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淺月
老舟公問他為何渡江?他只說了兩個字。
“赴約。”
清江之上,月夜。
染滿情緒的月亮總驅使着人們去遠方,或是歡喜,或是愁緒,抑或是仇恨。
望月的人很多,方欲橫便是其一。
只是這一次他無法再望月了,水下的身影擾亂了他的心思。
一雙滿是皺紋的大手探到水上來,正欲捉住方欲橫的腳腕。
這一雙手是血雨樓銀牌殺手——“淺灘”的。他不過二十餘歲,一雙手便似垂垂老矣的白髮翁的手,如同梧桐古樹的樹皮一樣蒼老古樸。
此等殺手,自然不容易捉空,直接抓住方欲橫的腳腕,五根手指齊齊彎曲,好似鷹爪,敵人決然別想逃脫。
方欲橫面無表情,從容淡定。他沒想過逃,因為他不用逃。
就在“淺灘”用力的時候,方欲橫一抬腳,一伸手,“淺灘”便到了他的手裏。局勢易轉之快,實在差強人意。
被領小雞似的拎在手裏的“淺灘”嘴角蠕動了幾下,尚未吐出字眼,方欲橫手蓋在他的天靈蓋上,骨未碎,人已死。
“看來魔主的這個斷魂手又有精進啊。”一旁的老舟公說道。
“謬讚了。”方欲橫回應。
一招斷魂手是方欲橫的自創武功,原理與那隔山打牛相似。只是隔山打牛的力必然會使用在中間之物上,而斷魂手卻是完完全全的空擊。比之來說,斷魂手需要真氣運用自如,隔山打牛則是相較低劣的真氣運用。
斷魂手學習難度遠遠高於隔山打牛,但兩者之風格比較陰毒還是陽剛,自然是不分高下。
總有自稱為正派的人士,將隔山打牛列為正派之絕學,將斷魂手排為魔功。相近之風格,怎能說高低。不過因為派系不同罷了。
他將還溫熱的屍體扔入水中,輕輕的坐下來,靜靜地望着月。想着人在遠方的故人,他想這樣持續一夜。
可是總有人想打擾他的清凈。
整個船艙搖晃起來,腳下的草席震動着。
老船公一臉笑意地看着他。
“煩人。”方欲橫一臉不爽的感慨。
方欲橫從老船夫手中接過長槍,握在手中,躍出船艙。
月初穿長影。水中的身影游魚般的翕動,人影綽綽。
光芒照在那桿長槍上。通體漆黑的長槍,除了墨一般的色,還靜的與眾不同,與襲來光芒的一輪淺月一樣靜。
這桿長槍因漫漫殺意,故為江湖上的人稱作天魔。
躍起在長空的身影,揮動那桿長槍,穿越江水,好似無物,猶如戳破紙片就擊穿了一位刺客的臂膀。那個被戳中的刺客,原來還能動,但瀰漫的殺氣讓他動彈不得。頃刻間便被提起,再次甩入水中。
停滯在空中的瞬間,他連續刺出了五槍。一揮一提之間,便是一具屍體的誕生,便有一個來自冥府的血花在水中綻放。
五槍,也便是五具屍體。
落下之時,方欲橫的腳尖點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但不知怎的有一剎那的失神。這是他故意放出的破綻。
刺殺的人,不知道要刺殺的是這樣一位武功高強者。他們接到的委託只是去刺殺一個富商。世到如今,他們雖然怕他,但是如此也無法逃避了。
還活着的刺客,對於稍縱即逝的機會欣喜若狂。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衝殺上來。他們知道這樣才能活命。
月光正亮,映射在方欲橫的臉上。
看着從水中浮現的身影,方欲橫還是那副表情,將天魔槍向左擺去,如同墨水灑在水面,將右邊刺客打到中間。又將天魔槍右擋,停下被拍開的身影,制住襲來的人影。此刻,刺客都被迫停在同一條直線上。
一槍擊出,將前方的所有刺客全部貫穿,穿透最後一個刺客的胸膛,槍尖在月下呼呼地迎着風。
墨色的長槍一甩,屍體的鮮血染紅了整個湖面。他們的臉上還流露着驚恐,但無論如何也避不開死亡。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殺人者,人恆殺之。既然殺人,就要做好被人殺的準備。
月夜已深,寧靜的夜中再無喧鬧。
方欲橫再一次跳上船頭,再一次觀望着天上的月。
他覺得月光還是太陰太淺了,遠不及渡船下堆積着的鮮血。
他枕着月光入眠,小船清新,載着他的清夢,夢着名為仙人的好友。
半迷半醒的他不知對正在划船的老船公說,還是在喃喃自語:“這是天與魔的對決,無人可擋,無人可止。”
小船西去,為赴故人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