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望呀望
秦嫣緊促呼吸着,嘴裏沾上一股淡淡的鐵鏽味,擰巴巴的眉眼看上去很是憤怒,她抬頭不甘示弱地和秦征對視,彷彿要用眼神在他身上鑿開一個洞。
“瞪我也沒用,我不可能帶你去找她。”秦征將畫筆倒扣在筆筒里,一邊收拾顏料一邊平靜開口,“再者你覺得她想看到你?”
這句話像是崩斷了她某根神經,秦嫣手指掐緊掌心,眼圈更紅了,大步走過來將秦征手裏的顏料一把打翻在地。
紅色的潑墨直直沿着地面濺到雪白的牆上,如同雪地里無數瓣墜落的紅梅,綻開觸目驚心似血般刺眼的痕迹。
鮮艷地彷彿一地淋漓鮮血。
“秦嫣。”他轉頭看着她,聲音冷地像極地冰層般凍人,“你適可而止。”
空氣凝固了一瞬。
她忽地低頭看着滿手的紅色顏料,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通紅的臉漲地有些發紫,一如斷續的哭泣溢出喉嚨。
“你騙人。”她抿着唇,艱澀的嗓音劇烈顫抖地說出了從見面到現在的第一句話。
“總好過你自欺欺人。”秦征抽了張紙給她擦眼淚,然後拉着她的手到水龍頭底下洗乾淨手中的顏料,見她還在抽咽着掉眼淚,秦征面色不改,語氣卻平和了幾分,“有什麼好哭的,這麼多年我不是又當爹又當媽地養活你,找她幹什麼?小白眼狼。”
不知怎地,秦嫣聽到這句話哭地更凶了。
他又抽了張紙給她,“好了,把眼淚擦乾淨下樓吃飯。”
望着面前消薄又高大的身影,秦嫣緩緩斂回眼淚,邁着步子跟在他身後。
傅涵穎早早就在樓下等他們,聽到樓梯傳來的腳步聲,她迅速回頭,笑吟吟地看着秦征,心裏雀躍又激動。
這是秦征第一次陪她過生日,雖然他只是看在秦嫣的份上勉為其難留下,但這也足以令她興奮不已。
比起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女朋友,她才是最熟悉他、和他相處最久的人。
她了解他的個性、家庭和不為人所知的細枝末節,從相遇至今的兩年時光里,他們擁有別人無法替代的回憶,她才是唯一那個懂他的人。
譬如此刻,他正坐在她面前,細心地拆封蛋糕盒。
“生日快樂。”秦征沖她點了下頭,語氣聽不出起伏,只是完全處於禮貌性地應對。
但這足以讓傅涵穎喜上眉梢,她剋制着臉上的笑意不那麼明顯,笑着說,“謝謝,托你和嫣嫣的福,我的生日才不那麼寂寞。”
秦征嗯了一聲,目光落在手機上,從始至終除了說最開始那句話時看了她一眼,之後根本沒再抬起頭看過她。
他的手指時不時敲擊着鍵盤,明顯在給人發消息。
傅涵穎側目掃了過去,因為角度問題,她沒看清最上方的備註,只看見橫跨整個屏幕的綠色長條方框,他在給同一個人發微信。
不用猜,傅涵穎也知道對方是誰,唇邊揚起的弧度頓時僵在臉上,面色一閃而過的難看,很快又恢復正常。
吃完飯,秦征陪秦嫣待到晚上,看她睡著了正準備離開,傅涵穎按耐不住出聲叫住他。
秦征回頭,薄薄的眼皮撩起,等她的下文。
“這是我跟阿姨學做的餅乾,你帶回去嘗嘗。”她提着紙袋走過來,手腕處露出紅色細繩的一角。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她手上這條和秦征戴着的那根一模一樣。
“你沒必要做這些討好我,拿一份錢干一份活,照顧秦嫣才是你的本職工作。”秦征沉聲說,語調裏帶着含蓄的警告,彷彿篤定她能聽懂。
傅涵穎神情一滯,他的話外之意很明顯,卻沒有戳破那層體面讓她難堪。
但下一秒,秦征的直白將她昭然若揭的企圖暴露無疑。
“你謊稱秦嫣發病騙我回來目的是什麼,我就不直說了,你心裏清楚。”秦征垂着眼,目光筆直而鋒利,帶着十足的壓迫感,每一句話都讓她面紅耳赤,“本來我沒這個打算,但既然你把事情做絕了,我也沒有留餘地的必要。”
“我有女朋友,也很喜歡她。不出意外的話,我會跟她過一輩子。”
他語氣堅定地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尖刀一般直挺挺地扎進傅涵穎的心臟。
是對她的不留半點情面,也是對另一個人的溫柔無比。
“這次就當是一個警告,不要再利用秦嫣來試探或誆騙我,如果不是怕她傷心,我會立刻辭退你。”
秦征不喜歡跟無關緊要的人廢話,他言辭犀利地一針見血,用最短的時間標明兩人的界限和行為底線,乾脆利落到傷人的地步,全程沒給傅涵穎辯解的機會,似乎根本不在意她想說什麼。
他停了片刻,給她反應的時間,卻不想再從她口中聽到任何辯解的言論,在傅涵穎開口之前壓低聲線問:“聽懂了?”
想好的解釋和試圖攤牌的心意根本沒有機會說出來就被他直截了當地堵了回去,傅涵穎艱澀地咽了下口水,在他緊凝的注視下,不甘心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得到回應,秦征不再停留,轉身開門離開。
傅涵穎站在原地,透過窗戶望着他逐漸隱匿在黑暗中的背影,心口後知後覺湧上酸澀,往鼻腔和眼睛裏翻滾。
原來他對待不喜歡的人,連拒絕都是近乎苛刻的殘忍。
或許是他出於禮貌態度衍生的行為太具迷惑性了,讓她一時得意忘形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存在,殊不知,像他們這種圈子裏長大的人,謙遜禮貌只是為人處世所必須的外衣,她的自作聰明,在他眼中不過是看潭中映月,淺顯地都不需要思考。
她的那點手段,在他面前委實不算高明,反而像個逗樂的笑話,弄的自己一身狼狽。
可為什麼明明像他這種勾勾手指就能引得無數人前赴後繼的主,會和另一個女孩承諾沉重又震撼的一輩子。
被人堅定地選擇是這種感覺嗎?
讓人羨慕而嫉妒。
洗完澡,周枝窩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她實在提不起精力做任何事,心裏空地厲害,像被鑿空了一塊,洞口坑坑窪窪無法修補,只呼呼往裏灌冷風。
坐了一會,困意席捲神經拖着思緒往下沉,她站起身剛要回房睡覺,玄關處突然響起清脆的門鈴聲。
這麼晚了誰會來?
在門邊的智能電子屏上,周枝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秦征。
以她現在的狀態,最不適合見的人就是秦征,她不想讓他為她擔心。
猶豫了片刻,周枝還是打開了門,盡量裝作無事發生維持在平靜狀態。
“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
“電話沒人接有點擔心,來看看你有沒有安全到家。”
看到他手裏的手機,周枝這才反應過來,“我之前在洗澡沒聽見。”
聞言,秦征伸手在她後腦摸了一下,確認頭髮干徹底晾乾之後,嗯了一聲,“很晚了快去睡覺,明天學校見。”
周枝點點頭,在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走廊拐角的瞬間,搭在門把的手指突然猛力扣緊,彷彿要抓住什麼。
“秦征。”
又緩緩鬆開,恢復到前一秒無力鬆弛的狀態。
他轉過身,兩人隔着一盞聲控燈最大範圍的照射距離,迎面是明亮的光芒,背影一同隱匿在空寂的夜色中,割裂出一層對比強烈的色彩陰影。
“怎麼了?不捨得我走。”秦征勾着笑,眯眼看她。
周枝張開雙臂,同樣彎出一個輕淺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很難過,可又流不出一滴眼淚,身體裏的水彷彿被擠幹了,乾癟地如同一個皺巴巴的氣球。
“抱抱。”她沖他晃動着手臂。
秦征走過去抱住她,鼻尖縈繞着淡淡的奶香,讓人莫名心安。
纏着腰間的力道很緊,重重地箍住他,像是拚命想抓住什麼。
“怎麼了?”秦征覺得反常,以為她出了什麼事。
“沒事,就是想抱抱你。”周枝把臉埋在他肩頭,熟悉氣息沁進眼眶,泛起些許水光,“我好想你。”
“要不我今晚不走了,留下來陪你。”他在她耳邊笑道。
周枝一語不發,靜靜感受着他震顫的心跳。
“路上注意安全。”從他懷裏退出來,周枝眼角的潤意已經消失,看上去和以往沒什麼區別,笑着向他揮手。
送完秦征,周枝默默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從黑變白,一夜都沒有合眼。
她睡不着,很困、很累,雖然身體處在疲累的極限,但腦子裏某根神經異常活躍,倒帶般放映着記憶里的畫面,泛着令人清醒的鈍痛。
天微微亮,周枝的生物鐘迫使她到點了就從床上坐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她打算去學校銷留校申請的假條。
錯開了早高峰期,她提前了半個小時到,行政大樓的員工還沒開始上班。
周枝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人來開門,看了眼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漫無目的地盯着花壇里的矮叢看了看,周枝打開手機,看着看着又翻到了謝知吟的社交主頁。
那條對她口誅筆伐的動態還在,只是上面最新一條動態,來自一個陌生id的轉發。
內容只有一張圖片和一句簡單的話──紀念我們。
一張由上下兩張圖拼接而成的圖片。
上面一根紅繩手鏈吸引了周枝的注意,點開圖片,是兩張手部特寫,從手腕粗細程度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
兩人手上戴着一模一樣的編製紅繩,中間鑲着一顆水晶瑪瑙。
這種款式的紅繩她在秦征手上見過,是他一直貼身戴着的那根。
視線下移,周枝目光牢牢定在一處,一眼就認出下面那張是秦征的抓拍特寫,因為他手背食指指骨有一顆小痣。
因為位置特別,她印象很深。
但上面那張照片中女生的手,周枝認不出來。
同樣一款飾品戴在一對年輕男女身上意味着什麼,意義不言而喻。
更何況,她每天和秦征見面,那根紅繩也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
這條紅繩對他的意義,同樣不言而喻。
理智告訴她不應該僅憑一張照片就懷疑他,但勾子一旦掛了餌,即使不去咬,也很難控制不被誘惑。
她腦子裏環繞着兩個聲音。
非是即否。
然而很奇怪,周枝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生氣難過,比起震驚憤怒,更多是一種趨於穩定的木然?像是完全不在意這件事。
明明是換個人會當場暴跳如雷的情形,但她一點生氣的預兆都沒有。
冷靜地像一汪死水。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她登記完銷假申請在圖書館門口看到秦征那一刻為止。
一股莫名的火氣瞬間躥上頭頂,將她所有平淡的情緒燒地乾乾淨淨,如同滾油中炸起的火光將里裡外外徹底點燃。
幾乎澎湃到快要將她吞沒。
煩躁、生氣、憤怒種種情緒揉雜在一起往她腦子裏塞,像一罐倒翻的隨時快衝破封口的漿糊。
所有這些情緒的發泄口,匯聚在一起,找到了源頭。
她的理智蕩然無存,全憑一腔扭曲的情緒在剝奪思考能力后控制着身體橫衝直撞。
這股力量支配着她走到秦征面前。
一開口,打破死一般的寂靜,“秦征,我們分手吧。”
作者有話說:
太卡了,一直寫到現在,早上五點準備睡覺了,看情況更新應該也是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