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正式相見

第22章 正式相見

◎救人性命◎

谷庄有一座藥王廟,那裏的人靠種藥材為生,葯市便也落在那裏。有個多年俗成的規定:早春和早秋各辦一次。

晏桑枝從牛車上下來,麥芽和麥冬挨在她旁邊,阿春左右環顧,今日跟着來的,還有個范大,他是來幫忙,也是來聞葯氣的。

也不知道誰先傳起,每逢葯市時到攤上從頭走到尾,沾點葯氣回去,病不久而愈,心裏安寧。

所以來葯市的除了藥商,還有一大幫信此說法的受眾,也不買葯,每個鋪子溜達過去,看到哪個郎中順眼,就找他把個脈。

以至於入口處的錦緞繡花歡門人潮擁擠,上頭的四幅神幡在一隻只手上蹭了又蹭。

晏桑枝瞧着這像神壇,不像葯市。

就聽范大喘着粗氣道,一面還拎緊自己的褲腰帶,“這前頭是江淮藥行領頭請人來做儺戲,叫葯福會。供奉藥王的,這邊上的神相都是藥王相。裏頭才是葯市。”

“名堂還挺多。”

晏桑枝小聲說了句,叫麥芽麥冬牽緊自己的手,從人牆裏硬生生擠過去,有人抱怨踩着他腳了,有人就叫東西掉了。

人多得着實熱鬧。

裏頭豎著一根根小旗,紅黃綠相交,上頭有花紋繁複的神號,高立在那的神壇有人穿黃或黑的法衣,面容肅靜,手裏拿一個單皮鼓,邊敲邊跳邊念祭詞。

旁邊兩排紅臉黑面,身穿無常鬼衣的僮子,敲鑼打鼓,百姓無一不凝神細聽。

場面莊重又詭異,讓晏桑枝很不適應。

她趕緊拉着麥芽兩個,嘴裏喊范大和阿春出去,一路擠到了神壇口,那裏有光照進來,地上的影子晃到歡門上。

麥芽還想再看一眼,拉住晏桑枝的手哀求,“阿姐,我們先把這請神給看完好不好。”

她左右瞧瞧其他人,都是一副不想走的表情,她不好掃興,陪他們一道留下來看完。

殊不知,神壇如此多的受眾里,有人瞟到了她的動靜。

神壇之上,木鐸撞向銅鐘,叮——,聲音震耳欲聾,底下百姓歡呼鼓舞。可謝行安心裏好似有戰鼓在擂。

他與晏桑枝只有數十人之距,光影之下的臉明明滅滅,卻又無比顯眼。

賴得於謝行安會丹青,且最擅於畫人。他看人時,不看重皮肉,而看骨。

皮是會變的,骨相一直在那,所以明明晏桑枝與夢裏的阿梔長得略有區別,可謝行安覺得就是一個人。

同為骨秀。

都有挺拔不彎折的儀致,風姿沉靜。

他長眉輕掃過去,聲色凝重,“十五,你能看見那人嗎?”

謝十五這個憨憨,看儺戲正起勁,順着目光望去,還在傻樂的臉瞬間凝重。

謝行安心裏一緊。

卻聽他哭喪着臉道:“我倒想看不見,地上那麼一灘影子,那麼個大活人怎麼能瞧不見。早知不來了。”

他壓低聲音凝重地說:“這就是那晏家小娘子,她識得我,要是叫她看見了,卻說我們還沒有上門賠禮可怎麼辦。”

本來是今日去的,卻正好碰上藥市,謝行安無奈只能再往後延一日。

晏家?原來疑慮可能是真的。

他查過江淮藥行記錄的醫館,姓晏的行醫世家只有一家,醫案上是有名姓的,記錄在冊的又剛好有個枝。

初時他只是覺得太過於湊巧,可看見這張臉后,他頭一次懷疑自己是真的入夢了,還是生了癔症。

謝行安的手指蜷縮,眼眉沉沉。

低啞道了句,“一同去瞧瞧。”

若兩人真是同一人,他前日的猜測變得虛妄而可笑。

“啊,”謝十五驚疑,卻還是跟他一道從小門出去。

神壇後面便是葯市,一間間浮鋪立在其上,江淮藥行的鋪子前插的是青旗,綉有江淮二字,而蜀地來的,赤紅旗,黑線綉蜀。

旁的地方小旗五色頻出,更有胡人來賣葯的,拿琉璃裝盒,金銀珠寶裝飾其間,神色輝煌。

賣安息香、乳香、龍涎、羚羊角…

晏桑枝聽了一嘴,所有海葯十貫起步,她直咂舌,往蜀葯那裏走。

阿春替她緊緊牽着兩個小孩的手,范大則真是來聞葯的,到這家門前嗅嗅,說海葯的價貴香氣純正,要多聞一會兒。

晏桑枝在藥材上頭如魚得水,從能說話就開始學認藥材,好壞上手摸摸就能知道。川蜀來的葯地道,她每進一家,手裏必定提着一袋出來。

逛了大半日,手裏買葯的銀錢全都沒了,換來一堆的藥材。

范大累得跟狗一樣,只差趴在後頭,左一袋右一袋掛在肩頭。有氣無力地往前走,嘴裏念叨,“姑奶奶,可別買了,我是拿不動的了。”

他的聲音全被遠處的喧嘩聲掩蓋,葯市底下就是黃土路,有人跑過來,帶起一路煙塵。

這人面色驚惶,連那麼寬的路都瞧不清,一下撞到范大身上,把自己摔的一屁股坐到地上,胡亂在地上摸索着,連滾帶爬起來,而後靠在牆上雙目無神,兩瓣嘴一開一合:“死人了,怎麼辦,死人了”

“什麼死人了?”

范大恰巧聽到,他的粗嗓子很響,讓晏桑枝猛地回過頭,四周的藥商接連站起,聞聲看過來。

那人抓住范大的手,死死握着。手上一直在抖,語無倫次,“死,死人了,那邊有人死了!”

“不要急,慢點說,你確定死人了?還是他只是昏過去了,有沒有出血?”

晏桑枝連聲發問。

那人腦子一蒙,順着她的話出口,“從山上摔下來的,臉都摔爛了,沒氣,沒氣了。血,對,流了好多血,一堆血啊,我魂都要嚇沒了。”

他回想起來,一副要暈倒的樣子,扶着牆在那裏乾嘔。

他看向的那個地方,已經有很多人圍在那裏,還有葯市裏的郎中。

等晏桑枝趕過去,圍得嚴嚴實實,知曉有大夫后,她就沒打算插手。

裏面是那家人呼天搶地的哭聲,哀嚎伴隨着磕頭的聲響,“你救救他,怎麼會沒救了呢,大夫,你再看看啊!”

一個個大夫出來,面上憐憫,直搖頭,“這跌的太厲害,只有一日好活了,儘快安排後事吧。”

那摔下來的男人妻子哭得雙目紅腫,根本不管是誰,爬着去拽邊上人的衣裳,使勁磕頭,“你們救救他吧,他還有兩個孩子!不能叫我兩個孩子沒爹啊!”

沒人接手,這已經是必定的死局。甚至看熱鬧的人都散開,讓這個苦命的女人捶地大哭。

“讓我看看吧。”

晏桑枝的聲音一出,旁邊的大夫目光里滿是不可置信和懷疑,有好心的就說:“救不活的,別沾了一身腥。”

她沒聽,走過去蹲下來查看那男子的傷情,脈象微弱,氣欲斷絕,如果不救,三個時辰內必斷氣。

她查看的功夫,有人蹲在了她的旁邊。

晏桑枝回頭去看,面色有些浮動。

沒想到是個認識的,他算是除坊巷裏人家之外,她在江淮碰到的第一個熟人。

還真巧。

可說是熟人,其實前世才見過幾次面,每次都承了他的人情。

晏桑枝垂下頭繼續包紮,有些感慨,前世那些事情估計只有她自己記得了,連想感謝他都沒有由頭。

謝行安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在生死面前,他將所有揣測全都放在心裏。

他撩膝,單腿跪在地上去探那男人的脈搏和胸間,抬起頭很冷靜地對晏桑枝說:“他的胸里如熟黃豆,骨氣絕,表明一日之內必死。你還要救嗎?”

“不過一日而已,縱有半線機會也要救。”

晏桑枝想也不想直接回,她的語氣堅決,讓她袖手旁觀,做不到。

謝行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問:“有幾成把握?”

“八成,這傷我治過。”

正冷的天,秋風簌簌,男人渾身帶血和泥躺在那裏,手腳斷裂,模樣嚇人,乍看上一眼都要做噩夢。

可晏桑枝仿如無物,她絲毫不顧及形象,衣擺垂在泥地上,想去找東西包紮時,手指縫裏都混有泥和土。

謝行安遞給她一塊帕子。

她和他對視,瞳仁里印着對方的神色,翻滾着不同尋常的波涌。晏桑枝半起身,她如當初那樣接過這條帕子。

“多謝,這帕子我是不會還的。”

“嗯,嗯?”

謝行安本想叫她擦手,她卻在衣擺上隨意抹了一把,淺綠的衣裙瞬間沾染上烏灰的泥漿,而後將帕子拿過去給地上的男人包紮。

難得叫他啞語。

兩人交談的時候,閑言碎語像冰雹似的砸在晏桑枝示人的後背上。

“小娘子行醫,莫不是個笑話,能摸得准脈在哪裏嗎?……”

“人已經這般慘了,竟連死前都不給他一個安生。”

“菩薩心腸我沒瞧到,要真是對他好,給他個體面。”

更惡毒的言論都有,范大把葯扔在地上,衝過去跟他們對罵,“小娘子醫術好着呢,你們別在這裏嚼蛆,要嚼去嚼糞坑裏的。”

阿春也不示弱,她聲音憤憤,“哎呦,我還道誰在這裏起毛,噴糞吶,瞧着你們的模樣就曉得了,八怪里都找不出你們來。”

她都已經開始撩袖子,想撕了那些人的嘴,這是晏桑枝曾經告訴她的,如今阿春也鼓起勇氣維護她。

麥芽和麥冬很不服氣,那些人氣得面紅耳赤,攛掇男人妻子,“大嬸子,你也不攔着點,要是她給大哥在這裏治斷氣了,她拍拍屁股走了,誰能賠你?”

“我來賠。”

謝行安站起來,長身直立,聲音清越。剛才那些叫罵聲全都停了下來,看向他。

他好似沒看見,繼續說:“若是在這醫死了,嬸子你大可找菩薩橋謝家來賠,身後事以及旁的,謝家會給他辦的體面。”

說完頂着眾人的目光,從袖籠中拿出一方帕子,不緊不慢挨個擦自己沾了泥和血的手指。

而後抬起頭看向一人,漫不經心地道:“陳郎中,看來最近日子過得不錯,中氣十足啊。”

他淺笑一聲,“前頭陳家醫館剛治死一人,夥計背了命案。陳郎中的尾巴都不收斂一些,怎麼還翹得這般高,難不成,是想跟夥計去一樣的地方。”

陳郎中剛才喊得最響,罵得最難聽,他這雙糟污眼裏,見不得女子做不合時宜的事情。如今卻縮着脖子不敢出聲。謝行安冷笑,手指翻轉,那帕子捲起來窩在他的手心,直直扔出去,正中陳郎中那張嘴。

“那就管好自己的嘴,少叫我聽見你那些貽笑大方的污言穢語。”

他說得輕巧,卻聽得陳郎中冷汗淋漓,知道他是真能送自己上路,連連點頭,轉身就想逃走。

被他叫住,“且慢,別急着走。剛才罵的這麼難聽,怎麼也得磕三個響頭再走吧。”

謝行安伸出手,又輕飄飄地指了幾個人,“還有你們幾個,不磕也行,畢竟你們手上的事也不小。我正有閑心一個個抖落出來,好叫你們全待在一間牢裏,畢竟狼狽為奸。”

威脅到這個份上了,那些剛才叫囂的最厲害的人,面露苦色,卻一點都不敢耽誤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嘴裏直喊:“是我說錯了,都是胡言亂語。”

再也不敢露出剛才那些輕蔑又噁心的表情。

三個響頭磕完,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謝行安一點都不怕這些軟骨頭報復,最好別舞到他面前來,有的是招對付他們。

他說完後面前鴉雀無聲,眾人都拿敬畏的眼神看着他。謝行安又對謝十五道:“去鋪子拿我的針灸盒過來。”

解決完這些人後,他蹲下來查看。晏桑枝在他剛才說話的時候手一直沒停過,給那男人斷掉的腿正骨,擺直弄好。

她不是沒聽到剛才的話,只是習以為常罷了,更難聽的她都聽過。但這卻是第一次有那麼多人肯替她出頭,而不是在救治病人時打她一悶棍。

她打完最後一個結,吐出口氣轉過頭問道:“你就信我能醫?可能我真跟他們說的一樣呢。”

很平常的語氣,一點動怒都沒有。

謝行安看不透她。

他拿到針灸盒,取出長針,低低地嗯了一聲,是在表示信她能醫。

緩緩從男子的百會穴刺入,他按屍蹶的法子治的,能吊住男子的一口氣。

收回手才道:“能治病的都是大夫,不分男女。”

謝行安去探男子的氣,平穩了些。眼睛去望山嶽,山間的風落在他的眼裏,叫他說話都跟風一樣輕柔卻有力量。

“人貴自重,若是自輕自賤起來,那些叫人厭的螻蟻都得踩上一腳。況且他們說的不過是誑話而已,要是往肚裏去,那得酸臭反胃。”

晏桑枝抬眸看他,她只見過這人幾次,可好似每一次見面都在寬慰她。

“我不會往心裏去的。只是他們也最好別求到我手上。”

她不是嬌養的花,不至於因為這點話就覺得自個兒卑賤起來。

晏桑枝還在處理他的傷,高喊了一句,“阿春,去挖五升多的黃土,只要黃土,再搬個爐子來。”

這才是救命的開始,她要那些人,收起自己難看的嘴臉。

作者有話說:

本文星期四入v,所以星期三的更新併入星期四里,在凌晨十二點準時更新萬字章節,求個訂閱~,別養肥呀@_@

為了感謝大家支持,入v后三日發紅包,並抽獎。

v后不壓字數,感情線會有很多,劇情併線,葯膳也會多很多,感謝大家地留言與支持,希望能越寫越好,不辜負大家地訂閱,愛你們@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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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雪山之旅,喻織冬和穆九青這對剛結婚的夫妻,從現代身穿到某個不知名的朝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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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蠻之地到高山之巔,從陸地平原到江河島嶼,從塞外江南到楚蜀大地。

所有地方的文化、美景、民俗,喻織冬他們用半生的時光將它編撰成冊,取名《江山萬里》。

並得以流芳百世,後人稱為古代地理開山之作。

【本文指南】:

1.無金手指,這個故事很長,裏面所有出現過的地方除了地名更改外,都有史書考證。

2.男主類似於男媽媽的類型,會洗衣做飯,繡花織布等等,不適的請點叉。

3.每個地方除了描寫風俗、美食、景色、人文以外,均有很多的故事發生,或好或壞,也會有危險,不是那麼一帆風順的路程。

古代葯市真有聞葯氣的說法,治百病,不過在成都葯市,這裏借用。參考《宋代文化研究》

儺(nuo)戲,又稱香火戲,是古代揚州流行的,文中所有參考至揚州揚劇網。

胸如熟黃豆,骨氣絕,一日內必死。《針灸大成》

從百會穴刺入治昏厥參考《針灸治病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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