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卷 偶相逢
吳師太率庵中眾人來到金山寺時,那阮家三兄弟早已得知了冷月庵中的情形。
阮崇德大怒,命二弟阮崇義火速回府調集兵馬,欲剷平素月庵。
吳師太見到十誡方丈,施禮道:“方丈大師恕罪!此三僧到老尼庵中擾鬧,不幸遭了重手。老尼自知難辭其咎,特來向方丈請罪。要殺要剮,老尼願一肩承擔!”說罷,示意弟子將包圓等人的屍首抬了上了。
十誡禪師自知理虧,回禮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師太言重了!”
阮崇德和阮崇禮聽了,忙將那十誡和尚拉到一旁,道:“大軍馬上就到,你不要怕,也不要一味退讓。我命你給我纏住他們,不要放他們走了,否則唯你是問!”
十誡方丈面露難色,轉過身去看那擔架上的幾名僧人屍首,緊蹙眉頭道:“吳師太,敝寺小徒到貴寶方叨擾,師太大可告知老僧,老僧定然責罰於他們。即便師太氣不過時,一劍取了他性命便是,老衲也絕無二話。可是師太你看,他幾人毀成這般模樣,讓我如何向他們父母親人交待?師太置數十年的交情於不顧,將老衲放到火上烤,老衲今日便也豁出去臉面,還請師太給敝寺個說法!”
吳師太愧疚道:“是老尼管教不嚴,下手重了,自知沒有臉面來見方丈大師。事已至此,這三人的一切喪葬撫恤費用,均由老尼開支,只要方丈說個數目,老尼定當竭心儘力,不敢推辭!”
阮崇禮聽了,冷笑道:“師太好會說話!人命關天,師太卻要以錢換命,不知師太的眼中還有沒有王法?十誡方丈且勿動怒,小可倒有個辦法,一是命喪素月庵之人,一切開支花銷均由吳師太承擔自然不在話下,還請師太為每位亡人拿出白銀兩千兩以安撫親屬;二是請師太將那行兇之人捆縛結實,親自扭送衙門,由官府來定罪,不知師太意下如何?”
十誡老和尚聽了忙道:“公子所說極是!吳師太,便依公子所言罷!”
一人兩千兩白銀,八人便是一萬六千兩。吳師太心中一算,為難道:“方丈大師且聽老尼一言,一來我庵小人少,不是老尼愛惜錢財,實在是拿不出這許多的銀兩,便是砸鍋賣鐵也就勉強湊個二三百兩;二來是貴寺僧人失禮在先,敝庵並非有意取他們性命,還請方丈看在你我四十餘年交情的份上,酌情給予考慮!”
阮崇禮聽了,大笑道:“吳師太過謙了,誰不知道你素月庵經營了一二百年,莫說是一兩萬兩白銀,便是十萬兩也不是什麼難事!退一步講,即便師太不願出錢也沒什麼,只是不該反口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幾個死去的人身上。小可斗膽猜測,師太無非是想來個死無對證,果然手段高明至極!”
吳師太百口難辯,急道:“這位公子不要這樣講話,實在是老尼也有苦衷……”
阮崇禮打斷她道:“師太德高望重,有苦衷我等做晚輩的自然是要體諒。只是小可有一事不明,需要向師太當面請教。”
吳師太道:“公子但說無妨,老尼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阮崇禮踱着步道:“小可說了,師太德高望重,自然會如實解答晚輩的疑惑。請問師太,貴庵死傷幾人?”
吳師太道:“我庵中……無人死亡,傷了……”
阮崇禮不待她說完,便轉身向眾僧大聲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她庵中無人死傷,我靈隱寺卻死了數名同門,孰是孰非,想必大家心裏有數了罷!據小可所知,那眾人不過是看這雪中山林有好景緻,便到貴庵中去游賞,又怕面生打擾到了師太,這才請本寺僧眾做嚮導。本以為靈隱寺與貴庵本是近鄰,師太看在十誡方丈交情的份上,理應會給幾分薄面,不想師太竟對他眾人痛下殺手,沒留下一個活口,不是殺人滅口又是什麼!還請師太不要護短,儘快交出兇手,還我寺僧眾一個公道!”
有那些不明就裏的僧人被他煽動,也群情激憤起來,於是舉着攥緊的拳頭,將素月庵的眾人團團圍住,大叫着要吳師太交出兇手來。一時間情勢甚是緊張,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同來的眾尼姑都驚恐萬分。
周雪凝跟着娘同來,哪裏見過這等陣勢,嚇得鑽進周青梅的懷裏,顫抖着說道:“娘,我怕!”
周青梅拍拍她的後背,鎮定自若地說道:“乖女兒,有娘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吳師太心知周青梅乃是救命恩人,哪裏肯供出她來?一時緊張得語塞,道:“這位公子,我……我……”
阮崇德見眾人被三弟挑唆起來,心中竊喜。正在此時,聽得山門外馬嘶人叫,大軍已然來到靈隱寺。
阮崇義帶着三四個將軍模樣的人闖入山門,大喊道:“大哥、三弟,我帶人來了!”
阮崇德點點頭,問道:“二弟,來了多少人馬?”
一個將軍拱手道:“回大公子的話,卑職所率一千精兵已候在山門之外,但聽諸位公子的吩咐!”
阮崇禮聽了,頓時有了底氣,心想越亂越好,便大喊道:“各位高僧,她們素月庵人人都是兇手,為首的便是這吳師太!她們不是人,是十惡不赦的一群惡魔,手段毒辣,殺人如麻,還欲毀屍滅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萬幸府衙已查明原委,發重兵前來捉拿素月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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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犯來了,我們務必要為死去的同門報仇,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大家戮力同心,一擁而上,千萬捉住了她們,不要逃了一個兇手!”
吳師太見狀,嚇得結結巴巴地說道:“方丈,這是幹什麼?有話好商量!方丈,我……這……”
阮崇禮逼上前去,厲聲道:“還請師太交出兇手,不然休怪我靈隱寺不客氣了!”
周青梅冷眼旁觀多時,此時不禁大笑幾聲,道:“請問這位公子是何人?高姓大名?我觀公子這穿着相貌,說你是寺中出家的僧人罷,你頭不落髮,身無僧衣;說你是俗家弟子罷,又是全身的酒肉之氣,滿口的胡言亂語。今日之事,乃是我素月庵與靈隱寺的事,一切聽從十誡方丈和吳師太的安排,公子卻為何在此指手畫腳,肆意顛倒是非黑白!”
阮崇禮見那周青梅一身正氣,一時無法接話,憋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姓阮,是這寺里進香的常客!今日之事,實在是令人義憤填膺!”
周青梅道:“既是香客,便非寺中之人。小女子只是奇怪,今日寺中之事又與你何干?公子義憤填膺又是為何?”
阮崇禮反駁道:“敝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有何不可?天理昭昭,殺人兇犯人人得而誅之!”
周青梅冷笑道:“原來公子是俠義之士,可敬,可佩!只是不知道公子與那到我素月庵中搗亂的眾人是何關係?”
阮崇禮索性擺出一副無賴的樣子,道:“我和他們能有什麼關係,我只不過出於公心打抱不平而已!況且他們也不過是去山中賞雪的遊客罷了!”
周青梅語速迅疾,道:“即是寺中常客,便連這寺中僧人也不認識?”
阮崇禮不假思索地說道:“除了這寺中的三個僧人,其餘五人我均不認識!”
周青梅詐他道:“那為何他們都說是受了阮公子的指使?”
阮崇禮急忙辯解道:“豈有此理!那些人去庵中調戲尼姑,又怎能栽在我的頭上?你這豈不是血口噴人!”
周青梅又冷笑道:“公子既然與他們沒有關係,你怎知除了這三個僧人之外,還有五個人?又豈知他們在庵中調戲我同門姐妹?自打我們來到這庵中,又何曾提到過一句?”
阮崇禮見說漏了嘴,寒冬臘月的,不禁腦門冷汗直冒。那崴了腳報信的,忙把扯住他的衣襟,在他耳邊低語道:“這女子便是那殺人兇手!”
阮崇禮便指着周青梅怒吼道:“這人便是兇手!這老尼姑也是兇手!素月庵的人都是兇手!寺中的眾位兄弟,此時不去報仇,更待何時!”說罷,猛然拔刀刺在吳師太的心口。
吳師太慘叫一聲,倒在地上。眾尼姑見了,嚇得大叫,忙去扶吳師太。那十誡方丈見了,也嚇得直念佛。
眾僧人們見了,果真一擁而上,對着眾尼姑拳打腳踢起來。有的又跑去拿了頂門的木棒鐵棍,照身上便打。轉眼間,素月庵的眾人都已被打得頭破血流了。
阮崇德見寺中大亂,時機已到,便對那幾個將軍下令到:“快命軍士們進寺殺賊!”
那兵士進到寺中,不由分說,拔刀便砍。僧人們見了,也起了殺心,掄起手中的棍棒便往尼姑們的頭上敲去。
有那幾個兵士和僧人圍上來要殺周青梅和周雪凝,嚇得周雪凝面如死灰。
周青梅見了,喚出大結界將周雪凝和眾尼姑護住。她先是冷笑幾聲,之後便大喝一聲運起功來,只見天地瞬間變色,風雲乍起,飛砂走石,捲起一股旋風來。那大小石塊被旋風裹挾,便劈里啪啦地砸在僧人和兵士的身上。
周青梅憤怒異常,眼見那旋風便越卷越大,那砂石也越轉越快,剌在身上有如刀割。
十誡和尚見形勢險惡,忙將那阮氏三兄弟用袈裟遮住,將他們藏在了正殿之中,又使出金鐘罩將整個大殿都罩住了,以避那風砂。
寺中的僧人沒穿甲胄,被風石一卷,如凌遲一般,不多時便被鋒利的碎石剮成了一具具骷髏骸骨,咯吱咯吱地散落在地上。
那穿了盔甲的士兵,露在外面的皮肉也早已是白骨森森。他們的身軀雖有盔甲護住,只不過那身盔甲不多會兒便被砂石磨得發紅髮燙,將他們活活烤焦了。
風停之時,那寺院中的上千個僧人和士兵,哪裏還有一個活口?
周青梅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來尋那阮氏三兄弟。
阮崇禮從門縫看見周青梅上得階來,已到大殿門前嚇得得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阮崇德酒喝多了,身體又十分肥胖,此時抖抖索索地憋不住尿,在大殿的地上尿了一大灘。那尿騷臭味彌散在大殿中,他的兩位賢弟無奈,只能嫌棄地將雙手捂在口鼻之上。
待周青梅走到近前,那十誡和尚迎面道:“阿彌陀佛,這位道友,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又何必要趕盡殺絕?”
周青梅冷笑兩聲,道:“既然方丈慈悲為懷,那小女倒要問問方丈,你們今日難道不是要將我素月庵趕盡殺絕?”
十誡老和尚道:“罪過,罪過!我寺中僧人已悉數死於你手,你還要怎樣?”
周青梅道:“那是他們不分黑白,枉活於世,我替你超度了他們,也是他們罪有應得!我素月庵掌門吳師太死在姓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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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裏,只要你肯交出那惡賊,咱們便井水不犯河水,否則休怪小女子不留情面!”
十誡老和尚道:“道友修行多年,豈不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周青梅仰天大笑道:“佛留給你去做,我只知道除惡務盡!十誡方丈,你到底是交人不交,給我個痛快話!”
十誡老和尚道:“阿彌陀佛!既然道友不肯就此罷手,便休怪老僧以大欺小了!周道友看招!”說罷摘下項上的佛珠,握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詞地將那佛珠扔到半空中。只見那佛珠在空中化出七色寶光,飛轉着向周青梅襲來。
周青梅看了一眼,道:“雕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大喝一聲:“收!”那串佛珠便乖乖地落在了她的手中。
十誡老和尚見了心中震驚,知她法力高深,便使出渾身解數,大喝一聲:“阿彌陀佛!佛法無邊,回頭是岸!”說罷將身上所披的袈裟解下,掄起來仍向周青梅。
那袈裟有如雄鷹展翅,在風中呼啦啦地作響。周青梅將手中的佛珠扯散,向十誡擲了過去,大聲道:“還給你!”
十誡老和尚害怕,趕緊將袈裟收了,來兜這佛珠。不想那佛珠力道兇猛,有幾顆沒有兜住,打在了十誡和尚的身上,直打得他大口吐血。
周青梅冷笑一聲,正要踢門進殿,不料此時半空中突然電閃雷鳴,射下萬道金色劍光。
原來是周青梅的千年大劫之日到了。
自打從三台村顧遠山的家中救下了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周青梅便帶她來到這北高峰的素月庵中。周青梅雖然沒有生養兒女的經歷,但對小女孩卻是疼愛有加,甚於親爹親娘。
二人初來之時,周青梅見那冬天的峰頂白雪皚皚甚是可愛,便給小女孩取名為雪凝。為避嫌,小女孩便跟她姓了周。
周青梅在這庵中靜修,正是要渡這千年天劫。她已閉關了數月,掐指算來,那劫難便在這兩三天之間。不想遇到眾惡徒來庵中行兇,周雪凝忙去喚她出關,這才有了血濺素月庵。
周青梅見天劫降臨,心知大事不妙,悲道:“蒼天啊,我周青梅一生不曾作惡,你為何要如此待我!”
說罷,召出天羅寶蓋,將漫天的劍光遮住。只是這寶蓋雖然厲害,卻需周青梅不停地運功支撐,不能有絲毫的分神。
那阮崇禮從門縫了見了,忙命十誡老和尚道:“老和尚快打她,快打她!”
十誡老和尚口念佛號,道:“阿彌陀佛,周道友還不束手就擒!只要你肯放了三位公子,老衲便既往不咎!”
周青梅全力渡劫,哪裏有工夫理他。
十誡老和尚合十道:“既然周道友不答應,休怪老僧趁人之危了!”說罷一甩那袈裟,又將袈裟里兜着的佛珠劈頭蓋臉地打了過來。
周雪凝遠遠地見了,喊一聲:“娘小心!”便撲到周青梅地面前,用內力化出結界幫她擋了下來。
那周雪凝自打五歲起便跟隨周青梅修道,得了她的真傳。周青梅平時對周雪凝慈愛有加,但在修道之事上管教得卻是十分嚴厲,因此周雪凝雖然年幼,卻有常人二三十年的內力。
那十誡老和尚見了,不想周雪凝小小的年紀竟能接住他的佛珠,心中吃了一驚。阮氏三兄弟從殿內見了,便喊道:“老和尚用絕招,用絕招!”
十誡老和尚聽了,口中又念動真訣,直念了有一頓飯的功夫不曾動手。那殿中的三人看了心焦,催促道:“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十誡老和尚又念了一會兒訣,只覺體內暗流涌動,一股燥熱有如岩漿般從丹田逆流而上,待升到了喉嚨時,便覺脹痛難耐,便“哈”的一聲吐出一道七色光束,直奔周青梅母女而來。
那周青梅見了,心知這十誡禪師品德雖不甚高,但絕非那尋常的酒肉和尚,是個法力高深之人,僅憑周雪凝一個人實難相敵。眼見那七色光已到了周雪凝的身前,便顧不得許多,將那天羅寶蓋召來替她來擋。
那寶蓋擋住了十誡老和尚的七色光,卻擋不了周青梅頭頂的天劫劍光。那千千萬萬道劍光如電打般刺在周青梅的身上,疼的她直咬牙。
周雪凝忙施法護在周青梅的頭頂上,只是她那點功力又豈能抵擋得住?劍光打得她渾身劇痛不已,只是她卻沒了往日的那般柔弱,即便將嘴唇咬出了血也強忍住沒掉下淚來。
阮崇德見周青梅左支右絀,便說道:“二弟、三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們快去助那老和尚一臂之力!我們跟那娘們兒有不共戴天之仇,等她緩了過來,到時候我們兄弟三人將死無葬身之地了!”
阮崇義和阮崇禮聽了,便從地上撿了兩件趁手的兵刃,從大殿中沖了出來。
阮崇禮衝著周青梅惡笑道:“你這娘們不識好歹!想當初若是乖乖就範,母女二人過來陪我兄弟們喝酒快活,又豈會落到如今的田地?現在殺了你們易如反掌,只是香消玉損,小爺心疼得很哩!”
阮崇義道:“三弟廢的什麼話,還不一起上!”說罷,二人舉刀上來便砍。電光火石之間,只聽“噹啷”一聲,兩把刀已斷為兩截。
只聽周青梅身後有一人朗聲說道:“惡賊休得無禮!小弟來遲,讓青梅姐姐受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