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章 前路不清依前行
沒幾日，宮裏便差了人來。
陳公公是專管秀女的太監管事之一，但他是負責漢軍旗下的幾家。
這不，剛從大學士林長達府中出來，這便又帶着這幾位婢女到了蘇府。
她們手裏端着秀女的統一服飾，還有同樣統一的來自皇帝對各位大臣的關愛。
而這關愛，無非是一些金銀首飾、錦衣玉帛罷了，倒是不多，只是讓各個宮女分別托在手上，顯得格外豐厚。
各個府中，總會有人早一步先知曉何人會來府中，便早早地通知了蘇景年，亦早早地將淺眠的蘇若琉叫起。
故當陳公公帶着眾人到了蘇府正廳里，蘇景年已帶着蘇府上下於正廳等候。
他見人已入門，便笑盈盈地上前作揖，口中道：“不知陳公公到，有失遠迎。”
面上滿是笑意，卻毫無歉意可言。
說到底，不過只是客套。
陳公公也是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這些個表面工夫不說是看盡天下所有，怎麼也會比半武半文的蘇景年見得要多些。
蘇景年雖是科舉考入的文職，但是擔任的卻是軍中的職務，時常也會在軍中跟着訓練，便也有着強健的體魄，但為人處事上，卻無異於文官的小心翼翼。
“蘇大人何出此言？是咱家沒有事先知會，貿然到訪，還望蘇大人海涵。”陳公公同樣作揖，面上是一樣的笑意。
即便言辭中是貿然，但他既是奉旨前來，那麼他身份的高低，蘇景年來相迎本也是應當。
他受得自是心安理得。
“陳公公此番前來，讓卑職家中蓬蓽生輝。”蘇景年何嘗不知陳公公是奉旨前來，不過是拿着雞毛狐假虎威罷了。
只是他又不得不客套應對。
“陳公公是否有事相告？”客套結束，蘇景年便開門見山。、
“咱家是奉旨而來，接令愛到宮中，學習宮中禮儀。”陳公公眼神微眯，正了正襟，方緩緩再道：“聽聞令愛此前是九阿哥苑中的宮女，蘇大人得了機緣方才尋回，想必令愛對宮中禮節當是清楚的，不妨讓咱家瞧瞧，是不是真如傳言所說？”
陳公公的話里，一是提醒蘇景年切勿得罪了他，二是讓一旁的蘇若琉不要生了些多餘的想法，他雖不認識蘇若琉，卻也知道她定是相迎的一眾之一，三是為了自己的私心，過一過令人生畏的癮。
空氣有片刻的凝結，蘇景年怎會聽不出陳公公的言外之意。
這不僅是對他，亦是對蘇府皆是莫大的羞辱。
可是，所有的不滿，他只能是壓在心底，面上只是雲淡風輕。
蘇景年略作苦惱狀，眼中儘是恨鐵不成鋼，道：“陳公公，不知這是何人傳的謠言？小女是被九阿哥好心相救，確是在宮中修養一陣，這不沒多久，九阿哥便從找到了下官前來相認。小女在外已久，性情頑劣，但到底是嫡出，想來入了宮，一言一行會有所收斂。”
明是責怪蘇若琉，又極自然地將九阿哥搬出，暗裏卻也是實實在在地告訴眼前人，蘇若琉是流落民間的蘇府嫡出小姐，天生自會守規守矩，如果言行有失，自是宮中教習、是陳公公之過。
蘇若琉站在其中，本以為蘇景年會讓她上前，可沒想到竟是在外人面前認了她嫡女的身份，護住了她，也護住了蘇府的臉面。
雖然她明白，蘇景年只是為了家族尊嚴不容有失，護住她不過是順帶而已，可不知為何，心底油然升起一抹感動。
或許，這便是有父親在身邊的感覺。
這一刻，似是有些不真實。
蘇若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沒有瞧見一旁的秦氏和蘇琦的臉色的瞬間變換。
她抬眼望了望蘇景年，這一刻，她亦是真心認了蘇景年這一父親。
“好了好了，陳公公公事繁忙，這般干聊着豈不是誤了陳公公稍作休整的時間了？”秦氏適時地讓人遞上茶水，隨後接著說道：“公公也別站着了，趕緊坐下歇會，一會還有好幾戶人家要去。”
一家之中總會有強有弱，彼強己弱，一人唱着紅臉，另一人則是唱着白臉，正所謂和顏厲色，相輔相成，自會相得益彰。
如果說方才蘇景年是將陳公公的臉面一把丟在了地上，那麼秦氏如今所為，便是將地上的臉面輕輕撿起，雙手奉還。
果然……
“陳公公，這些到了年紀的各戶小姐，哪一個不是家裏的掌上明珠呢？”秦氏頓了頓，再緩緩開口，道：“再者，以後能不能飛上枝頭，我們這些作為外人的，自也是說不清的，您說是吧？”
陳公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聽着秦氏緩緩道來：“小女蘇若琉才德兼不具，不能與其他大人的千金相媲美，我家大人自也是擔心，故希望公公日後在宮裏能夠照拂一二，言辭不當之處，還望公公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秦氏畢竟是歷經了幾番歲月，言語上不僅能考慮得周全些，且話音落時，正好是陳公公將茶水一飲而盡之時。
“蘇夫人過謙了，秀女皆是各府的千金，各府的心肝，咱家雖是為皇上辦事，但皇上身邊多年伺候，也是懂得憐香惜玉。”陳公公這是在告訴秦氏，所有秀女他都不會怠慢。
臨走之時，陳公公又留了一句話“至於能不能上枝頭，這都是皇上的意思，咱家只是負責教習罷了，入了宮，便都是秀女”。
這一句話，不只是回了秦氏的那一番話，亦是在告訴蘇景年他會對所有秀女一視同仁，更是在告誡蘇若琉若想飛上枝頭，只能是靠自己，他絕不會相助一二。
萬事，皆為造化。
然而，陳公公並不知曉，這一刻他要帶走的秀女並不想一輩子呆在宮中，即便有這般幸運，她亦不想有朝一日成了深宮中的鳳凰。
此刻的她，只希望自己能夠遠離這紫禁城，能與一人，安穩餘生。
但此刻的她，又怎會預見，她這一次的入深宮，一入便會是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