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譴（二）

長和一般是上五天，周六一天用來周測，周日休息，可以自由進出校門，晚上回來上個晚自習即可。

這一周的數學測驗已經到了最後時刻，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傳來。

“悠悠，選擇題答案借我看一下。”前排的男生轉頭小聲地說。

穆悠悠有些不耐煩，“你怎麼不自己做啊？”

“我先寫了大題，前面沒時間了，好悠悠借給我吧！”那男生好聲好氣地央求道。

穆悠悠檢查得差不多，不太情願地遞過了答題卡。那男生一拿到答題卡快速抄到了自己的卷子上，旁邊的同學見狀也紛紛效仿。

下課鈴響，考試結束。

葉夢開始收卷子，不少人開始趁亂交頭接耳交流答案。

周落卡在最後一道大題上苦思冥想，最終發現自己實在無能為力，悻悻交了卷子。

葉夢看着剩下這一眾交流答案的人，一陣無奈，只能在一旁等他們寫完。

“課代表，借我一張抄一下吧，我們交了你也好交差啊。”其中一位說道。

葉夢無奈地搖搖頭，隨便拿了最上面的一張遞給他。

周落目瞪口呆，遲疑兩秒，她還是沒忍住，出聲提醒道：“那個……你們抄的那張是我的……”

眾人不明所以，上課兩周，他們對周落這個小透明並沒有印象，大家低頭看了看卷頭上的名字。

“……”

雖然他們對周落這張臉沒啥印象，但是對周落的名字還是有印象的——各種成績單倒數後幾名里頻繁出現。

“代表，給換一張吧，求求了！”眾人哀求道。

周落：“……”

要不要嫌棄得這麼明顯啊！

周落表示有點受傷。

*

周落算是離家近的，但她並不想回去面對空無一人的房子，被迫選擇留在學校。

不知道是不是興奮過頭了，從四點半開始就有人收拾東西，周落被吵得睡不着，只好把頭藏在被子裏裝鵪鶉，等最後一個室友出門她才鑽了出來。

她對着空蕩蕩的寢室嘆了口氣。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溫暖，風也溫柔。

周圍的商鋪早已開了門，就指着長和放假放學生出來帶動消費。

周落走在街上，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穿着校服的長和學生，成群結隊的，倒顯得她形單影隻有些可憐。

她唯一要買的是零食，上周宿舍的姑娘們回來之後都在分享吃的，她沒什麼準備，也不好掃了大家的興，只好先收了。但這周再不有所表示實在是說不過去。她精心挑選了好多零食。

從超市出來，她又到文具店逛了逛。逛到一半，從貨架的縫隙間瞥見兩個熟悉的身影——路楓和穆悠悠。

穆悠悠拿着一隻筆問路楓：“這個好看嗎？”

路楓面無表情地說：“可以。”

穆悠悠又拿起另一隻，問道：“這兩個哪個好看？”

路楓：“你喜歡就都拿着吧。”

……

周落怕麻煩便沒出聲打擾，挑好東西就迅速離開了。

自己逛街實在無聊，她想起物理老師的話，痛定思痛，決定回教室學習。

不蒸饅頭，爭口氣！

她也沒想到周日的教室除了她這個大閑人居然還有人。

正是軍訓時唱歌的男孩，當時周落沒聽清他的自我介紹，後來才知道他叫安木。

安木正埋頭寫着什麼。聽到腳步聲抬頭看見進來的周落，對她有些靦腆地打了個招呼，繼續低頭寫作業。

真是人如其名，像塊木頭一樣。

臨近傍晚，教室里零零星星地又回來了幾個人。

周落正在咬着筆頭和一道數學題較勁，旁邊有人坐了下來。她以為是穆悠悠回來了，沒有去看，接着較勁。

“選b。”一道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周落偏過頭，是白駱帆。

“沒回家嗎？”他問。

“嗯，家裏沒人。”

“都是你愛吃的。”白駱帆從身旁拿出一個袋子放到桌子上，“以後周日和我回家吧，你去了，我媽還少罵我兩句。”

“不用了，我就在這做做題挺好的。天賦不如別人，時間上就得多付出一點。”

周落在草稿紙上划拉了半天也沒算出結果，越算越亂。白駱帆盯了她好一會兒，終於看不下去了：“這才第四題，你算這麼半天？”

周落的信心早就被這幾天的各種不如意給打擊得快消失了，聽見連白駱帆也這麼說，瞬間自暴自棄，她語氣犀利地說：“反正我就是笨，我本來也不屬於這個班，不要你管！”

話說出口，兩人皆是一愣。

周落冷靜下來，低頭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朝你發脾氣的。”

“沒關係。”白駱帆默默拿過了她的草稿紙和卷子，笑道：“我教你。”

她平復好心情，湊了過去。

白駱帆從學生的角度來給她講思路，比宋瑤講的要細緻很多，不懂的她還可以停下來問，他就會再講一遍。

“懂了嗎？”

周落點點頭。

白駱帆說：“不會就問，閉門造車是不行的。”

“知道了。”周落說。

“那我走了。”白駱帆起身離開。

白駱帆一走，周落的肩膀立刻耷拉下來，往前一趴，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已經數不清這是她這幾天裏嘆過的第幾次氣了。

真的很累，她覺得快要撐不下去了。

人陸陸續續地回來，周落喪了一會兒，從桌子上爬起來，坐好，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總歸還是要面對的，不管有多難。

上晚自習的前一分鐘，大家都在熱火朝天地聊天。宋瑤站在後門處，用手敲了敲門，學生們臉色一變，紛紛回到自己座位。

宋瑤也沒說什麼，隨手把周測成績單放進了成績欄里，說：“這周周測的成績出來了，下課都看看。”

她在教室里轉了幾圈，然後從後門出去了。

有人按捺不住，悄悄跑到後面把成績單拿了出來。雖說只是個很小很小的測驗，但大家還是重視得緊。

成績單傳到了周落手裏，她下意識地從后往前看去，目光定格在倒數第五名上。

她不動聲色地把成績單傳給下一個人，自己拿起筆，卻不知道要幹什麼。

晚上，果然不出她所料，大家依舊是大包小包。但是大部分都是家長給做的一些存放時間比較長的食物，比如腌肉乾之類的，還有打包回來的飯菜。

其實周落對食物並不感興趣，但初來乍到，人家好心分享她也不能表現得太不合群。雖說她的零食比不上大家的東西珍貴，起碼也是她精心挑選的，算是一點心意。

直到她第二天在垃圾桶里發現了自己分出去的魚豆腐，她盯着垃圾桶望了半晌，一種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室友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異狀，有些緊張地解釋：“對不起啊周落，我不愛吃魚豆腐，不是故意針對你的。”

她擠出一抹微笑，安慰對方不用在意。快速收拾好垃圾桶，出了門。

不用在意，這句話倒像是她說給自己聽的。

面對這樣的高中生活，她油然而生一種無力感。似乎不管她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改變這一切。

她揉了揉乾澀的眼睛，把垃圾丟進了垃圾桶。

*

終於，這一周的值日還是落在了303宿舍。

為了彌補罪過，周落主動掃了三分之二的地方，另外三分之一基本都是於冰掃的，孟祥婷幫忙擦了黑板，拖了地。其他人則是拿着掃把閑聊。

眼見打掃得差不多了，穆悠悠從座位上站起來，把被她丟在一旁的掃帚拖到衛生角，走了。

其他室友看到穆悠悠走了，便也迅速撤離了。

周落在收拾被掃到一堆的垃圾，可是最後一點碎紙片怎麼也掃不起來，眼看着教學樓要關門了，她急得直接用手去撿。

孟祥婷蹲下身來幫她一起撿，碎紙片很快就被打掃乾淨了。

周落把垃圾袋從桶里拿出來，打包好。垃圾袋太大，她拎不起來，只能拖着下樓。

“我幫你一起吧，給我一個拎手。”孟祥婷朝她伸出手。

周落不好意思地搖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拖累你們做值日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孟祥婷笑了笑，不置一詞，從她手裏拿過一個拎手，笑道：“沒關係的，你又不是故意的。如果我抽到你那個床位，天天被扣分的就是我了。你看我那個床弄的，根本比不上你的。”

周落動了動嘴唇，始終沒說出一句話。

無論她怎樣精心地整理自己的床，第二天還是會扣分，她不敢委屈。

進了自己不想進的班級，周圍的同學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沒有朋友，她不敢委屈。

自己精心挑選的零食被人毫不在意地丟進垃圾桶，她不敢委屈。

她就把自己想像成是一個仙女，這所有的事當做自己在歷劫，強行進到不屬於自己的地方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可是現在，面前這個女孩幾句簡短的安慰，讓她那道心裏的防線瞬間傾塌了。

良久，周落髮自內心地說：“婷婷，謝謝你。”

“說好了要做好朋友的，不許跟我見外！”孟祥婷笑着說。

周落的心裏瀰漫著一股暖意。

“過幾天就要放國慶假期了，你有什麼安排嗎？”孟祥婷問。

周落長舒一口氣，望着頭頂的星空緩緩說道：“我要把我在學校虧的覺都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