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預料之中
十八區,地下反抗軍臨時總部。
二層,採摘物資登記辦公室。伯德站在窗戶前,端着酒、抽着雪茄,望着樓下來來往往忙碌的工人們。遠處的溫室培育大棚內光線明亮,運輸的蔬菜的車輛進進出出,沿着10號線路前行數公里,便是十七區,其中地下城一個重要的物資倉儲以及集散大樓便在此區。大棚上方數十米處便是地下城頂部,一層堅硬的石頭穹頂,巨大的人造燈源鑲嵌在石頭中間,像蛛網一樣延伸到遠方,彷彿滿天的星光。當然,他沒見過真實的星空是什麼樣子的,政府普及的知識也只是提到了遙遠時期的畫面,依然是黝黑的穹頂上鑲嵌着淡白色的星源,整個世界是赤色的、黃褐色的,並不同於現今世界讓人感到溫暖的橙黃色。
他出生在地下城,出自一個典型的種植工人家庭,自小得知,相傳地面世界是一個殘酷的不適宜生存的世界。只有不遵守教義、窮凶極惡的不再是公民的人才會被投放到地上去,據說這種懲罰遠比被判決奪去生命還要殘忍。
自他記事起,便認為在一個軍事化管理的大家庭里,周圍都是年齡相若的小孩子,每天只是上課和學習一些技能,直到身邊的同伴逐漸離去到別的區,他才知道政府是按照天賦甄別他們的。10歲后,一群軍人帶着他和其他一群孩子上了車,他便知道了,政府對他的安排是種植,而有的夥伴有的進入部隊,有的進入了政府,有的成為了科研人員。那時,他敏感而憤怒,便是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殘酷無情。他羨慕更高層次的奉獻和作為,想要過上更好的生活。可惜公民一旦被打上了烙印,種植工作便是他的一生唯一要做的工作,並在此崗位上大致要碌碌一生。他憤懣卻無處發泄,直到遇到了伯德,數年後,伯德把他引薦給了迪普利。
很快,他便喜歡上了迪普利安排的事務,他也逐漸明白他要走上一條同種植截然不同的道路。他聰明,辦事穩妥,伯德很喜歡他,但是迪普利對他卻是刻意保持距離,這種距離使菲斯不舒服,更不滿於伯德同迪普利之間那種宛如父子之間的默契,但是這種刺激的生活和能享受的條件使他找到了平衡。在地下交易的任務中,他逐漸變得隱忍血腥,心腸更加堅硬,甚至有了更為遠大的目標。
迪普利的死,對他來講很突然。但他並沒有像菲斯那樣悲痛欲絕,他深諳弱肉強食的道理,“出來混,遲早要還的”令他震驚的是這次老大被殺竟然沒有絲毫還手的機會。以往的那種妄自尊大的感覺瞬間便沒有了。他實在想不出,幾個初出茅廬的傢伙怎能輕易並且毫無顧忌的抹去了老大。
如果讓他猜,便是有一股自己看不見的強大勢力正在吞噬這個地下王國,如果猜不錯的話,這股力量便是政府。
他感覺到了不寒而慄,更清醒的認識到個人在強大的國家機器前的渺小,就好比岩石縫隙里的一隻小甲蟲一樣毫無存在感。“生存便是王道”他不想變成老大那樣,他也不滿足只坐到老大那個位子,更不想在未到那個位子前就被抹去了。
他喜歡這樣靜靜的站着,俯視腳下的忙碌的工人們!
老大死前並未交辦暴亂的事,是菲斯正在瘋狂的找尋虯龍一夥。任憑動用多少關係,那伙人便同憑空消失一般,不得半點線索。那天老大交辦菲斯一件重要的事,菲斯告訴他去見一個重要人物,是地面來的一個人。這件事顛覆了他的觀念,他感到了恐懼:他能想像到這將意味着徹底的同政府決裂,將要直面一個你死我活的殘酷將來。
他猶豫了,思考再三,便派了老馬前去。如今卻得知不當言論的老馬已被抓捕,至於政府知不知道,老馬能不能出來,他也不知道。以現在的實力抗衡政府,簡直是螳臂擋車。
他已下定決心,這次無論結果如何,他已隱約感覺到了危險,刻不容緩,先躲一陣再說。這種憂慮,暫時不同伯德和艾拉說也好,萬一沒事,伯德安排的爆炸成功的話,嫁禍給虯龍一夥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最起碼虯龍一夥在政府眼中也是刀口嗜血的反社會分子。
他微微一笑,拿起收拾好的背包,下樓去向準備好的隱身地點而去。出得門口坐上有軌電車時,他輕呼一口氣,一種說不出的不祥再次湧上心頭。
菲斯滿腔怒火,既然找不到虯龍一夥,乾脆搞點破壞嫁禍他們,藉以政府之手除掉他們。他當然明白,政府大概率不會相信是虯龍他們乾的,這些理由是說給菲斯和艾拉說的,儘管他倆半信半疑。
迪普利這麼多年一直苦心經營這個地下王國、積累財富得目的是購置武器、武裝人員,在軍事力量達到一定的規模前,迪普利一切相當小心。除了必要的暴力外,他不允許屬下濫用槍支,更不允許不擇手段、殃及無辜得去達到目的。
菲斯顧不得那麼多了,當前政府執法部隊當前步步緊逼,工人們稍有雜音便被監禁,大有全面實施軍事管轄之苗頭。這種情況下他不能妥協,自己剛上台,需要拿出一個強硬的態度展現給這隻尚未健全的地下部隊,他要樹權威。在政府軍事完全控制整個世界前,他要找到生存的籌碼,甚至是對抗的籌碼。無論這種籌碼是通過何種手段獲得,他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是將迪普利的遺願或者遺產保存下去,這使他確定就得付諸暴力。
迪普利同虯龍交易當天,安排他同政府得一位溫和人士商談釋放被抓的工人之事,見面很成功,他答應眾人的營救之事基本可以有個交代了。部署菲斯同地面之人見面,原本他要親自去,但是他為了下更大的一盤棋,只好派菲斯去,卻不知菲斯並沒有親自去。派艾拉去感教中心爆破,事關重大,怕出紕漏,只有派她去,因為他相信她,讓她冒此大險,他不在乎。他不知身邊還有幾個能信任的人。
不同於伯德,他不懼怕死亡,他喜歡混亂!在混亂中再次建立新的秩序,這使他最想下的最大的一盤棋!在這個瘋狂的博弈中,他可以允許任何人面對死亡,包括他自己。
現在,他站在辦公室里,站在窗戶前,盯着遠方,期盼着光的到來!
十五區,感教中心。
感教中心位於第7街,建於重啟日40年。是一座拱形建築,一共兩層,高40米,佔地約2000平方,能一次性容納1500人。遠遠望去,感教中心頂部那個巨大的象徵著元老院獨特的黃藍綠組成的圓形綬帶標識亮徹岩石穹頂,中間象徵著“締約、均等、互補、法援”的“cfml”字體閃閃發光。恢宏的大廳頂部,垂下十數盞吊燈,整個中心燈光徹夜不息、燈火輝煌。歷經一個世紀的不斷完善,感教中心被佈置的莊嚴肅穆,這是整個地下城最為神聖的聚集場所。
按照元老院職能,世界感教中心以及大部分公民的感教活動均有傳諭院掌握和開展。一個世紀以來,在政府的推行下,感教中心以其強大的政治感召力以及軍事震懾力,逐漸取代了舊世界原有的宗教信仰。這種信仰從一開始的強行接受,到歷經數代后的精神以及環境傳承,已經成為了使整個社會朝聞夕見的信仰。
大廳內沒有傳統的那種長條桌和一排排椅子,重大集會時需要教民們恭敬的站着、聆聽教義。只有對着高大的大門最里端一面牆上,懸挂着和感教中心頂部一樣的元老院光標,下面便是一個高約3米的講台。
大廳主要色調為米黃、淡綠和淺藍,象徵著守密院、培育院和傳諭院三個神聖教義部門的顏色風格。其中淺藍為主要色調,這時傳諭院的風格。
一個世紀以來的穩定,使這座教義中心疏於安保。負責安保的是元老院守衛隊,身着米黃色戰鬥服,日常只有一個小隊十餘人常駐於此。
艾拉站在大廳內。經過幾天的觀察,她已摸清安保隊伍的巡邏以及作息規律:門口安保和流動巡邏隊每六小時換崗一次,晚上6點關門,無論怎樣,攜帶炸彈從大門口進入大廳絕無機會。她利用關門口外圍流動巡邏隊的交接空隙,扮作勤雜人員從側門成功將炸彈安放妥當,這是一枚微型無線遙控炸彈,傷害力不大。
從內心來講,她不願傷及無辜,但作為一名半職業化的軍人來講,她是絕對服從命令的,尤其是菲斯的命令。她不記得她的父母,似乎是被拋棄的,由政府撫養大,但是她也不確定,對小時的事情幾乎全忘記了。政府自她10歲后,便分到養殖區交於公司管理,那時便經常受欺負。12歲那年,當她再一次被一群同齡的孩子打的嘴角流血時,伯德出現了,替她教訓了那群欺凌者。從那以後,菲斯便成了她的保護傘,成了這個世界她唯一的寄託。菲斯魁梧,自信,對她溫和,幾乎能夠滿足她所有的需求。直至現在,這種寄託牢不可破。她對他的情感很複雜,是兄妹?是父女?更多的是一種朦朧的感情?她說不清,她更不敢去釐清這種複雜的情緒,她也不敢去逾越!
她現在正在等待。她很清楚,革命需要暴力,永遠都會有無辜者。自己能做到的是使無辜的公民減少到最少。自己在這個即將掀起的暴力衝突中,將會是一個沾滿鮮血的罪人,這將是一種宿命。她逃不掉,也不敢逃,這是她欠菲斯的,摻雜着自己對他的所有的感情,儘管這絕對不是她所想要的。
大廳的電子鐘即將指向六點。她再次望了望藏匿炸彈的地方,一切安全。感教中心工作人員已經在催促逗留的教民們回家,換崗的安保們正在從大廳一間房屋內列隊出來。她深呼一口氣,緩緩走出了房子。
六點整,菲斯遠遠望見了三個不同方向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