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蕾緹雅的委託
“與高天之上的神明啊,注視我吧,請賜予我無上偉力,封禁!!!”
赫爾文低沉的聲音彷彿蘊藏着某種古老而神聖的音節,而隨着他話音的落下,那道漆黑的身影竟然真的動作一滯。
淡金色的符文憑空出現,又仿若有生命般攀上黑影鑄成的鎖鏈,轉瞬間便徹底附着其上,蕾緹雅頓時感覺身形一輕,她立刻抓住這短暫的機會,毫不猶豫地轉身向著一旁撤步跳開。
而這一次,被符文所浸染的鎖鏈沒能再次束縛住她的行動。
至於赫爾文,他現在的感覺很是奇特。
他能感受到那些符文的律動,只要他想,符文就會隨着他的意念而遊動,進而封鎖它們所能抵達的每一個地方,甚至於赫爾文覺得如果再多施加一些力量,最終他就能徹底地凝滯住時間和空間。
剛剛他說出的如吟唱般的話語並未事先經過什麼思考和編排,他只是選擇聽從希露菲的話,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而已。
也就是說,剛剛那些東西,都是他在死馬當活馬醫的情況中下意識地誦讀出來的,沒想到竟然真的管用。
不過很快,赫爾文就感受到有些力不從心了,原本穩固的聯繫突然變得鬆動起來,那些淡金色的符文開始變得忽明忽暗閃爍不定,之前無法動彈的漆黑身影也再次顫抖着開始移動。
好在蕾緹雅雖然貴為國王,可她並不是那種除了發號施令以外什麼都不會的飯桶,恰恰相反,她動作敏捷得簡直讓赫爾文刮目相看。
“快!我的封禁要堅持不住了!”察覺到符文鬆動的赫爾文立刻衝著拜倫和威爾喊道。
早就衝上去的兩個人也完全沒有絲毫猶豫,拜倫左臂伸出,搶先一步擋在蕾緹雅和黑影之間,右手則摸向身後握住了大劍的劍柄。
赫爾文爭取出的時間對於他來說足夠做完全部準備。
威爾也從黑影身後逼近,將他可能的退路完全堵死。
不過有人比他們更快一步。
蕾緹雅在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氣后竟然選擇主動靠近,不過這一次她並不是毫無準備,在她的手中握着一把精緻的短劍,劍刃寒光閃爍凌厲無比,在那道漆黑的身影仍在赫爾文的封禁中,伴隨着嘎吱嘎吱的聲音艱難移動時,蕾緹雅便毫不遲疑地直接揮劍砍下。
“噗嘰……”
由黑影凝結成的匕首掉落在地,與之一起的還有一隻同樣漆黑的手。
在與身體失去聯繫的一瞬間,覆蓋於其上的黑影便開始逐漸褪去,最終,那把匕首已經徹底消失,留在原地的只剩下那隻孤零零的,戴着黑色手甲的慘白手掌。
“陛下……”威爾的神情依然驚魂未定。
赫爾文和他的反應差不多,蕾緹雅最開始給他留下的印象是十分高貴而優雅的,直接上來把別人手砍斷這種事,雖然他自己也在經過因為第一次看到那些不要命般向外噴涌的血液而感到十分噁心后很快接受了下來,但蕾緹雅能如此果決依然讓他頗感意外。
拜倫對此倒是表現的毫不奇怪,他趁着符文存在的最後兩秒鐘,向著黑影的膝蓋處狠狠一踢,骨頭碎裂的聲音讓赫爾文都聽得心驚膽戰,他又把大劍一橫,搭在了黑影的後頸上。
“身份?”拜倫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之前那種驚慌就像是從來沒發生過。
隨着刺客被徹底制服,包裹着他的影子也隨着終於支撐不住的符文開始消散。
一時間這片地方充滿了黑與金的光點,
交錯的光芒映的拜倫陰翳的臉龐更加可怕。
“……”
刺客並未說話。
這應該是個女孩。
而且赫爾文覺得她的年齡並不大。
她的體型嬌小靈巧,面部遮的嚴嚴實實,渾身上下都纏着黑色的布條,外邊戴着嚴實的護甲,這些護甲在設計之初大概是為了能夠至少抗住一次甚至兩次攻擊好讓穿戴者能夠欺身而上一擊必殺,但蕾緹雅的短劍實在太過鋒利,這製作精密的手甲連一下都沒能頂住。
她的目光此時全部集中於赫爾文身上。
赫爾文能從她的眼神中感到一絲驚懼。
拜倫看她不說話,也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瞄了身邊那位頭戴王冠的少女一眼。
“不用問了,她不會說的,”蕾緹雅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平常,語氣淡然而鎮靜,“而且能融入進暗影之中,還能卡准朕接待別人的時間在獅鷲廳中出現,這件事和那些人脫不了干係。”
“那……”拜倫眼睛一眯。
“嗯。”蕾緹雅微微點了下頭。
“是,”拜倫心領神會,又看向赫爾文說道,“赫爾文閣下,如果在意的話請轉過身去。”
赫爾文聞言一愣,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說:“沒關係。”
他知道接下來拜倫要做什麼,也知道一個刺殺國王的刺客在正常情況下會有什麼下場,對這名刺客來說,這種結局甚至已經算得上是仁慈了。
這名刺客就像是沒有痛覺一般,在蕾緹雅砍斷她的腕骨時她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在拜倫踢碎她的膝蓋時她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赫爾文莫名覺得這有些可憐和可怕,這個少女本應處於人生中最青春最具備活力的時候,但她的生命好像就是為了這一刻準備的,無論刺殺成功還是失敗,她都必定會死在這裏,而且連一個字都不能說出口。
拜倫和威爾很快就把這裏清理乾淨恢復如初,威爾不愧是王殿騎士的隊長,雖然被這一連串的突發事件震驚的無以復加,但他還是跟着拜倫把一切都處理的完美無缺。
“那麼,現在我們可以說些正事了,請坐,赫爾文閣下。”
蕾緹雅重新回到主位上坐好,她的笑容明媚柔和,光是看着這一幕你絕對想像不出她還能無比熟練地持劍砍人。
赫爾文點點頭,也在長桌左側坐了下來,威爾就在他右邊,而拜倫則站在蕾緹雅身後,出現任何突發情況他都能第一時間出手。
“赫爾文閣下,今天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蕾緹雅說。
她的臉上仍然掛着淺淺的笑容,不過這一次赫爾文覺得這笑容多少有些發苦。
“這種事經常發生嗎?”赫爾文問。
“嗯……如果說刺殺這種事,那麼只是最近才有的,但如果說是……”蕾緹雅頓了頓,並沒有把話說全。
赫爾文明白她是故意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想要告訴他刺殺僅僅是冰山一角而已,她真正面對的事情更加沉重。
看着蕾緹雅似乎並不想和他說的太清楚,赫爾文也不打算繼續追問。
過了幾秒鐘后,蕾緹雅才繼續說道:“而朕這次找你來,是想對你發佈一件委託。”
“委託?”赫爾文眼睛一眯。
哦對,露西婭之前的說法是他是那什麼資深冒險者和調查員來着。
“請問是什麼委託?”赫爾文有些好奇。
“幫朕調查一些事情,另外在必要時,能夠保護朕的安全。”蕾緹雅緊緊盯着赫爾文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為什麼是我?”赫爾文毫不示弱,與蕾緹雅對視的目光沒有移動分毫。
他並沒有問蕾緹雅要他調查的究竟是什麼事,這位年輕的女王所面臨的困境顯而易見,某些人想要了她的命,她需要知道這些人具體是誰或者找到這些人的把柄和弱點予以反擊,而能和國王作對的勢力用腳想也能想明白肯定不會是什麼烏合之眾。
“因為除了你,朕也找不到其他人選了,”蕾緹雅輕輕嘆了口氣,“你對這座城市的印象怎麼樣?”
“挺不錯的,輝煌大氣。”赫爾文如實回答說。
他一時半會沒明白蕾緹雅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輝煌的城市嗎,”蕾緹雅搖搖頭,“越是璀璨的燈火,其下方的黑暗也就越厚重,迪維森王國是平原之上最強大的國家,但迪維森內的黑暗卻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着那所剩無幾的光明,就連朕,名義上的迪維森國王,也時刻處於威脅之下。”
“你可能並不知道,最近的幾個月以來,迪維森的四個城門全都有人暗中看着,每一個進入的外來者都會被記錄起來,而一旦那些陌生的外來者有接近朕的跡象,全都會被暗中處理掉。”
“暗中處理掉???”赫爾文心中一驚。
誰幹的?蕾緹雅乾的?說起來自己不也是外來者嗎?難道她也要把自己處理掉?
“是的,但並不是朕讓他們消失的,”似乎是看出了赫爾文的震驚,蕾緹雅又繼續解釋說,“是那些人,那些想除掉朕的人乾的,在王國內部,朕其實並不能調動多少力量,就算能,也會處於那些人的嚴密監視下沒法做到什麼實質性的東西,朕只能寄希望於外邊的人,但出於某種原因,朕無法尋求他國幫助,只能求助於一些此前與迪維森毫無關聯的傭兵和冒險者。”
“但想要找到談何容易,何況因為事情重大,所以值得信任的人就更少了,為數不多的幾個都已經魂歸天際,說實話,朕,已經找不到人了。”
“但在朕一籌莫展之際,你出現了,”說到這裏,蕾緹雅也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朕聽拜倫說,露西婭稱你是他父親以前朋友的兒子?但她可能忘了,她父親之前可是和朕非常熟悉,如果真的有你這麼一個得力幹將朕怎麼會不知道,不過沒關係,朕不在意你的身份,能讓露西婭如此信任,朕選擇相信你,而且你是目前唯一一個那些人不知道身份的外來者,朕也不在意你是怎麼進入迪維森城的,朕只在意,你能否成為朕的助力,在親眼看到你的實力后,朕,便更加明確這一點了,如果有你在的話,或許一些事情真的可以做到。”
蕾緹雅的聲音稍顯激動,她盯着赫爾文,目光灼灼猶如烈焰,赫爾文能從中看到很多東西,希望,期待,甚至還有仇恨和憤怒。
赫爾文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變得如此,不過這並不重要,他僅僅思索了兩秒鐘心裏就有了決斷——他決定為蕾緹雅提供幫助。
雖然不知道蕾緹雅說的到底有幾分真實,眼前這位年輕的女王已經向他展示了那雷厲風行的手段,她溫柔和煦的外表下絕對有着無比冷酷的一面,赫爾文沒法徹底地信任她。
不過首先,他已經卷進了蕾緹雅那並未和他說清楚的事情里了,這次刺殺事件是他親自動手解的圍,刺客背後的勢力知道后就不會放過他,另外露西婭和這些人似乎有那麼些關聯,如果一定要站隊的話,還是站在蕾緹雅這邊要更好一些。
“我能獲得什麼?”赫爾文問。
聽到這句話,蕾緹雅的眼睛頓時一亮,雖然赫爾文還沒親口同意,但只要能提出條件就能商量。
“迪維森的友誼。”蕾緹雅思索了一會回答說。
“成交。”赫爾文當即點頭。
蕾緹雅很聰明,在不確定赫爾文的品性和到底需要什麼的情況下,她選擇了最穩妥的做法。
一個國家的友誼,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很多時候其實並不是那麼可靠,但只要使用得當,這就等於說赫爾文以後有了蕾緹雅做靠山,而且這種承諾對於目前的蕾緹雅來說也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了。
而對於赫爾文來說,他滿意的原因還有一個——他答應過希露菲要為她建立一個教派,擁有一個國家的友誼和承認意味着很多事情。
等到赫爾文被威爾送回到風鈴屋門前時,他心裏還在為今晚經歷的那些事而相當感慨,自己本以為在這個世界的開局十分和諧,沒想到上來就是一個十級暴擊。
現在的時間已經很晚了,街上早就沒了行人,風鈴屋裏也沒一個客人,但燈還亮着幾盞,一張桌子上用罩子罩着幾個盤子,旁邊放着一張用這個世界的文字書寫的紙條。
「給您留的夜宵,如果回來時感覺餓了就請吃吧,赫爾文閣下。」
娟秀的字跡下,落款是露西婭的名字。
赫爾文笑了笑,拿起盤子裏的三明治便吃便順着樓梯走了上去。
現在的二層只有一個房間住人,赫爾文輕輕推開房門,迎面而來的就是希露菲那誇張的睡相,赫爾文哭笑不得的將她輕輕抱起放回到床上,又為她蓋上被子,然後摸出一個小東西放在希露菲的枕邊。
那是一個小巧的發卡,上邊帶着星星的配飾。
在過渡層經過那些小攤的時候,赫爾文向威爾借了幾枚銀幣買了這個小物件。
“晚安,希露菲。”
赫爾文伸了個懶腰,靠在床邊的單人沙發上睡了過去。
今晚他有些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