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紅傘
零.
這裏是一個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
一個撐着紅傘的少年模樣的人用兩指夾着煙,嘴裏吐出一口近乎透明的白霧。
——說是煙,也不完全對,因為這是他用「變式」創造出的新物種。與人們普遍認知里的煙不同,這些他製造出來的新煙草燃燒不會產生令人作嘔的氣體,反而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人們吸食這種東西也不會危害健康。這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完全無害的提神醒腦的……工具。
少年就這麼讓夾着煙的那隻手下垂,身子轉過去看着站在這裏的另一個人。
風吹起被少年故意染成赤褐色的微卷的長發,在稍微凌亂的髮絲中,少年看見站在他不遠處的青年也將頭轉了過來。
青年將白色矮禮帽的帽檐壓低了些,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所以……你想好了嗎?真的要那麼做?”
“啊啊,就這樣吧,反正我也找不到,那所謂的價值。”
少年笑了。
他對青年的回答並不感到意外,倒不如說是意料之中。
少年輕笑一聲,拿起手中的煙又吸了一口。
許是少年的眼神實在是太奇怪,青年不禁問道他到底在看誰。然而少年並沒有回答他,青年只得看向少年的眼睛。
那是如吸血鬼般紅色的、但卻沒有任何高光的眼睛。
少年似乎在看着他,又好像在透過他看着什麼東西,又或者,少年只是在看着自己。
“嘛,我還是那句話,我並不想過多的干涉你們的選擇。但——我最後還是要問一句,你真的確定要這麼做?
“畢竟生命這種東西可是——很珍貴的。雖然這句話從我嘴裏冒出來並沒有什麼信服力。哼……”
少年把煙掐滅,看向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青年,明白了他的選擇。
“好吧,希望你不會後悔。”
他撐着傘,往與青年背對的方向走去。
“我們會不會在下一個時間長河中再次相遇呢?哼哼……”
無人回應他的問題。
一.
旁人是如何稱呼他的?
啊啊,或許不應該用“他”,而是“它”或者“祂”。
不過現在,無論是“他”、“它”亦或是“祂”都無所謂了。
男人看向頭頂那台機器——這台機器是幾百年前那個人打造的他已不記得,說來也可笑,他現在連自己的全名都記得不是很清楚,更別說那些遙遠的、千年前的記憶,那些家人間的美好回憶化為塵埃,在時間長河中消失不見。
不,不,有一個可以被稱作家人的人,在這千年間是陪在自己身邊的,但那個人在幾分鐘前魂歸西天了。
男人站起來,他張開雙臂,任由體內的能量湧入那台機器里。
他閉上眼,此時此刻,無論是戰鬥過後殘破不堪的廢墟、人們因恐懼和絕望而發出的哀嚎、大海里傳來的凶獸的咆哮,亦或是正在崩塌的世界,都與他無關。
哦,該用“祂”了。
當男人再次睜開眼時,他的身體正在下墜,而他的眼前是那人的笑容。
為什麼他還笑得出來?男人想到。
白髮藍瞳的人睜開了眼,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心心念念的小孩。
男人也伸出了手,但他的手穿過了那人的身體,而他自己的身體開始消散了。
“!!——”
他在喊自己的名字嗎?男人回過頭。
“哥倫亞。”男人盡量用一個可以說得上是好看的微笑來面對那人,“在原來的世界裏再見面吧。”
二.
克托尼歷15年7月14日
雨淅淅瀝瀝的下着,姬別憶撐着傘走在路上。
黑色頭髮並沒有像平時一樣梳起來,而是散在身後,被風吹得有些亂。
過長的劉海擋住了視線,她將一側的劉海別到耳後,看向旁邊的酒樓。
酒樓里的燈很亮——如果與那個時代的燈對比,這個時代的燈也不過是用紙做成一個類似於南瓜的樣子然後在裏面點一把火而已。
在這個時代里能將飯店發展得最起碼不會虧本,那這店家也算是挺不錯了。
姬別憶走到這家酒樓前,把傘收好后無視了上來獻殷情的店小二,徑直走到了一位身穿紅色漢服外套的男人面前。
“你還真不適合穿紅色啊。”她說。
男人放下茶杯,睜開那雙赤紅的雙眸,“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世界上怕不會有比我更不適合穿紅色的人了。”
“別人穿紅色給我的感覺的是只是穿了紅色的布料而已,而你穿紅色給我的感覺是——”
“——就像是拿了一塊乾乾淨淨的布,然後用別人的血染上去的。”
“……——”
“嗯?”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在這新世界中。”姬別憶喚來店小二,讓他給自己的杯里加了些酒。
“誰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吧。”男人把旁邊的店小二喊來結賬,坐在他對面的姬別憶拿起她面前的酒杯將杯里的酒一飲而下,隨後走出了酒樓,打起傘消失在了雨中。
“——!!客官,謝謝謝謝!……哎?”
僅是眨眼間的功夫,穿着紅衣的男人就從他眼前消失了。
除了這店小二,沒有人注意到憑空消失的紅衣男,也沒有人注意到走出酒樓的姬別憶。
店小二在幾年後病死了,在他死後,就沒有人記得撐着傘在這片大地上行走的姬別憶,更沒有人記得那雙眼毫無神採的紅衣男。
以至於當他們百年後再次出現在這家酒樓里的時候,沒有人認出他們。
三.
克托尼歷45年3月20日
亓官幻夜看着眼前這個“人”。
——說是人,也不過是製造了一個符合“人類”標準的肉體,然後合成了一個人工人格,最後融入那碎片中。
這麼看來,好像確實不能說是人呢。
女孩看向亓官,那雙眼睛似乎在詢問她老三樣問題。
亓官示意旁邊的解遲語從旁邊一個還算是“完整”的人身上拿來一件白外套,披在眼前這人的身上。
亓官抖了抖她的狐狸耳朵,她看了看腳下的大地以及大海,不禁感嘆教會的瘋狂,她看向解遲語。“你覺得,我們應該給這位小姐取什麼名字?”
“名字?”解遲語蹲下,看向她眼前這人純白色的頭髮。
“白夜?”
“白夜嗎?......真是個不錯的名字。”亓官拍了拍解遲語的肩膀,示意她起來。
“哎?要把她留在這裏嗎?按照她現在的情況來說,她算是剛剛出生吧?”
“隨你。”
解遲語扶起白夜,把白夜身上穿着的外套扣子扣好,然後看向白夜那雙金色的雙眸,“幻夜小姐,要不要再改一下?比如說白金。”
“不,這樣挺好的。”亓官向海灘走去,“遲語,你知道嗎,用那個時代的知識來說,‘白夜’也是一種地理現象,在緯度達到一定度數的地區太陽落到地平線下只能達到一個很小的角度,由於大氣的散射作用,整夜天並不完全黑下來。
“人啊,是一種很有意思的生物,他們在夜裏爬行,荊棘將他們的肉刮下,風雪將他們的血液凍結,即使是這樣,他們依然在這殘酷的世界中拚命掙扎,為了那不知有何意義的‘活着’二字,在白夜之中,追尋着那一點亮光。”
白夜抬起頭看向亓官,似是不明白亓官話中的含義。
“......走吧,還要去找「黃金黎明」呢。”
三個非人的傢伙沿着海灘向北方走去。
【作者題外話】:感覺需要說一下的,《序言》中的一二三部分是一年前寫的舊版的序言,但刪了覺得可惜,就一併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