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法律？道理？人情？

講法還是講理，或者是人情？這是個問題。四十歲的羅平會覺得法律要守，但是也要與實際情況相結合，以法明理，以情融法；二十五歲的羅平會覺得一切以法律為準繩，不容半點通融；十五歲的羅平沒有明確的法律意識，只有樸素的好壞價值觀，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虎子持刀搶劫，打死活該。

但是實際情況處理並不是那麼簡單。在許多具體法律條款在逐步修訂，在適應新時代變化的1997年，地方處理案子更是夾雜着許多東西。

已經晚上快十點了，羅聞接到電話，就把已經睡著了的女兒羅穎託付給對門的同事照顧，自己和岳玥蹬着自行車趕到了派出所。看到剛從醫院包紮完的羅平，在岳成鵬的辦公室吐沫直飛：“鵬哥，虎子這夥人是持刀搶劫，還傷人，要重判，起碼判他們個十年，看他們還囂張的起來！”“老四，你傷哪裏了？怎麼不住院？”岳玥拉着羅平的手上下大量，還好，除了羽絨服破了個打洞，就是右手包紮了。“這手怎麼傷的？縫針了嗎？打了破傷風針嗎？還要打消炎針！”羅平聲音低下來，給嫂子解釋具體情況，再三強調醫生說不用縫針，打了破傷風針，也開了消炎藥。羅聞在旁邊和岳成鵬了解情況，等弄清楚狀況，就一巴掌拍在羅平的後腦勺上：“你是越來越野了，小小年紀還喝酒，啊，還見義勇為了啊？小心命都沒了，你不知道先報警啊？”羅平聲音一下子拉高了：“那個時候報警來的急嗎？再說了，那是我同學！”

這時，派出所開進一輛軍車，下來幾個軍人，領頭的是個上校，岳成鵬趕緊前去敬禮打招呼，交談過才知道是女學生龍冰的父親龍尚，軍工廠的負責人。由女警察陪同的龍冰，正和其他幾個女同學在一間辦公室小聲交談，看到父親進來，一下子委屈的哭出聲來，龍尚看到女兒沒有受傷，就放心拍了拍龍冰的肩膀，安慰她振作點。又簡單問了一下岳成鵬案件情況，知道是一個叫羅平的學生奮不顧身的帶領同學保護了龍冰她們，其中羅平還受傷了，就表示要去看看羅平。

龍冰拉着父親，跟着岳成鵬來到他的辦公室，看到了正一副不服氣表情的在聽二哥二嫂教育的羅平。她一下子就相信了瓊瑤阿姨的小說是真的，真的有玉樹臨風的白馬王子會來救落難的美女。此時的羅平正抬頭看着牆上的“警務條例”，側面是那樣的帥氣，至少在龍冰的眼中。岳成鵬正準備給雙方介紹一下，哪知道羅聞和龍尚竟然認識，軍工廠在金馬鎮的郊區，因為修路的問題雙方打過幾次交道。龍尚看到羅平和羅聞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容，就問道：“羅鎮長，羅平是你弟弟？”羅聞看到龍尚後面跟着一個秀氣漂亮的女學生，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羅平救下的女同學。“羅平是我二叔的兒子，我嫡親叔伯兄弟，我家老四。”羅聞一邊和龍尚握手，一邊介紹道。“難怪啊，你們兄弟長的有幾分相像，都是一樣帥氣啊，哈哈。還要感謝羅平今天的見義勇為，奮不顧身救下我女兒啊！來，龍冰，過來打個招呼。”龍尚笑着叫女兒過來，龍冰上前來瞟了一眼羅平，又看了看羅聞，不知道該怎麼樣稱呼。“這是龍冰吧，長的真漂亮，你就和羅平一樣，叫我們二哥二嫂吧！”岳玥看出了龍冰的猶豫，也拉着羅平過來給龍尚打招呼：“龍叔叔好。”龍尚哈哈大笑，握着羅平的右手就搖晃：“羅平，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女兒啊，明天……”“爸，羅平的手有傷！”龍冰趕緊拉着龍尚的胳膊，羅平已經咧着嘴說：“沒事，沒事。”心裏直嘀咕，也不知道是龍冰爸爸手勁真大，還是現在那股不怕死的勁過了，傷口知道疼了。龍尚不好意思的拍了拍羅平的肩膀，正要說話，院子裏一陣雞飛狗跳，哭天搶地：“哪個殺千刀的把我兒子打傷了啊，你們派出所的把人交出來，我要他抵命！我的兒啊……”“把人交出來，我們孫家不是好欺負的……”上十個男女老少在院子裏哭叫，其中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直接往地上一躺，也不管冬天夜晚地上冷不冷，會不會凍病。

岳成鵬從警也有些年頭了，估計這類情況見多不怪了，他拿出喇叭大聲喊到：“劉運富，趕緊把你媽扶起來，這麼大年紀，這麼冷的天躺地上，凍病了找誰？還不是要你自己出錢看病！”“那誰，孫家的，你們也別跟着起鬨，你們家孩子是什麼德行，你們自己不清楚嗎？次次不聽管教，這次攤上大事了，搞不好要判個十年八年的。”“你們要是為那兩個小子着想，就不要鬧，越鬧越解決不了，想解決問題，就讓說話能當家的到會議室來。”場面一下子就被控制住了，雖然兩家人里還有幾個婦女在小聲嘀咕，但是也不敢太放肆了。

劉家就是虎子劉文虎家裏，孫家就是那個小胖子孫一成家裏，兩家都是派父親出來，跟着岳成鵬到了會議室，羅平龍冰和龍尚羅聞也到了會議室，劉家和孫家的家長一看有一個軍官走了進來，頓時覺得壓迫感挺大，結果聽岳副所長介紹是主要受害人龍冰的家長，越發就不敢出聲了，畢竟無論什麼年代，軍人都是正義的象徵，震懾力還是挺足的。後面又聽岳成鵬介紹案情，說羅平是赤手空拳上一對二，先受傷，后反擊，才打傷劉文虎和孫一成的，這兩家的家長也知道自己兒子不是啥好東西，畢竟派出所都來了好幾次了，也就是沾了未成年的光，劉文虎未滿十八歲，孫一成未滿十七歲，不然哪怕有人打招呼都不好使。兩個家長本來還想為自己兒子傷的更重，躺醫院了，想搞點補償款，結果岳成鵬直接說，哪怕打官司到法院，羅平也是見義勇為，正當防衛。加上聽說羅聞是副鎮長，越發不敢說話，只能唯唯諾諾的表示接受處理。畢竟雙方都是未成年，都是要由監護人來處理的。

羅平看着趨勢，大概是沒有要嚴懲那幫社會青年的樣子，急着就要說話反駁，發表自己的意見。結果被羅聞按住了，沒讓他說話。岳成鵬把空間留給四個家長，帶龍冰和羅平出來了。這時，學校領導和羅平的班主任也來了，又是一番重複故事。陸陸續續有學生家長來了，其他幾個社會青年家裏也有人來了。在錄完所有人筆錄后，就安排學生家長先領着學生回家了，其他幾個社會青年肯定是先拘留，再看後續處理了。

岳玥推着自行車和羅平走出派出所大院，心裏猶在憤憤不平，覺得應該直接把那伙社會青年抓起來，判個十年八年才差不多，怎麼感覺派出所就是和稀泥的。這事情難道不是應該按照法律來處理嗎？龍冰在後門叫羅平，想和他打個招呼，說聲謝謝，但是羅平沒聽見。

龍冰才不關心那幾個社會青年怎麼處理，她還在糾結剛才給羅平打招呼，羅平為什麼沒有理她，甚至都沒看她一眼。是他沒聽到？還是爸爸剛才握手弄疼他了，他生氣了？還是什麼其他原因？

估計龍冰今晚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