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黑石山是一處適宜養老的好地方，此地地處江南又有群山環繞，清泉點綴，一年四季不冷不熱，物產豐富，人傑地靈，實在再好不過。

自從朝廷動蕩，藩王四起之時，喪膽將軍解了黑石寨之圍，引兵前往京師勤王，莫少然惶惶不安的情緒終於得以緩解。

“這裏是自己多年來苦心經營后的唯一地盤，萬萬不可大意。”莫少然一邊想一邊朝斷金堂后的一處住宅慢慢走去。

然而，當他站在其中一處住宅的一扇窗戶前，目光越過房上的綠色瓦片，盯着遠方蔚藍色的天空，遙遠的思緒一件件浮上心頭。

莫少然出身於宗室之家，二十多年前寒食節的午後，他從母妃的身體裏呱呱墜地，那時候正處王朝中興之時，皇帝陛下初登大寶，勵精圖治，一掃前朝浮誇之風，政治清明，民風樸實，普天之下人人朝氣蓬勃，積極向上。

莫少然的父王，藉著宗親之便，在朝中身居要職，一時間皇恩浩蕩，合府上下全部沐浴在熙熙春風中，安享祖先庇護下的榮光。

但是好景不長，先帝過於勤政，漸漸積勞成疾，轟然一聲，天就這樣在毫無徵兆下塌了，那一年莫少然剛滿十四歲，尚屬弱冠之年，在他身後還有個小他很多歲的妹妹。先帝駕崩的消息由一位小太監從宮中帶到明王府，父王鐵青的臉就再也沒有舒展過，直到他被政敵織造各種不實的罪名而被迫自殺。

從此以後，滿懷的憂鬱漸漸令他心碎。

逼死父王，並沒有令那些人滿意，他們依舊孜孜不倦地利用一切可以斬草除根的機會將矛頭直指明王府，在用盡一切卑鄙下流的手段依舊沒能到達目的后，他們終於露出了禽獸的本性，張開了鋒利的爪牙，雇傭江湖中的殺手向明王府痛下殺手。

他親眼目睹了那些他從小就在一起玩耍的奴婢們一個個在府院裏喋血，他的奶娘被一口大刀從後背穿透，他的母妃自縊在卧房中。

莫少然想到這裏，腦袋中開始隱隱作痛，他要緊牙關，面部因可怕的回憶而扭曲着。

同樣在那一夜，他看見了江湖中久負盛名的刺客紅花，那時的他年輕的甚至有些青澀，但武藝超群，雖殘忍，手起刀落間卻透出一股豪傑之氣。

莫少然調了調目光，重新開始打量眼前的住宅，透過窗戶，裏面簡單的木器傢具在橘黃色的落日餘暉下泛着一層懷舊的餘光。

紅花在山寨時，就住在眼前這間屋子裏。

自從那日紅花在陣前救起自己的娘子，快馬離開黑石寨后，莫少然變的有些耿耿於懷，他不清楚，為什麼背負家仇而鬱鬱寡歡的自己，沒有在山寨里報仇雪恨，反而事事向他，侍他如兄。

或許，這就是英雄相惜。

或者，自己還需利用他，以實現自己遠大的報復。

吳王叛亂攻陷江南第一城黎城的消息傳入黑石寨后，獨眼龍立刻召集山寨大小頭領在斷金堂內召開緊急會議，說實話，對各路綠林好漢們來說，這條消息無異於在平靜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顆巨石，巨石激起的水花讓他們錯愕了好長一段時間。

黑石寨內同樣人心惶惶。

第一、此乃天賜良機，他們早就不願意繼續盤踞在黑石山上，當個山大王，這樣一來，他們可以趁朝廷解決各地尾大不掉的藩王之際，混水摸魚。

第二、吳王叛軍在南面牽制朝廷兵馬，尤其是圍攻山寨的喪膽將軍一部只能放棄山寨北上勤王，可解山寨之急。

獨眼龍坐在虎皮椅上，眉梢飛揚，按奈不住心中的喜悅，除了菜軍師和莫少然，山寨的各個頭領同獨眼龍一樣，各個喜氣洋洋。

菜軍師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大王有何感想？”

獨眼龍說：“當然高興了，這下你我兄弟們總算有了出頭之日。”

菜軍師又問：“此話怎講？”

只問了兩個問題，獨眼龍就顯得有些不高興，他突然沉下臉道：“軍師一向靈光，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故意糊塗，朝廷有事，不是正好給了你我兄弟出頭的機會嗎？”

菜軍師忙堆滿笑容：“大王英明。”

自打莫少然投奔黑石寨的第一天開始，他對台上這位草頭王就一直沒有多少好感，這位獨眼龍胸無城府，好大喜功，完全沒有資格添居寨主之位，若不是靠着幾位握有實權的心腹，不用懷疑，他早就身首異處了。

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莫少然越來越心存不滿，這種不滿伴隨着憤慨及現實使心中的憂慮越積越厚，猶如荒蕪之**院中的雜草，不經意間開始四處瘋長。

莫少然說：“兄弟們有了出頭之日，的確是一件好事，但小弟還是心存疑惑，不知能不能請大王明白示下，以解小弟之惑？”

獨眼龍抿了抿嘴唇：“好吧！這裏都是心腹兄弟，沒有什麼話不能明說的，兄弟們請想一想，吳王叛亂，朝廷是不是應該把精力放到對付叛軍上？這樣一來，朝廷也就無暇顧及江湖事務，這豈不是給了我山寨一統武林的機會？”

莫少然道：“可見大王心中早已盤算好統一武林的計劃步驟了。”

獨眼龍得意地笑了笑：“那是當然，以我黑石寨現在的力量，尚不能一口氣鯨吞整個武林，所以我們只能一步步來，一步步蠶食武林，不是不可能的。”

菜軍師連忙奉承道：“大王英明，小弟願為山寨先鋒，率領眾兄弟替大王拿下第一城黑石縣。”

獨眼龍擺擺手道：“不急，不急，至於黑石縣早就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莫少然在一旁冷冷笑道：“就憑我們這幾個人，即使僥倖拿下黑石縣又能如何，沒有一個長期詳細的計策，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獨眼龍示意山寨內的其他頭領退下，只留下菜軍師和莫少然兩人在斷金堂內，他先是神秘地笑了笑，才緩緩說道：“二位賢弟，還記得前一段時間來到山寨內的刺客紅花吧！”

菜軍師說：“想拉攏此人恐怕有些難度，像他們這類遊俠喜好自由自在，不太可能來帳下效力。”

獨眼龍說：“賢弟還記得他來山寨的原因嗎？”

莫少然說：“紅花大俠來山寨是為了救他娘子。”

獨眼龍說：“對，現在的問題不是他願不願意為我等兄弟效力，而是他一定會這樣做。”

菜軍師和莫少然面面相覷，好像忽然墜入雲霧中，不清楚獨眼龍所言何意。

獨眼龍看到這兩位的表情，開始哈哈大笑，等笑完后他開口道：“紅花的娘子名叫秦憶，正是我的乾女兒。”

“什麼，你的乾女兒？”莫少然瞪圓了雙眼，驚恐地問道。

獨眼龍說：“早在黎城時，我們便設下計策，接走他的第一任娘子，一個叫素池的女子，然後逼他和我乾女兒成親，以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為我所用。”

莫少然說：“看來，他在上山之前殺掉黑石縣令就是你授意的？”

獨眼龍說：“一切都是為了今天，不久前剛剛收到乾女兒的飛鴿傳書，那個傻瓜刺客正着急想要解開自己的身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