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成神。
下面的爭吵絲毫沒有影響到上面的人,江清寒在和天道意識的對決中愈發難以為繼。
缺失飛升的關鍵力量,即使修為已經升至大乘期也打敗不了對方。
江清寒沒有直接飛升有自己的考量在。
最初只是想到這是小師妹用妖身融合仙骨換來的力量,對此莫名抗拒,他並不知道這是更高規則試圖將一切掰回正軌。
他只是慢慢品出一些蹊蹺。
在齊長空的認知中,天道意識只是存在於上面的一道意識,雖然它可能用引導的方式對下面的人進行操作,可所做終究有限。
所以他寄希望於後來者飛升后打敗天道意識,成為新的天道,這方法是可行的,所以他以身傳道,即便要百年,千年,甚至萬年的時間,只要種子種下去,就有發芽的一天。
當時江清寒想的卻是,為什麼要成為新的天道,成為新的天道是怎樣的?
齊長空想的很好,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天道獲得了仙身自由出入人間,再加上強悍到無人匹敵的力量,只要他想,幾乎沒有辦不成的事。
這時候江清寒如果選擇飛升,或許他可以成為新的天道,可新的天道是怎樣的存在,他還能下來嗎?他該如何做才能戰勝下面完全擁有仙身的天道意識嗎?
何況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等到他可以下來的時候,他的師門,他的師弟師妹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也許這只是江清寒單方面的杞人憂天,只是他對於未知的恐懼。
但江清寒不敢賭。
雷光與刀光交錯,江清寒擦過嘴角的血,喘息着後退兩步。
因着沒有飛升,兩人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不過也有好消息,隨着力量逐漸如臂使指,江清寒也慢慢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被天道意識附身的仙身流淌着銀白色的光芒,只有心臟處發出微弱的黑紅色光芒,那是屬於姬懸的意識。
他看到了牽扯在仙身上的因果線,不僅連接在天道意識身上,也連接到姬懸身上。
兩人共用一具身體,他們之間的因果也會逐漸融為一體。
這就是有了仙身後的羈絆,也是最讓天道意識頭痛的存在。
因果律是最高規則之一,姬懸以前無惡不作,身上黑紅色的因果線多不勝數,若是應驗,即使是天道意識也不好過。
它抬手落在心臟處,它也沒想到姬懸的意識竟然沒有消散,或許是在仙身久了,也慢慢融合在一起,因此微妙地護住了姬懸最後一點意識。
可這點意識又有什麼用,他什麼也做不了,甚至能不能感受到外面的情況都不一定。
嗯?
它忽然挑了挑眉,這在它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很是新鮮,轉而直視江清寒的雙眼,語氣平鋪直敘:“他在叫師兄。”
或許是因為在人間久了,作為一抹意識,它竟然從這一聲“師兄”中品出一絲酸楚和委屈,真有意思。
不過這點情緒轉瞬即逝,如同一滴水匯入池水中了無痕迹,它並不想體驗他們的悲歡。
趁着江清寒恍惚的一瞬,一道雷光匯聚的刀穿透了江清寒的胸口,他只來得及避開要緊的心臟部位,捂住發麻的胸口。
不止是江清寒在飛快地進步,天道意識同樣也在不斷模仿學習,兩者之間達到微妙的平衡。
這麼說也不對,還要加上一點天賜的運氣。
江清寒的力量並不能對天道意識造成決定性的傷害,但天道意識卻可以殺了江清寒。
緊要關頭之際,卻總會有莫名其妙的事阻止它徹底斬殺江清寒。
這是規則在試圖保住江清寒。
不得不說能夠將天道意識用靈陣困在仙身中,江清寒的確天賦異稟。
與此同時同時天道意識成長得太快了,獲得仙身,自由遊走於人間,實在是太快了。
快到以至於最高規則都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解決。
若是江清寒死在這裏,放眼整片星辰大陸,恐怕再也沒有存在能對它造成威脅。
可如果江清寒自己露出破綻,就算規則再怎麼放水也於事無補。
只要殺了江清寒,一切問題就能解決了。
它說著不擅長的話:“如果不是你,你的師弟也不會死,所以你還要再殺他一次嗎?”
感情的體驗對於它來說太過陌生,它只能琢磨着能激怒對方露出破綻。
江清寒沉默片刻,語出驚人道:“你的力量在流失吧。”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江清寒的確能感受到對方力量似乎在逐漸流失,所以天道意識需要花俏的技巧作為補充。
只聽“砰”的轟然一聲,塵土四散而開,百裡外的飛鳥振翅遠離是非之地。
江清寒撐着身體從裏面走出,這一下把他傷得不輕,不過他嘴角卻勾起一抹笑容:“我說對了?”
他清俊的臉上染上一絲驕狂,幾乎是挑釁地說道:“你還能堅持多久?”
天道意識攜着比之前要強大數倍的雷光猛然衝來,它放棄了不熟悉的挑釁方式,只想將眼前的人撕碎。
江清寒毫不畏懼地迎上,萬物的運轉法則逐漸明晰。
他低頭的瞬間,看到碧青色的藤蔓隨風搖擺,淺綠色的光點從藤身上飄散,這是唐引月的生命力在流逝。
——
長亭和周臨這次好歹沒打起來,不過和打起來也差不了太多。
像周臨一樣想的人有很多,但是就像長亭所說,這的確不是江清寒一個人的責任,這是所有人的責任。
可即便知道是這麼一回事,修真界的危機是所有人的責任啊,可是他們毫無辦法,什麼也做不了。
他們重新陷入困境。
“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嗎?就沒有什麼辦法能夠幫到江掌門嗎?”
“天恆兄,你有解決辦法嗎?諸如能算出天道意識的弱點在哪嗎?”有人如此問道。
這話一出,天恆身上便彙集了所有的目光,他皺着眉說道:“沒有人能推演天道的命運,它已經超脫了演算範圍。”
若是能輕易推演出天道的命門,他們也不會淪落到現在的困境。
“不用找到解決辦法,可否避開呢?”
“同樣做不到。”
“能不能算我師兄的命?”長亭緊緊盯着天恆,問道:“若要師兄勝,他應該怎麼做?”
江清寒從來沒有在幾個師弟師妹面前說過找到了小師弟,她也沒有認出眼前的人是當初的小師弟,畢竟當年的蘇恆只是一個流着鼻涕泡的小鬼罷了。
天恆也並沒有同她相認的打算,他已經有了新生活,過去的蘇恆只存在於記憶中。
他與崑崙的羈絆因果並不深刻,當年仙門大會路上,給江清寒一道提示便已還了崑崙的因果。
有人附和道:“長姑娘說的是,能不能演算出江掌門的轉機?”
江清寒尚未飛升,不在超脫範圍之內,有關天道意識的不能算,那麼江清寒呢?
天機閣之人,乃是與天打交道爭分勝算,因此對因果羈絆算得格外清楚。
罷了,當初長亭給過他一個小風車,他還沒還。
天恆拿出天機鏡,盤腿而坐:“為我護法。”
江清寒已是大乘期,而天恆剛晉階化神期沒多久,以化神期意圖窺見大乘期的未來,乃不可為之事。
天恆不斷推演着,很快口鼻溢血,可鏡面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一點影子。
眾人焦急地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說著:“沒用,江掌門已臻至化境,天恆兄算不出來,還有什麼辦法?”
就在此時,周臨忽然盤腿坐在天恆身後,抬手將靈氣源源不斷地輸進天恆體內。
“你在做什麼?”長亭問。
周臨緊緊閉着眼,驟然抽空靈氣讓他一張臉變得煞白:“如你所說,我的確無能,可我並不想坐以待斃,即便這次嘗試依舊是一場空,我也要試他一試。”
他身後是整個藥王谷,在師父親手交付給他的藥王谷面前,什麼磊落、尊嚴和臉面都被他拋之腦後。
“周臨兄說的是。”話音剛落,接着有人盤腿將靈力傳送給天恆。
又有兩人盤腿坐下,此時周恆周身的靈氣多到形成了靈力威壓。
白色的霧氣漸漸散開,天機鏡中逐漸浮出人影。
圍着天機鏡的幾人驚喜出聲:“有畫面了!”
沒想到真的可以做到!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黑壓壓的一群人,眾人疑惑地互相看了看,這與江清寒有什麼關係?
驕陽炙烤着人群,入眼處一片荒蕪。
有人拍打着厚重的城牆,用乾裂的唇喊道:“喂,什麼時候才會放我們進去?你們什麼時候菜打開城門?”
城樓上的士兵身披雪亮銀甲,喝道:“陛下有令,不得打開城門。”
聲音洪亮,直抵城牆之下,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那,那不開門,我們怎麼辦呢?”
“是啊,官爺你行行好,開門讓我們進去吧,我老母親七十高壽了,走了兩個月才到錦州,現下發了高燒,能不能給點葯啊。”
“是啊,給點吃的也行啊,總得給我們一口水啊。”
人群嘈雜,孩子哇哇地哭起來,更顯得吵鬧。
城樓上的士兵不為所動,雪亮銀甲映出他們麻木的面龐。
即便沒人打開城門,城樓下的人依舊不願意離開,他們跋涉千里來到這裏,又怎甘心就此放棄?
餓了就啃樹皮,渴了就飲髒水,他們在城牆外紮營歇腳,只是為了活下來。
天災不斷,本是魚米之鄉的沃土如今被烈日烤得生出虯結的裂紋,百姓流離失所。
人們跪伏在地,祈求上天降下甘露。
像一直以來的一樣,他們的祈求沒有得到回應。
他們是茫然的,於是愈發虔誠地祈求上天保佑。
他們供奉出年輕的少男少女,只求讓神的光芒照耀在一方土地。
然而壓根就不存在的神給出的回應是,地面的裂紋越來越大,餓死的人越來越多,即使他們的呼喚越來越強烈。
旱災過後又是水災,一年下來顆粒無收。
朝廷的賦稅越發加重,男子無論老幼皆被強行徵兵。
人們舉家逃離故土,卻只能被關在城外。
隨着時間的流逝,有人死在了城外,倒在了乾涸的河床上,蚊蠅不斷飛舞,瘟疫橫行,但更多無處可去的人涌了過來。
高樓之上,輕歌曼舞,一片歡聲笑語,笑着外面的流民,愚民。
清冽的酒液不要錢一般倒下。
城外的人已經意識到,這道門不會再為他們打開。
可他們已經麻木了,能活着一天便是一天。
再一片混沌麻木的人群之中,有青年舉起了破爛的旗幟,他高喊道:“朝廷不公,我們掀了他。”
金色的光芒映照着他滄桑的面龐,可黑色的瞳孔中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是不滅的意志,是至死都不會熄滅的精神。
他們撿起簡陋的武器,翻過一座又一座的高山,越來越多的旗幟豎起。
有人的地方,就有抗爭。
被視作愚民的他們,被當作工具使用的他們,用憤怒與絕望燒掉了舊王朝,建立了新的王朝。
舊臣依照古訓,宣稱新帝是真龍轉世,是上天給予。
可是新上任的帝王,從屍山血海中爬出,現在卻要他說他的一切皆是上天垂憐,真是可笑。
憑什麼?
他不服!
若是有老天爺,又怎會眼睜睜地看着那麼多人死於天災人禍。
這一切,明明是他一點點打出來的。
他派了毀了廟宇,塑造起自己的金身。
宣稱與其供奉無用的老天,還不如供奉自己,因為他會真的在行動。
年輕的帝王廣修水利,大興農務。
他本就貧農出身,做起農活來也絲毫不顯得生疏,甚至比很多人都做的要好。
即使人們在天災之下仍毫無反擊之力,但卻慢慢地生出了渺茫的希望。
求神無用,唯有自己的腳丈量過的土地才是真實存在的土地,也只有用手挖出來的溝渠才能引來清冽的水。
無數人前赴後繼,化身火焰在這片土地燃燒,只為照亮後來者。
年輕的帝王建立了自己的信仰。
銀白色的信仰力量從一點一滴到川流入海,爭先恐後地湧入紫禁城,形成了傳說中的龍氣,佑他百邪不侵。
用屬於人的力量,成神。
凡人終其一生,命途多舛,脆弱不堪,可卻也堅韌非凡。
這世間若是有力量能將神拉下來,那一定是人。
看到這一幕的年輕弟子終於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是信仰啊。”
天道意識的力量來源於信仰,人們的信仰才能保障天道意識有源源不斷的利郎
可是當他們的祈求得不到回應的時候,當他們不再信任虛無縹緲的神明。
他們造出了屬於自己的神。
這才是解局的關鍵!
天道意識並不清楚,所以直到力量流失也不清楚為什麼。
它還妄想着當它解決了這裏所有人,信仰的力量就能迴流。
可不會的,民心有失,便如大廈將傾。
失去的信仰,流失的力量,都是不可追的存在。
“失天下者,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
這本是帝王之術,此時卻也應下了這話。
眾人神色複雜,作為修道者,他們中不少人向來自詡仙凡有別。
即使面對平民百姓再怎麼擺出彬彬有禮的姿態,也不過是故作的謙遜,是上位者對下位者一種高高在上的憐憫,卻沒想到他們看不上的一群人給他們上了生動的一課。
他們抬頭看向空中交戰的兩道身影,喃喃出聲:“所以,我們會贏的是吧?”
有人回答:“贏的是他們。”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