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元和十九年秋,九月二十五日。
大魏新皇於南面稱尊,順應天道,承受天命。
太極宮登基稱帝。
登基大典那日,皇城一片風和日麗,天色澄碧如洗。
大魏開國至今三百餘年,帝皇登基大典的規矩遵循古禮本就繁重,后又一添再添,如今已經規矩繁雜。
迎蒼天,奠玉帛,進俎,行終獻禮,天子一日不得空閑,滿朝文武也得跟着折騰祭拜。
新皇不是個錦繡堆里養出來的,半點苦處吃不得的天子。
朝廷百官隨天子之後,一個個都腰酸背痛,上至頭髮花白的老臣,下至才襲了祖輩爵位將將及冠的少年郎,都在強撐着。
才回了京的隨國公,便是立於百官前列。
眾人聽着上首禮官念着大典冗長駢文的同時,視線若有若無的都落在隨國公身上。
只因隨國公是被從北衙大將軍這個重職上撤下去的,雖仍是手握重權的從二品大員,可從京城出去的總叫眾人心裏有幾分嘲笑。
各個都私底下嘲笑說,遲清石這是將閨女擠上太子妃的位置,自己給擠下去大將軍的位置了。
偏偏他這個當太子妃的閨女據說不爭氣,距離太子大婚滿打滿算也快一年了,也沒為太子誕下一兒半女的。
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這二人據說感情不睦,時常吵嘴,甚至遲氏還被太子動手打了,都被趕回了娘家住。
傳成什麼樣的都有,甚至有說這對夫妻兩個鬧得太大,太上皇都看不過去親自插手了的。
眾人原先心裏都在幸災樂禍太子妃這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爛,新帝秉性做太子時便是睚眥必報,如今這原先的太子妃豈能得個好?便是隨國公府,只恐怕也要被遷怒了去。
可不過幾日,傳言卻是又變了。
只因宮裏傳出消息,宮廷織造局、銀作局的人早早便織造起鳳袍來,鳳冠來。
鳳袍可不單指一件衣裳,分為吉服朝服常服等六類服飾,統共六十八件。
上綉上的絲線得是南蜀進貢的貢線,觸手溫軟,火燒不斷,精細道每一處針腳。
鳳冠更是如此,東珠碧璽瑪瑙翠羽皆是有考究,萬萬不得出紕漏。
帝王的通天冠是祖宗一代代傳下來的,珍貴異常,可比起這鳳冠製作工藝上也差了些,鳳冠製造太耗物力,往往都是一頂冠傳上幾朝皇后的。
是以如今眾人一聽聞皆是新造的,止不住都豎起了耳朵來打聽,心知必然是早以定下早量好尺寸的。
原來那位‘被趕回娘家’的遲氏太子妃,前些時日便入了宮。
這般無需打聽便能知曉天子如此急着冊立的皇后是誰。
大魏遵循古制,帝王先稱皇帝入太極殿處理朝政以皇帝稱,再擇吉日舉行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過後才算是正式登基即位,此前這段時日便是天子的妻妾也未能得到冊封金寶,皆是留在原先龍潛時期府邸,等受帝王冊封才可名正言順進入宮廷。
如遲太子妃這般,帝王尚未行登基大典她未得冊封,便該安分守己,守着分寸乖乖在太子府內等宮內詔書冊寶,再由宮人迎入內宮。
可如今這般的倒還真是頭一遭......
上頭禮官念着晦澀難懂的駢文,下頭有大膽的年輕朝臣竊竊私語。
“聽說原本登基大典吉日選在早幾日,只不過那位娘娘身子不適,才又將登基大典往後挪了幾日。”
登基大典舉國大事,為一個女子往後拖,朝臣們心裏罵蕭寰才當上皇帝就有了昏庸的苗頭。
可他們卻不敢說出來。如今這位新帝是在陪都邊關一路歷練過來的,真當是一個京中長大沒見過血無能懦弱的太子?
太上皇何等人物,將如此多盤根交錯的世家都打壓的傷筋動骨不復從前,不也被這位太子折騰退位了?
前段時日朝中的大清洗,下獄斬首的不知凡幾,菜市場門前土地都刨掉一層都是血沫子,幾個皇子親王跟走過場一般一個個上躥下跳幾日便不聲不響沒了消息,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
新帝手段如此毒辣,不顧念半分親情,他們幾斤幾兩?哪裏敢多說一句?
是以如今一個個都將目光移向這位才回京的隨國公。
世家往後究竟是什麼情況,皇帝是個什麼意思,要看這位皇帝的老丈人先探探路了,當個出頭鳥了。
可隨國公卻也不是傻的,聽了臉色肅穆,也沒接話,只裝作沒聽見。
眼見大典進入尾聲,萬臣中有心細的瞧見遠處宮廊外一頂八人合抬的鸞輿停落在殿門前,卻不見有人下來。
此處是太極宮,自古沒有女人來的道理,可如今那頂棗紅翠玉鸞輿前後足足圍了二十餘名宮娥內侍,也不知是來做什麼的。
隔得遠,眾人瞧不見,有人便去問隨國公,猜測:“國公爺,那轎子裏不會是您閨女吧?”
遲清石聽聞也是有些不可置信,他準頭匆忙去看,遠遠地瞧不清人臉,可輿內的女子也不疾不徐的撩了帘子看過來。
自己女兒哪有看不出來的?隨國公只一眼便確認了,頓時都有些驚愕起來。
他那閨女自幼膽小,不喜人多的地方,總不能是他閨女自己興起想要過來看的。
這可是登基典禮,陛下他又是發的什麼瘋?
如今的新帝自小就是個行事狠辣冷血無情的,與那位太上皇不說像了個十成,九成也少不了。
因此也只該日後該如何行事方能保全遲氏,方能保全宮內的女兒,只是如今,隨國公見到這一幕都糊塗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陛下叫自家閨女來太極宮做什麼?
他沉默不語,心裏卻是慌亂過來。
又有人看不懂他面色,還上趕着來酸溜溜地問:“國公爺可曾聽說陛下已經擇定了封后的日子?這可真是大喜,下官先給您賀喜了,陛下對娘娘一看就是寵愛有加,您瞧那頂輿轎,莫不是陛下親自許了娘娘過來瞧瞧這登基大典的?這可真是立國以來頭一遭......”
正說著,禮部尚書口中那念叨半個時辰的駢文結束。眾人頓時不敢多言,立刻站直了身子,接着眼觀鼻鼻觀心。
“禮畢——”
須臾間,那高廣雄偉的太極宮,殿門由內往外緩緩打開。
天子身穿大裘,頭戴通天冠,身着十二章紋飾,佇立在高殿之上,身姿更顯挺立出眾,一輪旭日自他身後照耀着蒼穹,將他輪廓勾勒出絢亮邊緣,彷彿仙君下凡一般。
他緩步踏出殿檻,眼眸淡淡落於玉龍階下丹墀之上,烏壓壓一片的朝臣。
禮官大喊:“拜——”
眾人一併跪下,三拜九叩,高呼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此起彼伏,振聾發聵。
時年二十有四的太子寰正式登基稱帝,定年號為建昭,自這一年起,是為建昭元年。
同時,於太極宮文武朝臣之前,天子命禮部尚書讀冊封皇后詔書,封太子妃遲氏為皇后。
在帝王登基大典之日文武百官前宣讀冊封皇后詔書的,此乃開國以來頭一回。
頓時場面分外熱切,便是連許多原先面色平靜毫無反應的老臣都忍不住驚駭不已。
偏偏這位天子毫無所覺,他着玄色十二章紋龍袍,陰鬱的眉宇此刻帶着淺淡笑意,在文武百官驚愕的神色之中,棄了帝王專屬的龍輿不乘,一步步越過眾人,俯身入了那頂鸞轎之內。
.....
太極宮外漫天彩雲,樂曲飄揚,四處明媚陽光如同碎銀流金漂浮於空中,稀稀散散落入只垂着紗的輿內。
遲盈在輿內抱着貓兒淺淺卧着,聽外邊沉浸不過片刻,忽又響起禮部宣讀聖旨的聲兒。
遲盈近來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吃不下什麼東西,偏偏還嗜睡的厲害,今日也是如此。
她以為自己是得了什麼要緊的病症,叫來了太醫卻都說無事,說是她心思鬱結要放寬了心......
既然是無事遲盈也放開了膽子,昨日早早睡了許久才醒過來。
醒來便已經到了如今。
許是蕭寰吩咐過宮人務必抬着她過來太極宮這處見禮,是以她還昏昏沉沉着便被人抬來了這處。
她給他面子,願意過來,可她卻再不想出輿外見人的。
隔得遠耳朵像是蒙了一層紗,聽得不真切。只聽着禮官宣讀什麼敬章翚翟、禔身表淑慎,夙着懿稱,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蘋、益表徽音之嗣。
遲盈聽得惘然,許久回過神來,這是封后聖旨。
她連忙將貓兒放下,便要掀了帘子要偷偷出去瞧瞧。
不成想這般正好同俯身入內的天子碰到了一處。
遲盈一時不慎,便撞上了蕭寰。
她的小身量這幾年也不見長了,約莫就只有這般高,比起身量頎長高挺的天子實在是有幾分矮了,額頭只將將到天子下頜處。
蕭寰一着不慎被撞得生疼。
也並非是沒辦法躲避,他發現了這個笨手笨腳的娘子,總不能將她一把推開,便只能眼睜睜忍受這一下撞擊。
雖疼,那綿軟的小身板,卻也叫他心下痒痒的。
遲盈捂着被撞上的額,可憐巴巴的先叫喚了起來,“哎呦”了一聲。
她捂着額,想必是真的撞疼了,手揉來揉去。
蕭寰虛扶着她重新去裏面坐下,把她手拽着往了一邊,往那光潔的額前瞅了兩眼,沒見有什麼傷口,這才放下了心。
他含笑問她:“你這是何意?如此着急出去?”
莫不是着急着見他?
遲盈滯了下,自然不會承認,她綉履下的腳趾忍不住揪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挪開視線,抱着她的貓兒。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我爹而已,你真是想的太多了。”
蕭寰慢吞吞長長“哦”了一聲,偏頭去看她,身手拎過她懷裏的貓兒,丟去給外邊伺候的人。
望着遲盈鼓起的臉頰,蕭寰總訓斥不起來:“不許抱貓兒。”
遲盈沒有懷疑其他的,他性子本就古怪,她只悶悶地不搭理。
蕭寰忍不住去摸了摸她的臉,要牽着她下轎去。
“百官都在,你如今是皇后,也該隨朕一同去受他們跪拜,順便也能見到你爹。”
遲盈性子本就小,像貓兒一般怕生人,如今哪裏肯下轎,再者,她難不成還叫她爹給她行三拜九叩?
這如何能成?
遲盈頓時頭搖晃的如同波浪鼓一般,臉都白了幾度,她竟然揪着身下的榻,像是蕭寰要強行帶她出去,她就掛在榻上一般。
“不,我不想去,我不去......”
蕭寰笑了一聲,便也不強求她。
如今他摸清了套路,知曉這姑娘要順着毛摸。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揪着裙擺的手背,牽着她的手,用她的手去玩弄着她的裙擺。
他佯裝溫和體貼的朝着她粉紅的耳說起:“你不去便不去,那便明日叫你爹娘弟弟入宮陪你,或者朕隨着你出宮去見見你家人。泰山遠道而來,郎子自然該拜見的。”
遲盈被他弄得有些氣喘,聽了他的話卻也升起了幾分感激,本來她就是一個心思柔軟善良的好娘子,如何能面對好脾氣溫柔的丈夫還能板著臉的?
她便也投桃報李,眉開眼笑的糯軟感謝道:“謝謝陛下。”
蕭寰挑眉,“謝朕?那可不必。”
他說完朝着外吩咐,“回紫宸殿。”
鸞輿一陣輕晃,宮人抬着轎輿緩緩而行,太極宮嘈雜私語漸漸淹沒於身後。
遲盈極容易滿足,如今圓圓的杏眸彎成了一輪月牙兒,月牙兒中映着他。蕭寰湊過身去耐心的親吻她,她也不好意思拒絕,她也知曉他說的不要自己謝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不一會兒功夫她便被吻的氣喘吁吁。
遲盈咬着唇強忍着,還是有些細碎□□脫口而出。
她任由他扯着自己的手,有些窘迫的閉着眼,腳背綳直,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兩人在沉靜的轎內總有些縮手縮腳,一個不敢出聲,另一個則是不敢動作太大。猶如隔靴搔癢,進展緩慢。
遲盈衣帶漸漸被堆往一處,露出一雙白得耀眼的藕臂香肩,此刻全身泛起紅潤的光澤,如桃花般搖搖欲墜。
卻不想這段時日天子好像對這事兒沒什麼興趣,又或者是病傷未愈,箭在弦上卻緩緩停了下來。
轉而在她身後撫摸着她的背脊,摩挲半日,卻未再有進一步動作。
良久,是男子略帶低沉的氣息,蕭寰在這處潮濕的氛圍里替她收拾好被他弄亂的衣衫。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晚了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