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冬之子 艾爾

艾爾快步走在雪地上，催促自己趕快離開那片森林。

身後的女子在看着他嗎？還是早已消失在了茫茫的林海雪原之中？他不知道。

人聲鼎沸的破舊酒館裏，竟然遇見了一位精靈女子，這是他從來不曾預想過的情景。

這片古老的土地曾經屬於精靈，他們的歷史比人類久遠的多，交界地至今依然隨處可見精靈文明留下的痕迹。這些優雅古老的生物曾經擁有着燦爛的文明，如同永不落下的太陽一般統治着這片土地。傳說他們容貌俊俏，行動遠比人類靈敏，個個都是天生的劍客和弓手。日月交替中，他們肆意享受着近乎永恆的生命，沉醉於建築、繪畫、音樂、戲劇和美酒。

人類的誕生改變了一切。

起初，精靈們憐愛的關照着這些毛茸茸的短命生物，就像關愛森林裏天真無邪的鹿。精靈們教會了人類的祖先取火、捕獵、製造簡單的工具，幫助他們在殘酷的森林裏倖存下來。在相當長的一段漫長歲月里，懵懂的人類與高貴的精靈相安無事。很快，精靈們驚奇的發現這個短命的物種有着出眾的學習能力。他們無法理解這個平均壽命僅有幾十年的物種竟然能迅速掌握了他們億萬年積累下來的知識。

但精靈們依然覺得不足為懼，他們如同創世神一般高高在上。短命的人類在他們眼中如同螻蟻般不值一提。

在精靈看來，人類文明幼稚、虛無，如同海灘上用沙子堆砌的城堡。精靈們崇尚天才，那些跨時代的巨匠們住在高高的尖塔中，在他們永恆的生命里不斷地將精靈的文明推向新的高峰。而可憐的人類呢？哪怕出現了一兩位超越時代的巨匠，只消等待不到一百年，時間的潮水自然會抹去他們存在的一切痕迹。他們窮極畢生心血堆積成的學說，也將隨着他們的逝去而轟然倒塌。

他們最難以理解的，是人類對延續後代瘋狂的渴望。自由自在的精靈沒有家庭的概念，除非迫不得已，他們很少繁育後代。他們不理解人類在自身已經是掙扎求生的情況下為何要孜孜不倦地誕下後代，讓毫無防備的幼崽面對這個殘酷蠻荒的世界。

而人類在交媾時的瘋狂和呻吟更加印證了精靈的固有概念——人類歸根到底只是一種比較聰明的野獸罷了，好比會說話的猴子或者鸚鵡。

一陣隆隆的轟鳴聲打斷了艾爾的思緒。艾爾猛地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想弄清發生了什麼，靴底不斷傳來地面嗡嗡的震顫。地震。一個念頭驀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聽說過這種地動山搖的可怕災難，但還未曾親身體驗過。

正當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時候，身旁覆蓋著厚厚積雪的石堆忽然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雪片簌簌地從岩石上剝落下來，兩隻大手重重的拍擊着地面，掀起一陣讓人睜不開眼的雪霧。當雪花散盡，一個巨大的岩石巨人正嘶吼着向艾爾衝來。

艾爾大吃一驚，條件反射地想要拔出腰間的佩劍，卻一下子摸了個空。糟了，艾爾心裏一沉，這才想起剛才自己把隨身的佩劍交給了那個叫“碎血”的精靈女子。容不得他在原地追悔莫及，岩石巨人已經衝到了艾爾面前，吼叫着舉起兩隻大手向他拍來。艾爾向前蹬地，讓自己向後跳去，在被拍成肉餅前一秒堪堪躲開了這致命的一擊。岩石錘擊地面的巨響刺痛了他的耳膜，四處飛濺的碎石在他的皮甲上留下了一個個小小的坑洞。

艾爾像貓一樣在地上滾了足足兩圈，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掏出了從精靈女子那裏拿走的匕首。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怪物，它足足有三四個成年男子那麼高，像是一個活了的磨坊，看起來像是用長滿青苔的岩石組合而成的，一塊巨大的圓形岩石似乎是它的腦袋，上面粗糙地雕刻出五官。

既然有人工雕刻的痕迹，那這個怪物就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這麼說……它是個魔法傀儡，這附近有人在操縱它！

“轟！”又是一擊襲來，艾爾高高躍起，在空中旋轉着身子，躲開攻擊的同志用匕首划向怪物的臂膀，金石交接的刺耳聲過後，虎口一陣劇痛，一陣酥麻的感覺瀰漫了他的整條胳膊。艾爾後悔的叫苦不迭，這個怪物果然通體都是岩石構成，這麼一把小小的匕首根本對它沒有任何作用，盲目的攻擊只能震傷自己的肌肉。

兩擊落空，怪物不慌不忙地抖了抖肩膀，站穩了身子，帶着驚人的氣勢一步步向著艾爾逼近。無力反抗的艾爾只能彎着身子一步步向後退去，突然，一陣危險的預警湧上了他的心頭，他連忙向後看去，一條深不見底的巨大的冰縫隱藏在積雪和雜草之中，而他半隻後腳掌已經懸空，他已經退無可退了。

怪物搖搖晃晃地高高舉起了雙手，準備給無路可逃的艾爾最後一擊。艾爾丟下匕首，從皮甲內縫上的小包里摸索出了一瓶綠色的藥劑，擰開木塞一口喝乾。那是藥劑師愛麗絲親手為他縫製在皮甲內襯裏的應急口袋，裏面裝了一些藥草和幾瓶她秘制的藥劑。

“記住，只有不喝就會死的時候才可能用。”燭火下皺着眉頭的亞麻色頭髮少女一邊做着針線活，一邊叮嚀的倩影又出現在了腦海里。

藥劑像是野火燒灼般順着喉管一路灼燒到他的胃裏，然後順着血管奔湧向全身。艾爾的臉上青筋暴起，臉上的血管被藥劑染成了青紫色，整張臉如同厲鬼般可怖。同時，一股從未體驗過的力量湧上他的身體，皮甲下的骨骼咯吱作響，艾爾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壯了一圈。

沒時間給他思考了，兩個巨大的拳頭已經揮舞到了艾爾的面前，艾爾來不及思索，他一聲大喝，張開雙臂，用雙手硬接下了這全力的一擊。隨着地動山搖的轟鳴，艾爾張開雙手拚命推開怪物的拳頭，巋然挺立，腳下的大地撕裂出一道道裂紋，他勉強接下了這一擊。但是怪物的力量彷彿無窮無盡，他漸漸被壓得顫抖着向後彎下了腰。

眼看他快要堅持不住了，怪物怒吼一聲，又向前挪動了一步。艾爾感到自己彷彿在用雙臂撐起一整座山峰，他被迫單腿跪下，用盡了全身力氣抗住巨人巨大的手掌，不讓自己被岩石壓垮。

一陣眩暈感襲來，艾爾感到自己的眼前發黑，同時一陣耳鳴聲襲來。藥物要失效了，艾爾感到自己的力氣正在漸漸消失。一寸、又一寸，艾爾控制不住地向後倒去。他大吼一聲，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怪物的雙手，用那一秒鐘的空隙轉過身來準備逃走。然而怪物比他想像的還要敏捷，在他意識到之前，他就被怪物牢牢壓進了積雪下的泥土中，他被壓趴在地上，整個身子都被按在了冰冷潮濕的泥地里，只剩一個腦袋勉強還露在外面。艾爾覺得自己好像受了內傷，強忍着不讓一口鮮血噴湧出來。

突然，一陣輕巧的笑聲傳來。艾爾勉強抬起頭向上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翹着腿坐在岩石巨人的肩頭。黑色的兜帽里，一雙金黃色的瞳孔滿是戲謔的笑意。

精靈女子一個靈敏的前空翻從怪物的肩頭躍下，穩穩的站在艾爾面前。艾爾剛準備說些什麼，一隻高跟皮靴就重重的踩在他的頭上，用力來回蹂躪，把他的臉也踩進了冰冷的爛泥之中。

“你侮辱了我，小王子。”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現在，求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