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餘的錢嗎
這個周末下午,羅紋如往常一樣,回家,吃飯,換衣服,洗澡,吃點東西,上學。
上學前,她會向媽媽要這一星期的生活費。
學生問媽媽要錢,本應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星期25元錢的生活費,談不上不夠,也是夠儉省了。
早晚饃菜湯。一個饅頭2毛,一碗湯2毛,一份菜5毛。這樣早晚飯,大概各一塊錢。中午一份飯2元,有米飯快餐、燴面、米線……
這樣算下來,一天4元,周一到周六,6天共24元,加上周日只需要早上在學校吃一頓就行了,周日早飯1元,一星期共25元。
學校的飯菜還都挺好吃的,比羅紋平時跟媽媽在家裏吃得都香。
如果有別的需求,比如想買個心儀的日記本,或者加餐吃個餅夾菜……就要從基本的飯菜上做文章。可以早晚哪頓,只喝湯,不吃菜;也可以中午吃個餅夾菜,不吃飯。
即便是這樣,羅紋還是感覺一周25元,可以自由支配,她很滿足。不用和人分享,無需同人商量,她一個人說了算。
但這種快樂只屬於錢拿到手后,而不是伸手去要的那一刻。
高一學生問媽媽要生活費,本應理所當然的事,而在羅紋這兒,彷彿是一種恥辱。別的時候還能母慈子孝,要錢的時候,就成了一對宿世冤家。媽媽會像不得已給她買衣服時一樣,沉下臉來,不多說什麼,把錢給她,然後一陣子的難看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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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小的時候不住校,不需要生活費。只是偶爾和小朋友玩時,尤其是過年的時候,要點零花錢。
媽媽這個時候就會說:“找你爸要去。”
小羅紋之所以不先問爸爸要,不是因為找爸爸不好要。而是她看見爸爸每個月掙的錢,都交給媽媽了,所以爸爸也是沒錢的。
羅紋雖小,卻懂事得很,那零花錢也不想要了。但卻無路可退,被逼上了梁山。因為媽媽一旦開了口,她不去找爸爸要,還會得到媽媽的批評,彷彿從爸爸那弄出點錢來,成了小羅紋的任務。
她只能硬着頭皮,走到爸爸那,為難地問:“爸爸……你有沒有多餘的錢……”
惹得爸爸哈哈大笑:“錢還有多餘的嗎?爸爸雖然沒有多餘的錢,給我閨女的零花錢還是有的。”
爸爸開始掏錢給她。一般爸爸都會給她比較多的零花錢,至少是一張比別的小朋友手裏的錢,都大的面額。因為女兒不常要零食、玩具什麼的,很少花錢。當有需要爸爸表現的時候,爸爸一定會力所能及的,讓孩子高興一下。
有時小羅紋拿着大面額的錢,不捨得花開,能不買的就不買了。也有時候,花一點,剩一些。
當她把沒花的錢還給爸爸時,爸爸不要,讓她自己放着。
羅紋只好識趣地把錢給媽媽。否則等媽媽來給她要時,就不好過了。
她主動把錢給媽媽的時候,才能看見媽媽臉上的笑。尤其是大面額的錢,小羅紋一點都沒花的情況下,還能得到媽媽的誇獎:“我閨女真懂事。”
爸爸看見了會說:“讓小孩自己放着吧。”
但他說了也不頂用。媽媽壓根不會理會,還會義正言辭地回一句:“你懂什麼,讓小孩形成亂花錢的習慣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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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紋真後悔,當時沒有把錢留着點。不過後悔也沒用,就算再回到從前,面對媽媽的獨步天下,她還是望塵莫及的。
不必回想當初了,眼下15歲了,羅紋也沒能耐扭轉這樣局面。要個生活費,還是是惹得媽媽不高興。
這星期羅紋想了想,長痛不如短痛,多痛不如少痛。乾脆跟媽媽要一個月的生活費得了,這樣媽媽一個月也少生氣3次,她也少愧疚3次。
一個小小的主意,就能減少媽媽四分之三的痛苦,她真的是太聰明了。
“媽,你給我一個月的生活費吧。萬一哪周忘拿了,到學校再借人家的,多麻煩。”羅紋硬着頭皮說道。反正橫豎都是一刀,這叫一勞永逸。
“你當你媽是開銀行的嗎?”媽媽沒好氣地回道。
“我一個月不給你要生活費了,不是一樣的嗎?”這次失敗了,以後就不好開口,羅紋繼續爭取。
“你怎麼不說要一年的?”媽媽再次拒絕了她。
羅紋不再說話。
過一會,媽媽遞給她五十。“錢太多,怕你拿丟了。兩個星期一要吧。”
雖然媽媽臉上還是難看,但這次羅紋心裏很高興。這樣的話,媽媽至少省了一半的難看臉色,她也省了一半的心理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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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紋騎着自行車,走在上晚自習的路上,臉上蕩漾着革命勝利的燦爛笑容。
今天她穿了一條緊身牛仔褲,和一件修身短袖。外邊是一件媽媽的外套。
自己那一件寬鬆的外套洗了,沒有其它這樣的衣服了。而媽媽這件,姨姨給的外套,是運動款。她和媽媽都能穿。並沒有那種,一看就明顯是小孩是穿了大人衣服的感覺。所以羅紋就主動穿了這件外套,以遮住裏邊緊身的衣服。
或許這也是媽媽最後鬆口,給她兩個星期生活費的原因。
這個年紀的學生,都喜歡穿牛仔褲。牛仔褲流行低腰的和中腰的,不流行高腰。其實高腰顯腿長,只是大家可能小時候,穿前面帶兜兜的手縫棉褲穿多了,感覺褲腰一高,就變成兜兜了。反正是不流行,也很少賣高腰的。
表姐下放給羅紋的衣服里,也有一條低腰緊身牛仔褲。本來羅紋是喜歡的,這是沒有寬鬆的上衣去搭配。
上邊寬鬆,下邊緊,又能顯出腿細,穿自己喜歡的款式,就是有一種休閑、自信的感覺。
但上邊沒有寬鬆的衣服去搭配就不一樣了,不僅凸顯尷尬,還有可能露腰,年紀輕輕,就會顯出一種嫵媚、性感,進而給人一種隨意、不自重的表現。
越是平常有衣服可穿的人,越沒想這麼多,因為想穿什麼就有什麼,沒有必要深究。但羅紋不一樣,她得從少有的衣服中揣摩、拿捏。
衣服就是披在身上的皮,像一張張帶表情的面具,有的人什麼表情的面具都有,可以隨心所欲,今天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安靜、憤怒、嚴肅……有的人,卻只有那一個表情的面具,由不得她去選。
羅紋在不同時期,對衣服也有不同風格的喜好和需求,然而現在,她只有這一種衣服,性感,修身。
還好她找到了2件可以罩在外面的外套。好比她有多種口味的飲食訴求,但給她吃的卻只有一種味道的飯,很咸很咸。不過沒關係,她可以用水沖淡。這個外套就是她沖淡不合口味的飯菜,所用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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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紋開始穿表姐的修身衣服時,脫外套特別小心翼翼。像平時換內衣一樣,要先爬到上鋪,自己床上,拿被子蓋着換。
但是今天或許太悶了,或許在被窩裏脫外套不方便,或許慢慢習慣了,或許一直沒人關注到什麼,她感覺放鬆了,也可能是被今天的勝利沖淡了緊繃的神經。
羅紋晚自習后回到宿舍,沒那麼警惕,直接站在床邊,就把外套脫了。
她剛想爬上床,蓋上輩子,脫下裏邊的一身衣服,換上睡衣,開始洗刷。卻在抬腳爬梯子那一刻,被湯莎莎一把拽住了。
“哇塞!這身材可不得了啊!”湯莎莎大叫着
可能是孤獨了太久,急於找個同伴,湯莎莎拉着羅紋喋喋不休。
而此刻羅紋站在那裏。上身那件小圓領的緊身短袖,處處都是緊繃的那種高彈面料,沒有一點放過她身材的意思。
明明一身衣服都穿在身上,而此刻的羅紋,卻像換了新裝的皇帝,光禿禿地在人前獻醜,接受嘲笑。
“你怎麼怎麼樣了,你爸媽知道嗎?”這句可是湯莎莎的口頭禪,上次她還這麼說陸春來着。
而此刻周舟聽見了湯莎莎的這句玩笑話,神情突然緊張了一下。她想給湯莎莎使個眼色,又先看看了顧心悅。
顧心悅沒有任何異樣,還是跟着說說笑笑,整理着自己的長頭髮。
見顧心悅沒有什麼動靜,周舟也就沒做什麼反應,陪着笑,眼睛不敢看羅紋。
只聽羅紋使勁打了一巴掌,打在湯莎莎的手上。掙脫了老湯的魔爪,羅紋一邊爬到自己的床上換衣服,一邊笑答:“我媽知道還不行,你要求可真多!”
每次玩笑,不論始於誰,都終於湯莎莎,這種宿舍文化,大家都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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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心悅沒有任何反應是因為,她知道羅紋不需要別人當她是病人。尤其是誰都沒有能力幫她治病的時候,更不需要到處去宣揚,“小心保護她,她有病。”
顧心悅、周舟和羅紋,小時候是在一處住過、玩過的。所以羅紋家裏的情況,她們兩個都知道一些。
而羅紋在一片談笑風生,洗刷整理后,在熄了燈,互道過晚安的黑暗中,又睜開了雙眼,回顧自己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