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黑暗奏鳴05
麻生奈美偷偷瞟着旁邊的泉鏡花。
身形嬌小的少女拆開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湯豆腐，神情平靜而冷漠。如果有動漫宅在這裏，大概會感嘆一句“哇！三無少女！”,畢竟無心無口無表情,泉鏡花的確好像全都符合。
麻生奈美並不算動漫宅，至少在一個星期以前還不算。但現在——她把眼睛轉向同一個方向的勃拉姆斯，看着比泉鏡花大一圈的少年正以一模一樣的表情,眼睛盯着前方的海鮮焗飯。
麻生奈美：“……”
更遠處，是正在用力切着牛排的銀髮男人，動作幅度很大,讓人懷疑他會把盤子戳穿。而他同樣沒有表情，麻生奈美都沒看他怎麼笑過——再更遠處，終於是一個臉上帶着神情的人了。
是舒伯特,也就是她的養父（她自封）,此刻正帶着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崇拜表情，詢問貝多芬用不用幫他切牛排。
麻生奈美：“……”
舒伯特是個非常大方的領養人,領養（她自封）的第一天就給她買了手機，之後她有什麼想要的只要跟她說，也會立刻買給她，霸氣得彷彿不知道錢字什麼寫。而自制力並不強的麻生奈美在經歷過短暫的惶恐期后,立刻就邁進了興奮期——
所有的父母都會憤怒地發現遊戲和動畫的小廣告就和春季打不完的噴嚏一樣繁多且五花八門，擁有了手機電腦還外加一個平板電腦的麻生奈美,就像跳水運動員一般落進了網絡世界，然後像潛水運動員一般一頭扎進了動漫的海洋里。
所以她現在就知道，自己每天所呆的琴行裏面住着一群怪人,目前要總結的話,就是一群藝術家一邊工作一邊養小孩兒。
在麻生奈美眼裏,她的養父工作的地方就是一個黑心公司。沒有保險，工資不固定，老闆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至於她養父本人呢——年紀小錢又多，麻生奈美估計他多半是來追星的。
她養父和貝多芬是非常明顯的偶像與粉絲的關係，啊，據貝多芬所說是老師與學生——鬼才信呢，總之她養父對貝多芬的崇拜已經明顯到了讓人覺得無話可說的地步。這倆還整天喜歡縮在小房間裏寫曲子，不是有課絕不出來，有幾回飯都不吃的賴在裏面。
雖然養父和貝多芬每次湊在一起做出的音樂是很好聽，尤其是他們最近幾天在試驗現代的創作技法，創作出來的樂曲越來美，聽着就覺得身心舒暢。
麻生奈美不太會聽音樂，養父跟她說，能觸動人心的就是好音樂，所以她就愉快地把所有舒伯特創作的曲子都當成了好音樂。
是好是壞，本就是由心自定。
除了自己養父外，麻生奈美最有興趣也最喜歡的是沉默寡言又溫和細心的勃拉姆斯，他雖然不怎麼說話，周圍還經常圍着烏鴉，但他真的很招孩子喜歡，他甚至會把被逼來練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童溫柔地抱起來。
但麻生奈美嘻嘻笑着詢問他打算以後生幾個小孩的時候，這位表情很少的少年剎那間露出了非常驚恐的表情。他就像遇見了狐狸的兔子一樣驚惶地看了她一眼，肩上的烏鴉嘎嘎亂叫，彷彿在控訴她的問題有多麼的邪惡與冒犯，然後他就飛快地跑掉了。
麻生奈美張大嘴伸着手，旁邊，沒有了美少年擁抱的小女孩再次開始大哭。
麻生奈美：“……”她好難。
就跟她隔了一天，舒伯特又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撿來了泉鏡花，對這位少女，麻生奈美又害怕又好奇。泉鏡花周身都圍繞着冷淡而寂寞的氣息，而且好像是來自可怕的港黒，但在泉鏡花連吃了三天的湯豆腐之後……
你不膩……不，你不淡嗎？
麻生奈美用莫名敬畏的眼神注視着泉鏡花的餐盤，得到了疑惑的一瞥。
作為從鐳缽街被撿回來的小孩，麻生奈美就像重病了三年終於好了的病人一樣，滿腦子都是重味道的食物。畢竟跟着她曾經的“父親”時，麻生奈美常常只能吃到冷掉的、沒有餡的飯糰或者便利店扔掉不要的過期便當，在這種經歷的促使下，麻生奈美對那種醬香四溢的溫暖食物充滿了熱愛。
這群藝術家就沒有真正意義上會做飯的，特別是貝多芬，他做出來的東西難吃到讓人懷疑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但他們都很有錢，所以麻生奈美每天能吃到各種店鋪各種口味的咖喱飯——嗚呼，幸福！
她收回目光，以崇敬的心情說了一句“我開動啦！”就開始猛虎撲食，勃拉姆斯在她的旁邊扣了扣桌子，說：“明天吃壽司。”
麻生奈美點點頭，她看見勃拉姆斯的表情似乎沒有往日從容，想到了什麼，就咽下了嘴裏的飯問道：“你們也吃？”
“……嗯。”勃拉姆斯說，“想嘗嘗味道。”
麻生奈美咬下一個雞塊，想到他們三個終究還是屈服了。接着就聽勃拉姆斯說：“舒伯特讓我告訴你，你也差不多休息夠了，從明天開始，要跟着我一起開始學琴了。”
“……啊，好的。”
對於此，麻生奈美也不是很意外，畢竟自己養父對音樂是這樣的熱愛，自己被他收養，肯定早晚是要開始學的。
“你的手續辦起來其實還算輕鬆，通過偵探社那邊的一點關係，應該能把你們送進學校。”
“哎？上學？”這就是麻生奈美從來沒想過的了，“我嗎？”
“對，”勃拉姆斯說，“在你們這個世界，這個年紀大的孩子都是要上學的。不論學的如何，成績好壞，至少過完一個學校生活吧。”
麻生奈美對上學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她的家庭情況一團稀糟，醉酒的母親和賭博的父親構成了一個最終流浪的女兒，她可能上過學，但因為衣着破爛的原因，並不招人待見。但她捕捉信息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從網絡里對應上了自己的情況：“我這種……算失學兒童吧，而且是長期失學，去正常的初中是跟不上進度的。”
她語氣里有點落寞，勃拉姆斯思考了一會，說：“那就先讓舒伯特給你補習……不行，他和貝多芬老師最近估計抽不出手，而且他們估計也教不了這裏的東西。”
“人手不夠啊。”他有些煩惱地撫摸肩上的烏鴉。
麻生奈美悄悄鬆了口氣，因為她其實恐懼着學校——她不喜歡太多人聚集的環境，那讓她覺得眩暈。網絡世界裏所有人都隔着網子，會覺得很安全。但現實世界裏，面對的會是貨真價實的拳打腳踢。
陌生的、多人的環境，她感到恐懼。
“我會拜託偵探社為你們找來合適的老師的。”勃拉姆斯打斷了她的想法，麻生奈美不禁問道：“偵探還接這種委託的嗎？”
“應該不接吧。”勃拉姆斯輕快地說，“但是國木田君曾經當過老師，相信他應該有可以做出的推薦。”
“……鏡花也一起嗎？”麻生奈美在做最後的掙扎。
“她第二天就開始學鋼琴了……只要不殺人，她倒是什麼都願意干。”勃拉姆斯略有些複雜地說，然後他轉而說道：“你是不是半夜兩點還在看手機？”
“……”
“上癮了就不行了，生活作息我不管你，但是也不會溺愛你。”勃拉姆斯皺着眉說，“別像莫扎特小姐一樣瘋個沒度，她成咒靈了，自然不在乎身體。”
“莫扎特小姐是？”
“……沒事，你應該有一天會認識的。”
大差事增加了一樁，麻生奈美提不起勁，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
中原中也貼在在天花板上，他將重力維持在剛好讓天花板距離自己背部一公分的距離，像條鰻魚一般在天空遊動。
比起單純的將物品增重或減重，這需要更精密的控制力，再加上他要小心不被別人察覺動靜，因此格外全神貫注。
他能看到咒靈，但他並不是對付這方面的專家，因此一舉一動都要分外小心。很多咒靈並不是憑藉眼睛，而是憑藉氣息感知人類，所以他身上還貼着可以隔絕氣息的咒具，具體有多少用他也不是很清楚，至少現在底下這隻長得辣眼睛的咒靈沒有向他撲過來。
他小心翼翼地從天花板上翻下來，腳尖在門框一踏而過，就翻進了另一個房間。還不忘扶一下自己腦袋上的帽子。說是門框，其實是一個巨型大洞，這裏的一樓和二樓中間的地板被拆碎了，又被亂堆在一起壘成高山充當牆壁，給其中的咒靈勉強隔出了一間間房間。
中原中也的力度極力放到最輕，他感覺自己的眼睛在看了這麼多奇怪且絕對離人類審美相距甚遠的東西后，已經沒有什麼能被損傷到的了。但當他又繞過一堵格外高的“牆”，看到裏面那個毛茸茸的黑色腦袋時，他才感覺在辣眼睛這件事上，果然是不會有極限的。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會在咒靈窩裏看見太宰治啊！這傢伙已經徹底喪失人性了嗎？！
一邊睡覺，手還在扯旁邊少女的頭髮！這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