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前世朱厚照是偷跑出京城,身邊別說史官,連侍衛都沒帶幾個。
出關作戰的時候,幾乎把大同總兵給嚇死,生怕他在外面浪的沒邊,重蹈英宗覆轍,再來個土木堡事件,他就得以死謝罪了。
好在過程雖然驚險,朱厚照只帶了兩萬兵馬,依然靠着調度和游擊戰,釣魚似的吊著達延汗的人馬,硬拖到了九邊守軍來援,打贏了那場應州之戰。
結果興沖沖地回到京城向老師報喜,大臣們卻壓根不相信他能打敗達延汗,甚至還認為他們謊報軍情,將大敗說成了大勝,甚至連朱厚照親手斬殺敵軍的戰功,也被當成他搶人功勞,虛報人頭……
就很氣。
氣得朱厚照當時三天都沒吃下飯去,還是元寶去抓了只兔子給他,他狠狠地rua了把元寶后,總算把這事放下,可跟文官們的心結,就一直梗在那打不開了。
這也是他在後來被那麼多文人臭罵寫成個好色無度荒唐無道的暴君,卻沒人幫他說一句好話的緣故。
大明朝的官兒,雖然也有不少貪官,可大多數文官,在對皇帝勸諫一事上,那是出了名的硬脖子鐵脊樑,還沒有變成後來被馴化后一口一個奴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那類生物。
按照朱厚照的看法,大明這麼多朝皇帝,跟大臣之間的博弈就沒斷過。
可文臣們該跪階的照樣跪階,一代又一代被皇帝廷杖而死的大臣們層出不窮,一直到大明滅亡之時,仍有不肯跪着生的大臣寧可斷頭也不投降的。
這種原則和氣節,朱厚照還是敬佩的。
所以這次重生回來,他老老實實地跟着李東陽和楊廷和讀書學習,憑藉過目不忘的金手指,在幾位老師那都刷滿了好感度,甚至肯挺身而出幫他背鍋,教他如何與文官們“鬥爭”,都令他受益匪淺。
從上一世偷摸着跑出關過一把打仗的癮,到這一回可以堂堂正正地以鎮國大將軍之名率軍出征,其中這幾位老師出了多少力,就算不說,朱厚照也心知肚明。
畢竟是經歷許多世界的成年人靈魂,哪怕骨子裏依然是那個恣意張狂慣了的性子,也懂得遮掩和收斂了許多。
像這樣一場戰役,單靠個人勇武和一兩把神兵利器根本無法達到現在的戰果。
冷兵器時代靠的是單兵武力和團隊作戰,可到了熱武器時代,後勤的作用甚至佔到一半以上的分量。
就算有再好的火炮火銃,後勤跟不上,炮彈不足子彈不夠,難道最後讓他們用火銃的槍管跟人拼刺刀嗎?
而後勤,就得靠文官們的統籌和調度,絕不是皇帝或太子一個人說了就能做到的。
更何況戰後的清理,牧民的安置,新領地的管理等等,可謂百廢待興,都得靠文官們去處理。
指望那些武將們去管理地方,就跟讓元寶去學繡花一樣。
有了諸位老師幫忙打下的基礎,朱厚照這次出征,是風風光光大張旗鼓的出門,如今也是威風凜凜舉朝歡慶地回京,那待遇跟前世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領頭在城外來迎接的赫然是李東陽和楊廷和,朱厚照遠遠地看到兩人,就翻身下馬,步行過去。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得勝歸來!”
朱厚照急忙將他們扶起來,卻見楊廷和衝著身後的楊慎使了個眼色,那對父子墜后了幾步,似乎在竊竊私語?
他沒去打擾人家父子重逢的心情,反倒很是期待回去向父皇稟報這次的輝煌戰績。
那種感覺,就好像在外面第一次打架打贏了的小孩,一定要回家想父親炫耀一樣。
因為這象徵著自己已經長大,可以不依靠父親就取得勝利,當然也會期待着獲得父親的認可。
當初他興沖沖地回來時,哪怕弘治帝已經不在,他也想獲得朝臣們的認可,讓他們看看,自己不再是那個只懂得玩樂胡鬧的孩子,而是一個有擔當能夠保護大明子民的皇帝。
只不過,那一次他失望了。
這一次,父皇讓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給足了他出風頭的機會,而見到這些曾經彈劾過自己的大臣們,如今還要來迎接自己,慶祝他所取得的勝利,朱厚照心裏那個爽啊,簡直不亞於三伏天喝下一大罐冰鎮可樂。
不光是城外有百官相迎,回城之後,御街之上,已是批紅掛綠,兩側的酒樓商家幾乎全都紮起綵樓,上面滿滿當當的都是城中原本足不出戶的女子,對這進城的官兵歡呼喝彩,還有不少小娘子將手中的荷包頭花扔了下來,熱烈的程度比狀元打馬遊街有過之而無不及。
楊慎當初中狀元就被拉出去這麼遛過一圈,着實沒有這個興緻再去處風頭。好在楊廷和早早得知這個消息,接了人的時候,半道他就向朱厚照請假,一身輕鬆地回家去也,完全沒有跟他們同甘共苦的精神。
韓越和王寧這兩個武舉的吊榜尾考生一見這陣仗就興奮了,一左一右跟在朱厚照身邊,不停地朝着兩側酒樓上衝著他們丟荷包和鮮花的小娘子們揮手示意,簡直比朱厚照本人還要熱情。
韓越一邊招手,一邊得意地說道:“今天這場景,像不像殿下考上了狀元,咱們就是榜眼探花?”
徐鵬舉被他們兩個擠在了後面,沒好氣地說道:“就你倆,還榜眼探花,哪次考試不是最後幾名?要不是太子殿下提前給你們補課,你們能過得了武舉才怪呢!我看你是牛眼花痴還差不多!”
韓越氣得差點回頭揍他,結果被王寧攔住,前幾年韓越的大哥終於如願娶到了王寧的三姐,還生了兩個大胖小子,兩家成了姻親,他倆也從互相看不順眼的對頭變成了同病相憐的學渣。
畢竟,見過了海東青這種小天才,加上徐鵬舉這半個學霸,他們兩個勉勉強強過了武舉的大哥二哥,簡直沒法比。
王寧拉住韓越,說道:“別鬧,這滿街都有人看着,你若是跟他動手,豈不是壞了自己的名聲?”
韓越僵了一下,嘴角抽動,只能狠狠地瞪了徐鵬舉一眼,“你等着!”
徐鵬舉微微一笑,壓根不在意他的威脅。
朱厚照才懶得管他們之間的官司,反正要有什麼不順的頂多打一架就解決,打完出完氣也就好了,如果一架不夠就再打一架,終究還是過命的兄弟,才不會為這點口角傷了和氣。
就是兩邊扔來的這些荷包導致開路的金吾衛速度太慢,讓他歸心似箭,卻無計可施。
“啊!那是夏氏娘子,聽說是夏大儒的孫女,江南有名的才女呢!居然也會來迎接太子殿下回朝?”
王寧的眼睛最尖,在這般的喧囂聲和攢動的人頭中,都能看到與眾不同的。
徐鵬舉神色微微一動,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你怎麼知道那是夏家娘子?難道你見過不成?”
“那當然!”王寧帶着幾分得意地說道:“別忘了我可是有五個姐姐的人!京城裏哪家有什麼事,哪家的娘子最有才,哪家的娘子虛有其表,儘管問我好了!”
“真是有夠八卦的啊!”朱厚照忍不住笑道:“我看你不用再去搞情報了,以後轉行,去當媒婆好了!”
韓越和徐鵬舉都大笑了起來,只是徐鵬舉多看了朱厚照一眼,再望向王寧所指的酒樓窗戶時,正好看到上面那個清麗秀美的小娘子朝他們這個方向扔過來一朵鮮花。
那朵花明顯是朝着朱厚照的方向投去,可朱厚照目不斜視,壓根沒去看誰朝自己扔花扔荷包,而是有意無意地雙腿一夾馬背,馬步加快了幾步,正好錯過了那朵花。
眼看那碗口大的白牡丹就要落在他的身後,韓越和王寧急忙伸手去搶,兩人都怒目瞪向對方,顯然又從剛才的好兄弟翻臉成對頭了。
可不等他們兩人碰到牡丹花,後面的徐鵬舉輕輕伸手一挑,花朵再次飛起,最終落在了他的頭上。
他得意地簪花在頭上,朝着樓上那位擲出鮮花的夏氏娘子揮了揮手,看到對方呆了一呆,滿面緋紅地躲到了其他小娘子身後,他這才放下手來。
接着就是韓越和王寧兩兄弟的拳頭襲來,三人在馬背上就你來我往,比武舉時考的馬術還要精彩,看得兩旁樓上的小娘子們連連喝彩,又是一陣荷包花雨鋪天蓋地地飛過來,這才阻止了他們繼續兄弟相殘。
朱厚照才懶得去理他們,剛才聽到夏氏娘子之名,他便想到了前世自己那位選秀上來的夏皇后,正是南京夏大儒的孫女,也是這位扔花的小夏娘子的親姐姐。
弘治帝猶在,他不用在十五六歲就登基為帝,當然也就不用急着成親娶太子妃,那位夏娘子到了年紀,應該早就嫁人了。
如此也好,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這一世大家都可以有一個光輝燦爛的未來,而不用被毫無感情的婚姻綁在一起。
其實說到底,他還是很羨慕父皇和母后那樣的恩愛感情,無論母后以前如何犯傻地當過扶弟魔,可她和父皇之前的感情,倒真的是身為帝王家難得一見的。
只是這份羨慕和孺慕之情,在朱厚照興沖沖地拿着自己的戰利品,衝到文華殿沒找到父皇,到御書房沒找到父皇,到坤寧宮居然父皇母后都沒找到的時候,徹底黑化成了憤怒。
到最後,還是小公主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信來,給快要氣炸了的太子哥哥。
“父皇說他要帶母后出去幾日,讓我把這封信交給太子哥哥,還說以後讓我聽太子哥哥的話……”
她還沒說完,就成功地看到太子哥哥打開信只看了一眼,臉都黑了。
“厚照吾兒,知你平韃靼斬達延汗,收復河套等地,朕心甚慰!吾兒文武全才,遠勝為父,久聞吾兒提及江南之美,為父深以為然,故而攜妻南遊,歸期不定,朝中政事,祖宗基業,從今往後,皆負兒身,望吾兒不負為父之望,澤被天下,興我大明……”
“父皇……”朱厚照咬牙切齒,總算明白,楊廷和為何會早早拐走了楊慎,只怕那老狐狸早就知道,父皇挖了個大坑在這裏。
他們攔不住父皇,也不願承擔他的怒火,當然要先跑為上。
就很氣!
明明得勝歸來,可以放個大假當幾天鹹魚,結果剛一到家,就發現老爸帶着老媽落跑旅遊去了,把個偌大的大明集團都丟給了他,這感覺……
真的好不爽啊啊啊!
作者有話說:
朱厚照:委屈、無助、想哭,爸爸你去哪兒了!
弘治帝:乖兒子,朕都當了二十二年皇帝,總該輪到你了,十八歲成人了,接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