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雪至

不太會騎車的二哥在回來的路上神情恍惚，騎着車子摔進了溝里，路過的老鄉把他送回了家。他在炕上躺了兩天，才好起來。好起來的二哥更不愛說話了，天天只是獃獃地坐着，天天就盼着探視的日子。

女人自知沒臉在這個家裏待下去了，收拾收拾東西打算回娘家，可偏偏這個時候卻查出來懷了身孕。

有了這個事，村裡人都清楚這個孩子的不清不白，不知道是誰的種，說不好是死去的喜子的。

“誰的？說吧，這個孩子是誰的？我不為難你……”

“你的，你的種，你們老何家的種……”女人忽然變得理直氣壯起來，二哥看了她的肚子一眼，低下頭開始有一口沒一口地抽着煙，不再說話。女人心情倒是不錯，也不提回娘家了，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夏天的時候，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孩子長得像娘，看不出爹是誰，女人得意極了。當鄉里鄉親們都以為老何家總歸是回到正常日子的時候，女人一夜之間消失了，留下了一個剛滿月還在嗷嗷待哺的娃娃，和一個不會餵奶的爹。有人說看到了前一天天黑之前她跟一個男人跑了，也有人說那個人是誰誰誰。

好像男人並不意外似的，還是照常下地幹活，額外幫人打零工，幹活的時候就把孩子背在身後，他給孩子做了個搖籃筐，忙不過來的時候就把孩子放在筐里，村裏的女人們不忍心，看着爺倆可憐，時不時地幫襯着，誰家剛生了孩子，就把孩子抱過去喂幾天奶，實在沒得喝，男人就給他熬糊糊，兌上一點奶粉，孩子好養活，有點吃的就不哭也不鬧，衝著男人咯咯笑，終於也在男人的臉上看到了笑容。

除了大娘和小梔姐，村東頭的王老爹對爺倆也很是照顧，打了黃豆，磨了豆腐，會給他們一塊，院子裏的核桃樹結了核桃，也給他們裝上兩把。還有前面兩道衚衕口的孫奶奶，煮熟的地瓜，她會讓孫女孫婷婷給送兩塊過來。

“三兒，你有侄子了……”隔着鐵窗，兩個男人在那兒聊天，無非還是那些車軲轆話，身體好不好，有沒有受欺負，別惦記一切都好……兩個大男人邊說邊流淚，這次老丑兒也笑了，邊流淚邊笑。

“好啊二哥，我當叔叔了，你可得把孩子照顧好，出去了我帶他玩……”

外面的二哥一個勁兒點頭，看着他磨破的上衣，和鬍子拉碴的樣子，老丑兒知道二哥不好過，一個人帶着一個不明不白的孩子，他心疼二哥啊，但是現在連自己都顧及不好，他從心底里怪自己沒用，從小在爹教訓他的時候，都是嘴笨的二哥一次次護着他，他也說過，以後要保護二哥不受欺負，以後賺了大錢讓二哥過上好日子，而現在，眼前骨瘦如柴的二哥心裏不知道有多苦。

12號何裕得探視時間到！

在這裏，老丑兒擁有了兩個名字，一個是他原本的大名，一個是屬於他的號碼。每天勞動、上課，他慢慢地開始反思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是自己太衝動，但是他不後悔為二哥出頭，只是他應該教訓一頓那些壞人就可以了。

村子裏這兩年的變化很大，有人外出打工賺了錢，回來以後蓋上了新房子，大家看着眼饞，都開始往外跑，家裏地荒的越來越嚴重。左鄰右舍的地空出來的，就喊這個男人給照看着，說是照看，其實就是接濟他，都知道他勤快，多種點地，來年多打點糧食多賣點錢，好讓他們爺倆過得好點。

就這樣一天天的，孩子也就摸爬滾打地長大了，極少生病鬧災，“命賤好養活”，男人一直這樣認為。只是這個男人一天比一天消瘦，夏天的時候都能透過洗的像紙一樣薄的背心，看到他的肋骨條，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十幾歲。

晌午頭，他還在地里幹活，孩子就在一旁大樹下自己搗鼓地頭的沙土，他干一會兒就過來跟孩子玩一會兒，突然他猛地一抬頭，孩子不見了，他扔下鋤頭跑過來，一看孩子掉進了一個坑裏，他趕忙下去把孩子撈上來，好在孩子沒事。不過這一跳下去，他差點上不來，腿突然開始劇烈地疼起來，一點力氣都使不上，鑽心的疼讓他臉色蒼白直冒虛汗，大概一刻鐘后，他才緩過來爬上來，勉強扛上鋤頭帶着孩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