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陳雪澤剛洗過澡,身體冰冰涼涼，氣息清淡乾淨。
陳黛薇抱住他的時候，能感受到他忽然僵硬。
實際上她也很僵硬,她也很不自然，她這一舉動完全是一時衝動。腦子還沒想好該怎麼應對，身體先一步有了行動。
可是抱住他那一秒,她並不後悔。
——他終於不說話了。
——他終於安靜了。
——終於不再說那些她一點也不愛聽的話。
陳黛薇討厭這樣的陳雪澤，討厭他這樣隱忍。
陳雪澤囂張肆意眼裏沒有任何人的時候,陳黛薇看不慣。現在陳雪澤變成另一個極端，她沒想到她更加不喜歡。
她到底想讓陳雪澤怎樣做，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陳黛薇亂七八糟沒頭沒尾想着這些，想着想着，感覺到陳雪澤有了動作。
她一下子回過神,注意力重新回到此時此刻。
她不自覺屏息，心裏緊張。
陳雪澤要幹什麼？
陳黛薇不能確定陳雪澤想做什麼。
會不會推開她,接著說那些她很不愛聽的話？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陳黛薇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再抱住他的勇氣。
她是個膽小鬼,她的勇氣就只有一丁丁點，她不是那種敢想敢做順從自己心意活着的人，從來不是。在人際關係方面，她向來不敢要求太多。
她從來沒爭取過什麼,這是第一次主動。
下一秒,陳雪澤也抱住了她。
一開始是輕輕的，小心翼翼的，試探性的,像是在給她拒絕的機會。
然而他雖然給了她拒絕的機會,留給她的時間卻並不多。就半秒鐘,半秒鐘后，他抱緊了她。
陳黛薇懵懵的，側臉緊貼在他胸膛上，近得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聲。
天地安靜。
時間彷彿停止了。
一時間，陳黛薇能聽見的只有陳雪澤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兩個人誰都不出聲，就這麼無聲抱着，像是要永遠這樣下去。
陳雪澤下巴不重地搭在陳黛薇發頂，有點依賴的意味。
很久之後，先有動作的人是陳黛薇。
陳雪澤似乎是睡著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整個人很慵懶，不僵硬了，呼吸清淺，抱她也沒那麼緊了。
她聽着他的呼吸，眨眨眼，慢慢放下了抱他的手。
與此同時，陳雪澤呼吸聲頓了下。虛虛摟着她腰的手臂重新收緊，不慌不忙地控着她又貼回他的胸膛。
“……”
陳雪澤也不說話，就這麼沉默控着她。
好像怕她反悔，怕她逃走了。
他平時看起來清清瘦瘦，懨懨的好像沒有什麼精神，沒想到力氣挺大。被這樣禁錮在他懷裏，陳黛薇沒有半點動彈的餘地，都有點喘不上氣。
“陳——陳雪澤。”陳黛薇在他懷裏叫他名字。
她連說話都不順暢了。
像是總算意識到自己用勁太大，陳雪澤略微鬆了一點。真的就是略微，很吝嗇的一點點。
陳雪澤:“嗯。”
他下巴仍然搭在陳黛薇的發頂，聲音有點低，有點懶。不知道為什麼，陳黛薇聽了，脊背忽然麻了一下。
“那個，咳。”陳黛薇清清嗓子，拍拍他的手臂:“你先鬆手？”
因為緊挨着他，她聲音悶悶的。
“……”又沒回應了。
陳黛薇:“……你不餓嗎。”
她來的時候他剛睡醒，到現在一直沒吃過東西。她吃過早餐，現在也餓了。他一直不吃東西難道不餓？
陳雪澤剛想說他不餓。
陳黛薇似乎料到他會這麼說，先一步開口:“我餓了！”
陳黛薇:“我想吃點東西。”
陳雪澤頓了頓，嗯一聲，這才不怎麼情願地把手鬆開了。
沒了束縛，陳黛薇順利退開。
過程中不經意一抬眼，猝不及防與陳雪澤對視。
陳雪澤眼睛很漂亮，看着她，眼神很不一樣，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似乎有一點亮，醞釀著什麼情緒。
陳黛薇與他對視了大約兩秒，手忙腳亂站起來，很不自然地別開眼睛。
“嗯……你有什麼想吃的嗎。”她問的是陳雪澤，眼睛看的卻是地板。
好像地板很好看。
陳雪澤沒動身，坐在那裏始終看着她，不像她那麼不自然，還挺氣定神閑。
陳雪澤反問:“你呢。”
“我都行啊。”陳黛薇還是不看他，還是在看地板。
看着地板上的線條，想到剛剛他說著話她忽然主動抱他……陳黛薇難免有些尷尬。
尷尬，但不後悔。
沒什麼可後悔的。
陳黛薇:“家裏沒什麼東西了，冰箱都空了，你家應該也沒什麼能吃的吧。不然我們出去吃飯？”
陳雪澤沒意見，很好說話的樣子:“好。”
“那我們走吧。”陳黛薇是真的餓了，掃了眼時間，下午一點半。
午飯時間都過了。
陳雪澤是鐵做的吧，不吃飯都不餓的。
陳雪澤:“嗯。”
他答應了，但沒立即起身。
陳黛薇等了他一會兒，遲遲沒聽到他站起來，忍不住扭頭疑惑看了他一眼。
“腿麻了。”他言簡意賅解釋道，神情有點無辜。
陳黛薇:“……”
陳黛薇:“哦。”
陳黛薇迅速收回視線，臉色更彆扭了。
他腿麻，是她壓的。
-
半小時后，兩人出門吃飯。
昨天下了很大的雪，今天又是陰天，外面特別冷，行人稀稀落落。陳黛薇和陳雪澤並排走着，走得不算快，都穿得不夠多，也算是道獨特的風景線了。
路很滑，有冰。
陳黛薇低着頭，走路非常小心。而陳雪澤漫不經心的，不但不仔細看路，還時不時地看她一眼。
他這一眼又一眼，陳黛薇很難不察覺，難免走了下神。
一走神，一個沒注意，踩到冰差點滑倒。
陳黛薇:“啊——”
陳雪澤反應很快，立馬伸手扯住了她手腕，他力氣是真挺大。
陳黛薇撐着他手臂重新站穩，膽戰心驚地對他說謝謝。
他臉色平淡，什麼話也沒有回，也沒有收回手。
兩人就這麼走。
走了一會兒，他很自然地往下移，指尖碰了下她的手背。
輕輕的，像是試探。
外面這麼冷，他穿得又不多，手指居然是溫熱的。陳黛薇穿得比他多，手卻冰涼。
陳黛薇沒抗拒，像是一無所覺，專註走路。
陳雪澤就一點一點，慢慢握住她的手。
陳雪澤沒有像她上次那樣，牽手還找個蹩腳的理由。他什麼話也沒說，就只是平靜牽着她。
他也不看她了，沒什麼表情地直視前方，還是那副不好惹不好接近的冷酷樣。
漸漸地，陳黛薇手心出了一點汗。
她忍不住瞟他一眼。
——難以想像。
這個人剛剛私底下一點點試探她牽她手的時候，表情也是這樣冷淡？
這樣的嚴肅正經，無欲無求？
陳雪澤似有所感，垂眸掃了她一眼。
她眨眨眼，在他疑惑的目光下用指甲快速撓了一下他的手心。
他怔了怔。
然後面無表情地也撓了她一下。
-
吃過午飯，兩人原路返回。
離開餐廳之後，陳雪澤又一次牽住陳黛薇的手。
他神色淡淡的，舉動特別自然，自然得好像不是第一天牽。
陳黛薇也沒有拒絕。
兩人走在一起，一高一矮，挨得很近。和任何一對普通情侶都沒區別。
天越來越陰沉，風很大。
陳黛薇看看這陰沉的天，忽然想起以前。
五六年前，也是這麼陰的一天，放學路上，她和陳雪澤又又又吵架了。
忘了具體因為什麼，反正一定是件很小很小的事，她跟陳雪澤之間也沒正事，每次吵架都莫名其妙。吵完之後陳雪澤倒心平氣和沒太大反應，而她氣沖沖的，沒仔細看路，腳崴了。
同行的還有一個男生，跟陳雪澤關係不錯。陳黛薇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那個男生是喜歡她的。
男生見陳黛薇摔倒了，二話不說在她面前蹲下，特別積極地要背她。
陳黛薇當時很疼，疼得不行，可是看看蹲在自己眼前的男生，她心裏說不出的彆扭。
她不想讓他背。
她謝絕了，逞強自己走，一瘸一拐地走。
男生遷就着她的步伐也放慢速度，又勸了她好幾次，她都拒絕了。而陳雪澤冷眼旁觀，很無情地一言不發。
太疼了，那種疼她現在還記得，她走着走着差點摔倒。
這次陳雪澤像是終於看不下去，扯住她手臂不讓她走了。
他忍了忍，明顯也有了情緒。平復了下，很快恢復面無表情，在她面前矮身：“上來。”
他很冷淡。
她沒拒絕，一邊瞪他一邊趴到他背上，胳膊勒住他的脖子，故意有點用力。
他冷漠掃了她一眼，到底沒說什麼。
那時候沒想過——
為什麼明明他們關係最糟，她讓他背，卻一點也不會感覺不自在呢？
也沒想過，為什麼她摔倒后第一時間看向的人是他？
她能確定，她那時候早就不喜歡他了。
……
不知不覺，到了家門口。
站在陳黛薇家門外，陳雪澤還不鬆手。
陳黛薇：“……”
陳黛薇：“明天見？”
她把手往外抽了抽，沒有抽動。
陳黛薇：“…………”
陳黛薇：“我昨天沒睡好，我想補個覺，就不讓你進來坐了。”
陳黛薇解釋完，以為這樣就可以了，再次試圖抽手。
也沒抽動。
“……”她默默無語地抬頭看陳雪澤，眼神幽幽。
陳雪澤垂下眼，睫毛長長的。
陳雪澤：“還有件事。”
陳黛薇：“？”
陳黛薇：“什麼事？”
陳雪澤似乎猶豫了一下。
只略微猶豫了一下，他問：“我們，在一起了嗎。”
萬萬沒想到，萬萬沒想到他想了半天居然問這個。
陳黛薇愣住。
“我們……沒在一起么。”陳黛薇遲疑了一下，幅度輕微地動了動還被陳雪澤牽着的手，意思是手都牽了。
況且，抱也抱了。
陳黛薇其實在想，不管了，怎麼樣都認了，就算一切是假的她也認了。
她想跟陳雪澤在一起。
不管以前，不管真假，也不在乎什麼將來以後。
反正當下她是開心的，當下開心就好。
……
陳雪澤看着她，好一會兒沒作聲。
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片刻。
陳雪澤忽然鬆開陳黛薇的手，低身抱住了陳黛薇。
他沉默不語，把下巴搭在她頸窩。
一開始是虛虛抱着，後來逐漸加重。
陳黛薇不知道，陳雪澤也在想，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想，這是他最後一次給陳黛薇反悔機會。
他剛才本來不想問，也想這樣彼此默認。但他擔心這一切是她一時衝動，擔心她不久后又反應過來，到時候後悔。
然而陳黛薇現在似乎沒有反悔。
那麼將來她再改口也來不及了。
他不會放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