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皇后之死 / 小傻子
柔沁殿中所有伺候的宮人、包括皇后隨身帶着的十名女官,皆已被金吾衛嚴加看管了起來,整座宮殿猶如鐵桶一般,連蚊子都飛不進去。
皇后被關進去后,便一直在試圖尋找逃跑的方法,甚至以死相逼,奈何俞寒洲手下的人,一個比一個心腸冷硬,不動如山。
輪椅剛剛駛進內殿,馥橙便聽到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喊聲。
“賤婢!本宮是陛下親封的皇后!是陛下的髮妻!誰敢阻攔本宮面聖?滾開滾開滾開!!”
馥橙被凄厲的女聲嚇了一跳,下意識回頭去看俞寒洲。
只他還沒看到人,俞寒洲已經眼疾手快地俯身將他摟到了懷裏,一邊安撫地輕拍他的背,一邊急聲道:“沒事沒事,皇后發瘋罷了。”
馥橙被捂在男人懷裏,抱得很緊,他也不掙扎,只順勢蹭了蹭額頭,才輕聲說:“我不怕。就是有點突然,沒反應過來。”
“嗯。”俞寒洲略略鬆開手,低頭端詳馥橙的臉色,見他面上仍有些掩飾不住的驚惶,不由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
“要不咱們不進去了?本相讓人把她帶出來,隔着帘子審她,好不好?”
“也不用吧。”馥橙搖頭,“我總得親眼看着,這身體……就是他,才能安息。不然他有時候就出來看我,也有點奇怪。”
原來的「馥橙」雖說就是馥橙的其中一個轉世,本質他們是一個人。
但這個轉世沒有失去記憶,並沒有和馥橙融合,他一直存在,必然是有什麼執念。
以前馥橙以為這個轉世依舊對俞寒洲有留戀,可後來,每次馥橙和俞寒洲親近的時候,轉世都沒有出現過。
反而是之前卦象開始讓馥橙接觸太子的時候,那個轉世再次悄悄出現了。
所以馥橙覺得,原來的「馥橙」應該是對太子、對自己的死有執念,只有強烈的恨意才讓他一直存在,徘徊不去。
當然,如果轉世對太子還有留戀……那馥橙愛莫能助,就三個字「做不到」。
“橙橙會怕血嗎?”俞寒洲不太放心。
“不知道。”馥橙自己也不確定,他來自現代,確實沒見過太血腥的場面,會不會有反應還是個未知數。
俞寒洲皺了皺眉,私心裏並不願意馥橙見血,可馥橙身上那道鬼魂也同樣棘手,不可能避開。
“待會兒害怕就告訴我,本相一直在這裏。”
最後,俞寒洲只能先安撫住馥橙。
“嗯。”馥橙應了。
兩人一道進了內殿。
空氣中尚且浮動着神秘的香氣,馥橙嗅了嗅,道:“是什麼熏香?”
“不是熏香,是葯。”俞寒洲解釋完,拍了拍手,便有十餘名女官架着一個人出來,押着跪到地上。
馥橙定睛一看,便對上了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
他下意識抿了抿唇,卻並沒有退縮,也未曾挪開視線,只安靜地看着那個被捂住嘴的女人。
冥冥之中,他的身體裏似乎出現了另一雙眼睛,同樣緊盯着眼前這一幕,不同的是,那雙眼睛佈滿了仇恨。
就是這個女人,給他下了十年的毒,他爺爺屍骨未寒,她就已經讓人把葯端到了他面前,騙他喝下去。
她一邊要他的命,一邊又要裝作慈愛的模樣,讓他和太子一起玩,說他以後就是她的兒子。
曾經他真的把皇后當成了母親,把太子當成了兄長,太子對他不錯,他也依賴太子。
每個清晨他都進宮請安,無論病得怎麼樣,爺爺從小就教導他,溫良謙恭讓,仁義禮智信,忠君愛民,人之根本。
後來他長大了,所有人都贊他才華橫溢,天下第一才子,國師的繼承人,命定的占星之子……
先帝便是靠着占星術方掃清障礙坐穩了帝位,如果沒有意外,他會是太子最好的助力,他的一生都會為未來的帝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可他死了。
死在了太子的母親、皇後手上。
理由是他生來妖媚,勢必會魅惑太子……實在可笑。
最可笑的是,皇后從十年前就預見了太子會為他瘋狂,那時候他才多少歲?
不過六歲的孩子。
他死得何其不甘……
而口口聲聲會保護他的太子哥哥,明明知曉一切,卻裝聾作啞,深信他的母后定不會做出這種事。
馥橙安靜地看着皇后,另一雙眼睛同樣盯着皇后。
他抬手按在心口上,恍惚間居然感覺,身體裏有個靈魂在流淚。
記憶里,原來的「馥橙」去世前,確實落了血淚,此刻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看了一眼俞寒楠楓洲,卻發現俞寒洲一直都在看他。
“我沒事。”馥橙輕聲說。
俞寒洲又注視了一會兒少年,方收回視線。
接下來的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也沒有什麼對質和謾罵。
一來皇后做過的事,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沒必要對質,二來夜長夢多,俞寒洲也不是會和將死之人廢話的性格。
卸了下巴,防止人自盡,俞寒洲抬眸掃過身後的高值。
高值立刻將一包葯打開,走了過來。
只是高值還沒真正行動,就被俞寒洲攔了下來,將葯接了過去。
“大人,還是屬下來吧。”高值有些猶豫。
“不用了,退下。”俞寒洲斂起眉。
像這般喂葯的事情,看着沒什麼,但到底是要人命的事,俞寒洲一般能做便自己做了,並不讓手下的人幫忙,除非對方與他的下屬有仇,否則絕不會輕易讓別人手上沾人命。
高值知道這一點,只得低下頭往後退。
地上跪着的皇后在聞到似曾相識的氣味之後,當即瞪圓了眼,驚恐萬分地看向俞寒洲!
她渾身抖如篩糠,瞪着俞寒洲的眼睛紅得彷彿會滴血。
女子是沒有喉結的,馥橙卻清楚地看見了她不斷顫抖蠕動的喉頭,甚至恍惚間像是聽到了極為奇怪的「嗬嗬」聲,彷彿這個人隨時都會咽氣。
可她根本不可能開得了口,意識到這一點,她又拚命搖起了頭,一邊搖一邊將整個身體往地上撞去,很快便哐啷一聲撲到了地上,腦門瘋狂地往地板上砸,顯然是在求饒。
只俞寒洲決定的事絕不會輕易改變。
不過眨眼之間,那包葯就被悉數倒進了對方口中,份量多得甚至往外溢了出來,旁邊的女暗衛見狀立刻跑過來灌水,一邊灌一邊又用手帕死死封住了皇后的口,壓着她的頭往後傾倒,逼她咽下去。
不過片刻,皇后便四肢抽搐着倒了下去,痙攣着蹬着腿往外爬,眼睛同樣流出了血淚,可一直到她七竅皆出了血,仿若孤魂般雙目變得空洞,也始終沒有發出過哪怕一個音節。
那葯是慢性毒藥,若一次只吃一點,需要十多年才能把人葯死,可如今經過了俞寒洲隨手一改,已然變為了可在一個時辰內取人性命,並且……萬蟻噬心,筋骨寸斷的劇毒。
這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到了最後一刻,地上躺着的幾乎不能稱之為人了,而是一坨腐爛的肉……
鮮血浸濕了地毯,呼吸間儘是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馥橙眉頭蹙緊,忍着噁心安靜地看完全程,方低下頭按了按心口。
適才壓抑的感覺似乎散去了不少,那雙眼睛也跟着緩緩消失了。
俞寒洲甚至等不及讓高值驗過屍,確定皇后薨了,便已然越過屍體,大步走了過來。
他俯身一把抱起馥橙,施展輕功掠出了內殿,轉瞬間便出現在了十里之外。
“橙橙……橙橙,感覺怎麼樣?”
馥橙閉着眼,側頭埋在男人懷裏,耳畔是急切的呼喚和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緩了緩,方轉過頭,露出雪色蒼白的臉。
俞寒洲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又抱着人在廊下尋了一處乾淨的石椅坐下,這才將馥橙置於膝蓋上,尋到纖瘦的手腕握住。
馥橙見了,靠在男人懷裏笑了笑,道:“我又沒怎麼樣,你還把脈。”
俞寒洲沒有出聲,只垂着眸細細感受着脈搏。
馥橙便也不吵對方。
他仰起頭,看着不斷落下的雨絲,有些疲倦地打了個呵欠。
明明出門后也沒做什麼,卻還是覺得累,怨不得俞寒洲一摸他的臉,就擔心得不行。
馥橙低頭瞥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
指骨分明,除了白,一點點紅潤的色澤都沒有,比這春雨還要涼。
他耐心等着俞寒洲把完脈,方說:“其實有感覺好一點。”
“真的?”俞寒洲聞言,垂眸定定注視着他,好半天方斟酌着道:“原是想着待她身敗名裂再了結,只之前請的大師皆說了等不得,縱使本相可以不信鬼神,卻不能拿你的安危來賭。”
馥橙聞聲微微笑了笑,輕聲說:“我又沒有一定要折磨人的愛好,看着也是心煩。報了仇就好了。”
“現在真的感覺好一點了?”俞寒洲低聲問。
“嗯,好像鬆快了點,這裏不壓着了。”馥橙指了指心口。
俞寒洲抬手覆上他的手,靜靜感受着依舊比常人要微弱的心跳,神色並沒有因此而放鬆。
馥橙見狀道:“本來也跳得沒多快,你不能指望解決了一個仇人,我就活蹦亂跳了。再說,就算你幫我把所有的仇全報了,他離開了,我也還是這具身體,不會……”
“不會什麼?”俞寒洲平靜地看着他。
“呃……”馥橙默默收了音,又抬起手捏了捏俞寒洲的臉。
他偷偷看了看男人,見俞寒洲還是面無表情,便又伸出手……
捏完左邊捏右邊,捏完右邊捏左邊……可俞寒洲就是始終一個表情。
馥橙終於綳不住了,一個用力便撲到了男人肩上,緊緊摟住俞寒洲的脖頸。
幾乎是綿軟的胳膊一圈上去,身後堅實的手臂便跟着攬了過來,將他緊緊勒到懷裏。
“小傻子。”
“我會不清楚嗎?”
“你才傻……”
明知道沒有用,卻依舊要這麼做。
“凡夫俗子才求神拜佛求個心安。”
“我覺得你挺帥的啊……”
“傻子。”
“誇你帥還說我……”
無理取鬧。
人是俞寒洲殺的,葯是俞寒洲改進的,所以,留給橙橙的,該是只有恩澤和憐憫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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