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漫漫
內廳里燈光明亮,但沒有人說話,寂靜的落針可聞,引路的侍女朝她歉然的笑笑便行禮退下去了,另有年歲較小的侍女替她斟茶,還貼心的上了兩碟精緻的茶點。
陳念春心裏有事,也沒注意這些,只是一口一口的抿着茶水,連花廳里什麼時候結束的都不知道,等到慕容歡走到她面前了才反應過來。
慕容歡此時與面對那些管事婆子時神情完全不同,那時的肅穆此時早已化成溫柔的笑意,“阿稚。”輕輕按住她想要起身行禮的動作,在陳念春的身邊坐下。
一邊的貼身侍女動作敏捷的將手裏一個海青色菊蝶紋福枕墊在她的腰下。
“姑母今日辛苦了。”陳念春眼中有愧色,她沒有幫上姑姑的忙。
慕容歡笑了,面有幾分得意,“是辛苦,不過這份辛苦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自從你姑父說服了他父親把王家中饋交給了我,我那些個婆婆嫂子小姑子個個都閉門不出,別提多爽利。”
陳念春也笑了,“那我可就安心當姑姑家的米蟲了。”
慕容歡撫掌大笑,自是連聲應好。
笑過之後,就是要進入正題了,陳念春小心翼翼的跟姑姑說了說自己今日的所見所聞,還有自己的一些猜測,面含期待的看慕容歡的臉色。
慕容歡沉吟,“如今的長陵是有些不對,謝家的那小子雖然是被捧的高了些,但也不無緣由,謝家確實要比我們王氏看得要遠。”
事實確實如此,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但具體什麼緣由卻是她說不了的。
陳念春也明白沒有再追問下去,她想要確認的已經差不多了,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的分寸是她從小就不得不學會的。
看着懂事的侄女,慕容歡嘆了口氣,伸手攬過陳念春,讓侄女靠在自己的懷裏,心疼的說,“他們的事歸他們的事,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就是把天捅塌了也有姑姑在。”
她早年坎坷曾在族兄家中借住,蒙受嫂子的照料,這一對侄子侄女也算是她看着落地的,可沒想到有朝一日嫂子去了,只留下受苦的兄妹倆,而她遠在長陵鞭長莫及,如今有機會能彌補自是恨不得將世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面前。
陳念春目光怔怔,也想起了還在楚國的哥哥。
哥哥年長她四歲,母親死後,繼母刻薄,父親撒手不管後院,是哥哥護着她長到這麼大。
那年大雪紛飛,滿地都是雪茫茫,她貪玩,滾進雪堆里玩耍弄得渾身濕透,可偌大一個陳府居然沒有她的一套替換衣裙,她冷的瑟瑟發抖。
是哥哥脫下了身上的衣袍將她裹在懷裏,看着妹妹凍得青白的小臉,告訴她,“等過幾年,哥哥一定會讓你有穿不完的衣服戴不完的首飾,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聲音冷厲,帶着無以倫比的決心。
這些話哥哥都做到了,甚至做得更好,她現在不止有穿不完的綾羅綢緞,戴不完的金玉珠寶,曾經刻薄他們的繼母看見他們躲都來不及,就是父親也要向他們兄妹低頭。
就是她來長陵也是哥哥的一手安排,在她將要登上去長陵的船時,哥哥只對她說了一句話,“去了長陵,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必擔心,一切都有哥哥。”
正是因為這句話,也正是因為有哥哥,她才敢如此的肆無忌憚,九國才會有這麼一個任性驕縱肆意妄為的陳連璧。
慕容歡輕柔的攬着陳念春纖薄的肩膀,一隻保養得宜的玉白柔荑安撫似的撫摸着陳念春蓬鬆的烏髮,跟她聊起別的,“今日給你送的頭面可還喜歡?”
陳念春粲然一笑,獻寶似的點點自己的鬢邊耳垂,又伸出兩隻纖細的手腕,道“我今日可都戴上了,姑姑送給我的真是漂亮。”
瑩潤剔透的羊脂白玉戴在她嫩白的手腕上,一時之間竟是分不清是哪個更奪目。
“你喜歡就好,當日我瞧見那塊料子就覺得配我們阿稚的美貌是最合適不過了。”慕容歡的語氣裏帶着自豪。
又道,“婢女小桃你可還喜歡?”
陳念春不解,“小桃沉穩伶俐,但我身邊已是有兩個貼身侍女了,怕是耽誤了她。”
“小桃不過是婢女罷了哪有什麼耽誤不耽誤,”頓了頓,“不過我把她給你自是有原因的,她自幼學武且天資非凡,腿腳功夫比起江湖十大高手也相差不多,留在你身邊也是個保障。”
陳念春鄭重頷首。
姑侄二人聊了足足有兩個時辰,直到前院有小廝來報她姑父快要回來了,陳念春這才依依不捨的與慕容歡告別。
回到自己的院子正巧瞧見衣匠綉娘們把新制的衣裙送到小廂房,一個個紅衫白裙的娘子們手托着烏木托盤,托盤上各色各式的衣裳像是一捧捧蓬鬆的雲朵,遠遠瞧上去美麗極了。
“小姐,可要去瞧瞧。”衣裳向來歸薑黃打理,她自小便陪伴在陳念春身側,自然也懂陳念春此時肯定是想要去看看的。
果不其然,陳念春點點頭便帶着三婢子往廂房去。
因擺放的都是衣裙,小廂房裏是不燃燭火的,照明的都是罩在六角琉璃燈里指肚大小的夜明珠。
這些夜明珠都是極其上乘的成色,放在其他人那,怕是用來做釵環都不捨得,哪裏會像這裏隨意便用來照明。
足足有十數盞琉璃明珠燈流光溢彩的散發著明亮的光輝,雖已是深夜此時整個廂房依舊如同白晝般纖毫畢見。
綉娘衣匠們見到陳念春也依然是有條不紊的繼續着手裏的活計,似是對主人家的來訪毫無意外。
一件又一件的衣裳分門別類的按照顏色材質成套的疊放在一起,五花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