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雙子星
男人的友誼很複雜。男人的友誼也很簡單。
六杯愛爾蘭威士忌下了肚,沒想到酒品最差的居然是軍人出身的伯納德。
他已經哧溜到桌子下面去了,口中仍然嚷嚷着:“你不醉,我不醉,街道馬路誰來睡……”的順口溜,只是聲音漸漸被鼾聲代替。
外面暴雨滂沱,小酒館內暖意融融,人聲鼎沸。
第一次喝酒的艾倫臉龐紅潤,只是眼神有點飄忽,想起了火車上的那位姑娘。
“呼,終於活了過來,我剛才距離餓死只差一丟丟了。”懷特摸着自己滾圓的肚子,感慨萬千。他來到英國后,發現本地菜全是各種炸土豆、土豆泥、土豆餡餅、炸魚薯條……
總之是土豆開大會,打嗝一股土豆味。
今天則是徐娘半老的小酒館的老闆娘親自下廚,一手大蝦海鮮飽滿、藏紅色米飯噴香的海鮮燴飯,油光發亮大蒜味濃郁的地道德國香腸,嫩滑的布丁小甜點……征服了在場的所有食客。
懷特端起威士忌,一口乾完,漱了漱口……
艾倫扭頭看了看已經喝癱了的伯納德,心道人與人之間的酒量亦有差距。
酒過三巡,懷特小心的擦了擦油膩的手,從桌子下掏出一個不大的考究鹿皮箱子,“啪嗒”一聲打開了密碼鎖。露出了裏面一套精緻如藝術品的器物。
兩把漂亮的左輪靜靜的躺在箱內。金色的槍管修長,彈夾轉輪上繪有一隻印第安神鷹,槍機上紋有一隻啄木鳥。
可以想像每次扣動扳機,神鷹展翅撲擊,啄米鳥的喙將重重敲擊出六枚奪人性命的鉛彈。它是掌中的大炮。
“送你了。”懷特將箱子推到艾倫面前,雙手托着有些沉重的下巴,臉上卻釋然一笑。
“如此珍貴的槍支就這麼送給我了?”艾倫用指腹輕輕摩擦了一下冰涼的黃銅槍管,有點受寵若驚的撓了撓頭。這種定製的左輪單隻售價最少也要120英鎊。
相比自己請客的這頓大餐也不過價值10先令而已。
懷特平靜的插起盤子裏的一根肉腸大口嚼着。“給我買張回美國新澤西的船票吧,我想家了。”家鄉也有這樣的小酒館,鬧哄哄的,卻很溫馨。自己還有兩個可愛的雙胞胎兒子等他回家。
“這兩把槍我給它們取名叫雙子星,誕生的時候就像是我的雙胞胎孩子出生一般”,懷特的眼中星光熠熠,顯然回憶中對自己的這件作品充滿了自豪以及艱辛過程的緬懷。
“再來一份牛肉餡餅謝謝。”懷特朝着美艷的老闆娘招了招手。
“可惜……,沒有任何一位投資人願意簽一張大額的支票給我,我偉大的老闆柯爾特的負面影響力真是無處不在。”懷特調侃的話里透着微微的苦澀。
倒是有投資人看中了這兩把做工精巧的左輪樣品,願意花高價買下。
艾倫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他再續上一杯威士忌。“為何不試試找一找美國以外的投資人呢?”
“倫敦已經是我可爭取的最後機會,現在看來也是徒勞。”懷特再將這杯威士忌仰頭幹完,終於露出了一點醉態。
“於其我將它們敝帚自珍直至銹跡斑斑,又或者對着我自己腦袋來上一槍,想來還不如交到你的手上,贏得他們應有的光榮。”
懷特觀察到艾倫的虎口上有厚厚的一層槍柄磨出的老繭,應該是一位出色的槍手。雙子星也算所託良人,兩把槍,換一個無價的朋友,一張回家的船票,
看起來也沒那麼虧。
艾倫知道他並不願意將這兩把槍賣了換錢,這等於是將自己的夢想賤價賣出。
“喂,懷特,給我介紹一下這兩位雙子星的特別之處吧。”艾倫不願拂了朋友的美意,鄭重的收下了這兩隻槍。
這下可是打開了懷特的話匣子,他將整個槍支小心的拆解,對結構的改進一一進行了詳細說明。
此次來到倫敦,他碰到了兩位發明了定製彈藥的英國人,從他們手中買了300多發定製子彈,花光了最後一點錢。
解決了配套彈藥問題后,雙子星射擊完一輪,向左甩出彈巢轉輪,用特質的子彈夾(圓形底座,可將6枚子彈固定其上,直接塞進空的彈巢內)可以實現20秒內裝填完畢,再發起一輪進攻。
這是什麼概念呢,艾倫持有兩把有點年頭的鍍銀短銃,只能打出2發子彈,再次裝填要30多秒。按這火力,自己打個兩三發子彈,懷特已經在身上打了二十多個窟窿了。
這兩把經過改裝的左輪在1851年的時間,堪稱無敵之姿。精明一世的柯爾特竟然放過了如此驚人的發明。也許是嫉妒讓人變得蒙昧吧。
艾倫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訝萬分。懷特十分得意艾倫的表現。其實任何一位投資人只要願意坐下來花二十分鐘認真聽一下懷特的講解,都一定會搶着掏出支票來塞到他的口袋裏。
眼前這位來自美國的小鬍子年輕人,絕對是一隻妥妥的潛力股。
“這把槍如果要量產的話需要多少錢。”艾倫試探性的問道,他的身上還有四千多英鎊的巨款未曾動用。
說到這,懷特直接像泄了氣的氣球,啃着熱氣騰騰的牛肉餡餅悶聲道:“槍支申請英國專利的花費大概要1000英鎊,買下英國人的定製子彈的專利也要差不多的價格。至於投產……少說要4萬英鎊(英鎊對美元此時約為1:8)才能夠購置足夠先進機器進行標準化生產。”
艾倫倒吸一口涼氣,前期的投入不談,光機器的費用就是一筆天文巨款。能夠支付這樣數額現金的投資人都少之又少。難怪尋找融資如此艱難。
艾倫用指關節輕輕叩在木製桌面上,隨着規律的敲擊聲,他在權衡這次風險極大的奇遇。片刻之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要賭一把大的!
有的人出生就在羅馬。有的人出生就是牛馬。
他要翻身,只能靠手中僅有的資源以小博大。自己本就是一窮二白,輸了下海乾活就是了。
懷特看着艾倫變戲法似的從箱子中點出了2000英鎊的鈔票。大跌眼鏡,難道艾倫才是深藏不露的金主爸爸?
“懷特,你先拿着2000英鎊,不要回美國了。在倫敦這裏把左輪和子彈的英國專利拿下。等我這趟從埃及回來后,我會嘗試聯繫多個投資人,看看能否聯合出資建立工廠。”
艾倫沒有跟懷特訂立任何合同、字據,便將2000英鎊巨款從桌下遞給了他。財不露白他還是懂得。
懷特感覺手中那厚厚一沓鈔票重逾千斤,最真誠的信任和支持沉甸甸的。
這場豪賭自己只能勝,不能敗。
兩人對後續建廠投資的計劃做了徹談直到小酒館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其實懷特心中已有規劃。
談話的最後,懷特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裏最大的疑問。
“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回到水晶宮來找我?”懷特的聲音有些顫抖,這也是他最大的疑問。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信任,這位素未謀面的好朋友難道是自己在英國失散多年的親兄弟?
“因為水蛭小姐預測的很准。”艾倫指着塑料瓶開了個玩笑。
隨後他認真的看着懷特的眼睛輕輕的說道:“我需要強大的武器和大量的金錢,而選擇你,是因為你的眼神。”
“那個雄獅一般的眼神,自信,驕傲,無懼鬣狗的圍攻。”世博會上柯爾特對他攤位的圍剿其實很成功的掐斷了他最後的路,如此絕境下,懷特的眼神依舊堅定。
“所以,我賭你贏……”
艾倫結完賬后扶着爛泥一灘的伯納德走出了酒館。此時雨已經停了,萬家燈火時,三位異鄉人站在倫敦老城區深深淺淺的黑磚窄巷口前,即將短暫的分別。
“再見我的朋友,記得給我多寄點定製子彈到埃及。等我回來,我們就大幹一場。”聲音漸漸遠去,艾倫拖着伯納德的背影也消失在巷尾。
懷特揉了揉有點紅的眼眶,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雨後的晴朗星空。
“獅子么?水蛭小姐你願意再施捨給我這位掉光毛的獅子先生一點好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