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烏鴉集會03
……最後被輕飄飄地放過了。
面前的男人有着黑而卷的頭髮,暗淡燈光下他看過來的眼神帶着笑意——雖然五條千秋沒有看見他的臉,但是聽聲音就是能感覺到對方在笑。
眼睛的顏色是茶褐色,昏暗的光線下有些偏棕。在等不到五條千秋的回答之後,男人體貼地開啟了下一個話題——但是他其實並不是很想回答。
作為一個半途混進來的人,他並不想和其他參與者有什麼交流,以免露餡。之前大家都彼此沉默,只偶爾有竊竊私語,他一個冒牌的混入其中倒也相安無事。
誰知道會突然竄出來個太宰治。
太宰治這個名字是男人告訴他的,五條千秋總覺得有點耳熟,但是又短時間內想不起來。
他出車禍前是個卑微音樂生,每天做的就是練琴練琴練琴,現在遇到跟音樂無關的東西都要思考半天。
好像是個……文豪的名字?還有句名言來着,是……生而為人,我很什麼?
少年的眼神遊離了一瞬,太宰治輕輕揮手道:“你呢?你叫什麼?”
少年回過神,毫不猶豫道:“勃拉姆斯,我叫約翰內斯·勃拉姆斯。”
這回沉默的換成了太宰治。
過了片刻,他表情有些奇怪地開口:“嗯……是寫了四部交響曲的那個勃拉姆斯嗎?”
少年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似乎在二十一世紀承認自己是個十九世紀生人是件毫不奇怪的事情。
約翰內斯·勃拉姆斯,如果是對古典樂不熟的人可能會對這個名字沒有反應,頂多是覺得有點耳熟。但是很不巧,太宰治對這個領域剛好有所涉獵……甚至小有所成。
他幼年甚至還去聽過勃拉姆斯的專題音樂會,其宏達的氣勢和精巧的編曲讓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現在面前這個看着沒多大的少年自稱自己是勃拉姆斯,簡直就跟有人突然蹦到了他面前,說自己是梵高,窮困潦倒希望得到他的救濟,過幾天拿《星空》做回報一樣。
總之,相當荒謬。
不過同名同姓,或者因為崇拜他就做出了改名行為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妮翁是個喜好奇特的收藏家,她邀請的朋友當然也有可能有許多怪癖,比如喜歡自稱自己是曠世音樂家。
不得不說,經此一問,太宰治的興趣算是徹底被勾了起來。他沒再詢問展覽會的事情,而是轉移話題道:“你也是受妮翁小姐的邀請來的?”
勃拉姆斯歪了歪腦袋,沒有回復,似乎在組織語言。
太宰治已經發現了這個少年在說話的時候經常慢半拍,每句話都要思考一會兒,眼眸中帶着認真,是“說出口的話不想出錯”的那種認真類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和國木田獨步屬於一類人。
當然,跟太宰治的側寫不同,事實真相是……五條千秋瞎編需要時間。
他面上一派鎮定,心裏在默默跟系統商量:[你覺得我說“是”好,還是“不是”好?]
[還是“是”吧,這地方人不都是妮翁邀請過來的嗎?你說不是,多不合群……]
[那萬一他還繼續問下去怎麼辦?]他已經被太宰治自來熟的舉動搞怕了,他不想繼續聊下去了,[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這傢伙閉嘴嗎?]
[嗯,]系統思考了一會兒,提出了一個建設性的方案,[你可以拿烏鴉去像對付侍女一樣地糊他的嘴,我相信他如果被烏鴉啄上幾下臉,就沒有精力去找你聊天了。]
看了一眼太宰治帶着面具仍難掩俊朗面容,五條千秋否決了這個方案。
當然,這跟對方臉長得好看沒有任何關係,純粹是因為他不想引起恐慌。
“我沒怎麼跟那位小姐來往。”他最後選擇了一種比較委婉的回答,“她認為我……並不太符合心意,所以很少找我談話。”
太宰治笑道:“但妮翁小姐還是邀請了你,因為什麼,你的異能嗎?”
畢竟妮翁對於烏鴉的喜愛已經達到了要求全屋子人都帶上烏鴉面具的地步,勃拉姆斯的異能又與烏鴉有關,為了這個異能把勃拉姆斯邀請過來也是合理的。
勃拉姆斯又卡住了,他細密的睫毛快速眨了眨,喃喃自語道:“原來,是為了異能嗎?”
語氣迷茫又帶着黯然,太宰治意識到,自己可能觸及到了少年的傷心事。
他體貼地再次轉移話題:“請問這次展覽會,有沒有比較奇特的展品呢?”
“……展品之中最特殊的,也就只有那一個了吧。”
勃拉姆斯似乎還沉浸在之前的打擊里,說話的語氣略帶恍惚:“據說能改變現實的稀世珍寶,‘夢遊者的告白’……”
太宰治興奮地瞪大了眼睛,道:“改變現實?——可以詳細說說嗎?”
五條千秋:“……”
不行啊,話題完全停不下來啊!這樣下去真的要沒完沒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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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覽會的隔壁房間,僕人正在整理房間內的展品。
當然,身份低微的他是沒有權利接觸最貴重的展品的,那些價值連城的展品都會有專人把手,他只負責其中最為微不足道的部分。
僕人看着手裏的雕花瓷碗,妮翁小姐曾因為上面那繁複的花紋而對它百般喜愛,如今,這個瓷盤也被棄之如履。
不過僕人知道,把自己賣了可能都買不起這一個大小姐瞧不上的盤子。
……人的性命,的確有的時候可以微賤至此。
他有些感嘆地把盤子擦了擦,放回了軟綢上。距離展覽還有十五分鐘,這些展品會在十五分鐘后被運往妮翁所在的小房間,作為展覽一個微不足道的點綴。
會被捧在妮翁小姐的手裏單獨展出的,肯定都是絕世的藏品,比如那個“夢遊者的告白”……聽說是老爺花重金在埃及買到的,更多的細節,僕人也不清楚了。
在這種地方工作,最要注意的就是謹言慎行,以防某天小命不保。僕人深諳此道,多年來都小心翼翼,不觸犯任何一條禁忌,所以,他現在才能享有替小姐擦拭展品的“殊榮”。
將最後一件藏品也放回絨布,僕人擦了擦手,彎腰整理了一下推車。裏面放着的瓶瓶罐罐發出了些微聲響,玉器、瓷器、金屬和玻璃,妮翁小姐喜歡精緻的神秘主義。
他最後把幕布蓋上,一切準備工作就算就緒了,接下來要做的只有把推車推到妮翁小姐面前,他就可以安然退場,享受今天為數不多的休閑時光。
僕人走上前,準備去敲隔壁的門。敲之前,他的腦袋裏還在轉着亂七八糟的念頭:聽說老爺前幾天好像招惹了什麼團伙……叫什麼名字,幻影旅團?
很輕的“咔擦”一聲響。
僕人的手指微微抽動。
他瞪大了眼睛,彷彿看到了什麼讓他極為不可思議的物事,喉嚨發出了“咯咯”的聲響,整個人無力地向後倒去。
那輛整理好的推車,幾秒之後也隱匿在黑暗中。
空氣里,只留一聲很輕很輕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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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千秋心不在焉地和太宰治打着太極。
你說一句,我繞一句,說著說著起了興緻,他乾脆也開始試探起太宰治了。本來交換情報就是有來有往,一直是單方面詢問怎麼行?
不過太宰治比他想的更敏銳,也更狡猾。一番交流下來,五條千秋不知道自己透露出去多少,只知道自己對太宰治依舊所知甚少。
他現在感覺對方就是只搖着尾巴的大狐狸,左臉寫着“我不好騙”,右臉寫着“你真好懂”。
五條千秋朝妮翁的方向看了兩眼,太宰治注意到了,說道:“你好像……很關注那位小姐。”
“是嗎?”五條千秋面上有些怔愣,微微垂眼,似乎有些黯然,其實心裏在暗暗說:[妮翁是我的任務對象啊,我不關注她關注誰!]
不過謊言總是一個接一個的,既然為了解釋自己的來歷而編出了為情所傷的人設,後面就算是哭着也要圓完。
他有些憂愁地說:“……她好像不太高興。”
聞言,太宰治向妮翁的方向望去,發現這位千嬌百寵的大小姐……正在發脾氣。
大概是展覽會的什麼環節出現了紕漏,總之她正在打着電話責罵自己的侍女。鼓着一張臉,看着氣呼呼的。她旁邊的男人……正在低聲安慰她。
想起這個,太宰治眯了眯眼睛。
作為曾經也是暗世界攪動風雨的人物,他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坐在妮翁旁邊的男人的身份——幻影旅團團長,庫洛洛·魯西魯。
幻影旅團,一個頂着一個奇妙而有些詩意的名字,幹着強盜惡事的組織,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屬於太宰治都要佩服其腦迴路的“劫掠者”。
這樣一個懸賞令都已經達到A級的強盜組織,其團長卻有時間在這哄小姑娘——太宰治當然不會覺得庫洛洛是突然中了什麼病毒,跑來守護真愛了,他比較傾向於是這次展覽會有幻影旅團瞄準的展品。
庫洛洛注意到太宰治的目光,朝他們的方向看了過來,這個表面溫文爾雅的男人輕撫着懷中少女的頭髮,邊露出了個帶着點血氣的微笑。
顯然,他同樣認出了這個幾年前讓自己頭疼的人——“雙黑”之一,港黒最年輕的幹部,太宰治。
兩個男人隔着一束聚光燈彼此對視,各自心懷鬼胎。
五條千秋理了一下自己的人設,只感覺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