茶茶,咱們快回山找師傅。”他很清楚,聲音如此清晰必定不是來自山外。
兩人一虎沖回山上平台,便看到大師兄一身黑袍,手握劍鞘立於台邊,正眺望河對岸的半山鎮。
“進石樓去,不得我令不許出來!”
“大師伯,我爹在哪兒?”
“進去!”
庄靜安拽着范茶茶剛進樓,一扇石門落下封住入口。
范茶茶雖然聰明但終是年幼,忍不住小聲哭泣,“我爹肯定沒上山,還在鎮子裏。”
知道兩人出不去,只得安慰道:“茶茶不怕,安師叔陪着你。”
小女孩呸了一聲,“最多喊你聲安哥哥,想當我師叔贏了我才算。”
被六歲女孩如此說嘴,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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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安也很無奈,他想習武可沒人教呀,二師兄只天天做好吃的喂胖自己,問起來就說還要段日子,至於琴痴六師兄,不問也罷。
琴痴,是庄靜安私下給六師兄取的外號,誰讓他整天琴不離身,連睡覺時都抱着,這些都是范茶茶告訴他的。
“茶茶,別擔心你爹,別的不說,憑他一身輕功打不過還跑不掉么?再說了,不是還有大師兄在么。“
范茶茶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庄靜安,小腦袋想了一會兒才遲疑問道:“你不知道半山鎮的古訓么?“
見庄靜安搖頭,范茶茶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繩木珠,開口道:“半山鎮在很久前叫半仙鎮,鎮外的石碑上那個‘人‘字被人隱去了。“
“石碑后刻有四行字:私入者困、傷人者亡、叛棄者誅、唯我半山。“
庄靜安一聽不由愣了愣,這四行古訓透出的信息有些驚人,自己可從來沒聽人提起,原來不是自己身體的問題,而是因為還不得信任,所以才不教自己習武。
餓了就吃桌上的果子,困了就睡在桌上,兩人一直等着,也不知過了多久,石門終於打開。
“出來吧。“
庄靜安拉起范茶茶奔出門外,范茶茶見到父親歡呼上前,而庄靜安則走到大師兄身旁站定,與他一道望向對岸的半山鎮。
此時的半山鎮上空煙氣很重,間或還能看到幾處零星火光,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不難想像是怎樣一番情景,這讓庄靜安不由憶起庄府。
同樣是冬天,同樣遭受敵襲失火,半山鎮比莊家的結果好太多,如果當時自己有師兄們這般厲害,莊家是否能多活幾人?
“大師兄,教我習武吧,我想報仇。“
“好!“
良久,朱桓又道:“有消息傳來,丹江城已被東洋人控制,大石鎮的軍隊已隨部份北軍撤離。據傳,帥府所轄之兵一部份西進,一部份南下,當然,也有堅守原地死戰不退的。“
“有一個叫庄春明的,你可認識?“
庄靜安驚喜若狂,急聲道:“他是我哥,他還活着?!“
“他託人帶信給你外公,遠隔千里通信不易,輾轉一年才送到李家,你外公聽后病倒不起,你大舅李粟如帶人去丹江城,即沒見着庄春明,也沒找到你。“
庄靜安紅了眼眶,原來這世上自己還有親人,他們一直在惦記着自己。
“要下山去找他們嗎?“
庄靜安望着對岸的半山鎮,輕聲道:“不是時候,待我藝成,唯我半山!“
此時,風烈雪狂,蒼山白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