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第 95 章

第 95 章 第 95 章

月黑風高,廢棄已久的山莊外,人高的雜草亂生,立在枯木枝頭的烏鴉嘔啞叫着。

“快走!有埋伏!”

悠悠真身反應過來,剛出聲提醒,數十道黑影現身呈圍剿之勢。

她一邊運靈,一邊朝後方的蒼舒孑探去。

蒼舒孑與凡人一般,兩邊交手,釋放出的靈力毫無疑問會將其撕碎。

但悠悠伸去的手撲了個空,準確來講,是後方已經空空如也。

悠悠:?

方才還在,會瞬移是不是?!

距山莊十裡外的大樹上,蒼舒孑站在樹尖抱着樹枝,朝混亂的打鬥場地望去,眼裏閃爍着離別的淚花。

他是不會輕易丟下戰友的。

都是這......不爭氣的身體先動了!

遙望人多勢眾的黑影,沒多久將悠悠抓住,蒼舒孑搖搖頭,備受煎熬的心好了些。

罷了,幸好他逃了,與其一起被抓,不如留個希望的火苗。

留得火苗在,不怕沒火燒。

半個時辰后。

“哐!”

一聲沉重的關門聲響起,悠悠被推進牢房。

跟在她身後的六個小泥人,隨着真身動作,齊齊險些一個踉蹌。

站穩身形,悠悠環顧陌生的環境,這裏並非廢山莊下的地牢,不知在何處。

將她關起來后,抓她的主力魔修便走了,四周陷入寂靜,只隱隱從角落傳來幾聲痛苦的哭嚎,應是有人在遭受酷刑。

“聽到了嗎,下一個便輪到你!”

一個冷酷的嗓音,對她隔壁關押的人說道。

悠悠:......失策了。

早知抓殷寒陵的是顧赦,她哪會傻到自投羅網,可她分明在殷寒陵失蹤的地方,察覺到與幽冥鬼火同為地獄炎的炎火氣息。

據她所知,殷寒陵的死對頭重焱便擁有九天玄火。

不知何處出了錯,悠悠惆悵地嘆口氣。

如今真身與化身都被抓了,更令她不忿的是,這裏的牢房還沒有化身那的好,連能墊在底下的草垛都沒有。

她撇撇嘴,靠牆坐在地上。

小泥人們依附着她,一眼望去,頗有幾分相依為命的凄涼感。

與此同時,在府邸的泥人被顧赦單手捏住,悠悠掙扎無果,只能尚且在外的小泥手,拍打顧赦指節抗議。

“輕點,輕點捏,”察覺到顧赦指間力道,她有些急道。

“別捏壞了。”

顧赦腳步微頓,垂眸打量臉腮氣鼓鼓的泥人。

“路少宗主麾下泥兵眾多,少一兩個,想必無傷大雅。”

悠悠不知顧赦是不是已察覺到她與泥人的聯繫,總對着泥人叫“路少宗主”,她只能假裝自己不是。

“杳杳不在意我在意,反正,”她掙扎了兩下,扭頭低哼。

“反正別把我捏壞了。”

這可是元老泥人,弄壞了,她真會心疼的。

不知顧赦要帶她去哪,掙扎無果后,悠悠神識感到疲倦,腦袋微垂,找個舒服的姿勢便休息了。

有段時間沒吃養魂丹了,但她要忍着,三年間,她從最初半年一顆,到現在半月一顆,養魂丹對她的效用越來越小。

化身術與泥人術本就是極耗精力的存在,雪上加霜的情況下,她只能見縫插針地休息聊解疲態。

前一刻還在奮力掙扎,后一刻便沒了動靜。

顧赦抬起手。

被拿捏的泥人,垂下圓潤的小腦袋,貼着他拇指與食指交接的虎口處,呼吸輕淺得幾乎察覺不到。

睡著了,不像裝的。

隨着顧赦不疾不徐的腳步,悠悠在輕搖慢晃間,睡得越發香甜,連泥人被顧赦帶到地牢都未發現。

提前一步抵達的蕭善木,抱劍背倚着牆,見顧赦身影,站直身體開口道:“公子......”

顧赦抬手制止,視線落在昏暗的牢房內。

一襲紅衣映入眼帘,醒目顏色與幽暗的地牢格格不入。女孩側身挨着牆壁,肌膚雪白,精緻白皙的五官被烏髮半遮,從小窗口透來的光線,落在她眉眼,纖長的睫毛靜靜垂着,睡顏出奇得恬靜。

倚靠着她的幾個泥人,也歪着腦袋在睡覺。

“唔......”

顧赦垂眸,看到搭在他指節的小泥手微動了動,緊接着,牢裏的身影睜開眼,嗓音似喜非喜:“師弟?”

顧赦此行是為探查悠悠與泥人的關係,如今看來,無需多言。

他頎長身形站在鐵牢外,戴着銀色面具,臉上看不出喜怒:“路少宗主,別來無恙。”

少主的稱謂由顧赦喊出,悠悠感到莫名的刺耳。

不過到底有些理虧,她抿了抿唇:“用泥人騙了你一些魔血,我......”

滿懷歉意的話說到一半,悠悠聽到顧赦低笑了聲:“魔血?想必路少宗主誤會什麼了。”

悠悠一愣,抬頭對上顧赦漆黑的眼睛。

“真以為我會信嗎,就算相信泥人以血為生的說辭,一個是死是活都無關緊要的泥人,要我為它賜血,未免痴人說夢。”

宛如晴天霹靂,悠悠難以置信地盯着鐵牢外的青年,一時間心涼了半截。

竟是假的......

可惡!她道顧赦怎麼還如此好騙,竟給了她假血!

目光掠過她咬牙切齒的表情,顧赦藏在面具后的眉梢,略微一挑,將握住的泥人放在地上。

他長指一撥,將小泥人從門縫推進鐵牢。

“此地簡陋,就委屈路少宗主待上幾日了。”

地牢出口發出轟隆響動,長長的階梯后,外界光亮透了進來,正是在富麗堂皇的府邸內。

蕭善木從外將通道封住,回頭視線落在顧赦右手,眉頭微皺。

“公子賜血給路姑娘了,”

魔血非比尋常,且不說對魔物的威懾力,被有心人得到會生多少事端,單是五花八門以血為媒介的邪術,就足以造成不小的威脅。

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憂,顧赦側過臉,夜風拂面而來。

“莫非先生也以為,我會受個小泥人矇騙,輕易賜血,路杳派其來要血,是為魔鱗,我不過順手推舟罷了。”

蕭善木眉頭一松,原來如此。

他雖希望路杳能讓顧赦有所改變,多些生氣,但也不希望對方直接讓顧赦做出不理智的事,那很危險。

現在知曉顧赦是有意為之,他便放心了,只不過......

蕭善木疑惑地望了眼。

站在池邊的青年,注視着風中搖曳的荷葉,微微垂下眼帘。

他雖面無表情,但憑着累積許久的了解,蕭善木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心情並非表面的平靜,動怒談不上,但似乎有幾分氣惱。

魔血之事既早有預謀,他又在惱什麼?

*

沒料到顧赦變得如此狡詐,還把她關起來了,在牢裏的悠悠如坐針氈。

早知道,她半炷香的愧疚都不會有。

真身一時半會出不去,悠悠只能把主意打在化身上。

她睜開眼,環視熟悉的地牢,率先看向對面坐在地上的霓羅。

此行來靈魔界,本是為了救人,但她哪會真去救。

遲遲沒得到搭救的霓羅,在地牢裏受了不少苦,這苦倒不是旁人施加給她的,純粹是她自踏入靈魔界后自身呈現的不適。

與沒精打採的坎坎一樣,彷彿水土不服。

兩人被關在一個牢裏,霓羅不似先前一副隨時要暗殺她的模樣,此刻斜靠着牆,臉色浮起不正常的紅暈,嘴角緊緊抿着,彷彿處在極為不適的境地,她靠近也沒反應。

手落在霓羅額頭,果不其然觸碰到一抹燙意,悠悠甩甩手,本欲坐視不管,霓羅睜開眼。

她似乎燒迷糊了,神色變來變去,在發間金簪閃爍之際,她輕聲說著什麼。

悠悠湊近。

“......大司,你敢......”

悠悠:“?”

大司是誰。

腦海中的系統莫名哼了聲,悠悠正疑惑,發現霓羅額間金鈿褪色了般,變得極淡,接着一個小聲的“路杳......”

悠悠微微一愣,看向半睜開眼,一副可憐兮兮看着她的原女主。

“白芙雪?”

白芙雪想起身,無奈頭暈眼花,還沒起來又倒了下去。

悠悠躊躇片刻,將她那邊的乾淨草垛抱了過來,堆在白芙雪身下。

這還是關在地牢第一天,她從霓羅手中搶到的戰利品。

白芙雪燒得意識不清,隱約間,聽到悠悠的聲音:“你等等。”

沒一會兒,她被餵了顆丹藥,額頭貼上了透着涼意的絲鍛。

白芙雪長睫微顫了顫,模糊視線落在悠悠身上,她一直被霓羅困在識海里,除了她以外,還有六個與她一模一樣的。

只不過,那些‘人’似乎都是霓羅,與霓羅一條心,只有她格格不入,白芙雪儘力不被她們同化,但時間久了也力不從心,外界甚至沒人知曉她的存在,只有,只有路杳還記得她,會將她與霓羅區分開來。

“欸?”

發現白芙雪輕聳鼻尖,眼睛紅通通的,悠悠有些慌道。

“你、你別哭呀,”

她安慰道:“一會就退燒了。”

悠悠雖想對白芙雪說些鼓勵的好話,諸如努力把霓羅趕出身體,取而代之,但她已隱隱猜到白芙雪與霓羅之間的關係。

若她沒猜錯,這是一體雙魂甚至一體多魂,霓羅還是主魂。

人有三魂七魄,有魂主善,有魂主惡,霓羅身上不知發生了何事,一魂脫離主魂,誕生出新的意識,這意識就是白芙雪。

故而白芙雪無法抵抗霓羅,霓羅雖不承認她的存在,欲抹殺,卻承擔不了自損八百的後果,只能將其強行關在識海里,保證神魂的完整。

悠悠擰起絲緞,重新覆在白芙雪額頭,白芙雪握了下她的手,嗓音沙啞道:“沒用的,不用勞煩了。”

“靈魔界魔氣太重,我與她本就不適合待在此處,而且,”她重重咳了聲。

“血月將至。”

悠悠:“血月?”

白芙雪嘴唇蒼白:“血月降臨之時,靈魔界魔氣會達到一個鼎盛的狀態,連諸神都得退散,沒有敢靠近此界的。只有等血月消失,我才能好起來。”

悠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起同樣受到影響的坎坎。

白芙雪與霓羅一體,自然知道不少秘辛,悠悠深覺身為白澤的坎坎也知道,只不過,坎坎說話一向隱晦,似乎不願讓她知曉得太清楚。

悠悠想了想:“大司是誰?”

“我也不清楚,不過,”白芙雪張了張嘴,“她有次提及了身份,好像是司命。”

悠悠愕然,司命不是傳說中的神名么。

沒等她震驚完,白芙雪半靠着她肩膀,昏了過去。

系統突然又哼了聲,悠悠不知它在哼什麼:“有話就說,哼哼唧唧誰理你。”

系統:“要你寡。”

悠悠:“......”

系統不僅模仿她之前的話,還帶着幾分幼稚的不服氣腔調,悠悠感到無話可說。

她望了眼昏睡過去的白芙雪,將人放在草垛上,起身讓看守她們的鐮刀魔修拿些被褥來。

兩人雖被關着,但待遇極好,天墓擔心她們有個三長兩短,還沒當誘餌拋出去人就沒了,對她們基本有求必應。

手持大鐮刀的魔修,習以為常地起身離開,走到一半,卻折了回來。

炎魔使帶人來了。

鐮刀魔修本以為重焱帶了魔醫來看望白芙雪,不曾想,是來帶走路杳的。

手持君令,他沒敢多言,直接打開了牢門。

悠悠雖有預料,但沒想到對方來得這般......慢。

她化身能操控幽冥鬼火,火靈藏於體內,同樣擁有地獄炎的重焱,只怕見她的第一眼,就察覺到了鬼火的存在。

“帶走。”

重焱令下,悠悠被押着跟在對方身後。

外界天色昏暗,臨近子時,悠悠被重焱帶到府中,府門被合上的那刻,她眉梢微微一挑。

重焱回身,面無表情地看着相貌平平的仙門女修。

他意在奪走鬼火,並不想與之多言,打算直接動手,這時,卻聽她輕笑了聲。

“聽聞魔使大人是血魔的門徒,不知效命的是血魔,還是魔君。”

重焱穿着深紅衣袍,臉色一貫慘白,半點血色都沒有,這是所有血魔徒常見的模樣。

“血魔大人雖傳授法術,有師恩在,但身在天墓,”

他將手探向悠悠丹田,慢條斯理道。

“自然效命的是魔君。”

“是嘛,”悠悠微眯了眯眼。

“只是不知,你效命的是天墓魔君,還是荒域的。”

她話音落下,重焱動作生生止住,再掀起眼皮時,露出驚人的殺意。

證實猜想的悠悠,一口血悶在喉間。

原來不是她判斷出了錯,動手抓殷寒陵的,的確是重焱,只不過,他表面雖然一面是天墓權勢滔天的魔使,一面是備受矚目的血魔徒,暗地裏,真正效命的人卻是顧赦,難怪顧赦與蕭善木會出現在那裏。

理清來龍去脈的悠悠,面對使出殺招的重焱,直接召喚出一物。

她化身可依靠進補天靈地寶提升修為,修為還在真身之上,早已瀕臨化神境,但能成為一域之使的魔修,論戰力,絕不在化神境之下。

本就處在下風的悠悠,雙手還被鐐銬鎖着,完全不是對手,好在......

電光火石間,一枚龍紋玉佩浮現在悠悠身前。

重焱隨意瞥去目光,下一刻,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目,一陣玄光大作,鐐銬碰撞聲哐哐響起。

碰碰咚咚。

*

天墓主城一座茶樓里,客似雲來。

自魔鱗在聖墟出世的消息傳出后,趕至主城的魔修絡繹不絕,城內酒樓茶館熙熙攘攘,隨時一派熱鬧景象。

臨窗位置,蒼舒孑倒了一排茶,給又換了模樣的悠悠挨個遞去。

“凡國人的事,能叫逃嗎!何況要不是我戰略性後退,怎麼還能坐在這與你的分.身會和!”

悠悠飲了口茶,哼了哼。

她到沒有責怪蒼舒孑之意,能逃走是對方的本事,只不過,她沒想到蒼舒孑還有這本事,頗為驚訝。

“對了,還有血墜。”蒼舒孑遞給她一個盒子。

“幫你拿來了,”

悠悠險嗆了口茶:“你如何知道我藏哪的?!”

事關重大,她特意用靈盒將血墜鎖起來,真身被抓時,還慶辛過沒帶在身上呢。

“......不就床櫃底下,很難找到嗎,”蒼舒孑無言。

“何況我當時在場,幾個泥人鬼鬼祟祟在床櫃下徘徊,我又不瞎。”

悠悠沉默了瞬,將靈力覆在盒子上,鎖扣“叮”地一下打開,露出裏面剔透血亮的吊墜。

啪!

僅看了眼,她又合上。

蒼舒孑見她面色不對,正要問,旁邊傳來一聲驚喜的“蒼舒兄”。

悠悠抬頭望去,眼皮險些一抽。

走來的年輕男子一襲月白華服,戴着銀色面具,冷不丁勾起她昨日的回憶。

“呦,小白。”蒼舒孑熱絡地回應,隨後壓低聲音,飛速地對悠悠說了一句。

“今早認識的,白默默。”

悠悠聽到似曾相識的名字,再瞧衣裳,想起是拍賣會上認錯的那人,正要說話,聽蒼舒孑又低聲道:

“血魔白辛之子。”

悠悠啞然,忍不住打量受邀坐下的白默默。

他看起來細皮嫩肉,發現她的注視,摘下面具露出後方的娃娃臉。

“在下白默默,初次見面,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悠悠化身變換了模樣,白默默並不知她是拍賣會上的那人。

“我姓路,路......路人。”

“路姑娘好,”白默默俊秀白凈的臉頰,露出輕笑。

見悠悠目光一會落在他衣袍,一會落在面具,以為悠悠慧眼識珠。

“這是我域魔君素來的打扮,好看吧。”

白默默特意起身轉了圈,捻起面具晃了晃,眼裏閃爍着找到同道中人的興奮。

“我家裏還有許多,絳紫華服、竹青長袍、還有......”

白默默一口氣說了多少,悠悠不知道,但她大體明白了。

偶像同款。

白默默搜集了顧赦諸多同款,在這如數家珍。

“不過綉紋完全不一樣,”白默默將袖子展示給悠悠看。

“你瞧我的只是尋常捲雲紋,君上有暗紋勾勒,還有九片捲雲祥紋,阿娘說了,我不能一樣,否則是對魔君的大不敬,要被殺掉的,我不想死。”

白默默喋喋不休:“還有這面具,材質也不同,我的是用......”

悠悠自認不是寡言少語之人,但面對熱情似火向她介紹喜愛之物的白默默,竟半句也插不上。

所以當底下街道傳來一陣喧嘩,她登時道:“快看,那是什麼!”

說這話時,悠悠自己都未看到發生了何事,腦袋往窗邊探了探,街間景象才映入眼帘。

只見直通城門的主街上,出現一個七條瑩白蛟龍拉着的魔輦,輦上不知坐了何人,想來身份高貴,前擁后簇,浩浩蕩蕩一大群隨從。

“是庄隗啊,他怎麼不待在古域,”白默默跟着探出窗,認出人後欲伸手高喝,被悠悠與蒼舒孑同時攔下。

兩人:“噓!”

庄隗是古域殿下,身為血魔之子的白默默與之相識並不奇怪,但現在可不是需要萬眾矚目的時候。

太古一行人所過之處,路上行人盡數退讓,但偏偏,迎面而來一群身着湛藍衣袍的魔修,毫無退讓之意,穩穩地佔據了路中。

雙方面對面停下的那刻,氣氛驟然變得凝重。

“是海域的人,”趴在窗邊看的三人中,對靈魔界最熟悉的白默默,面露喜色。

“前面的是黑叔和白姨!”

他欲伸長手臂,欲向兩人問好,“啪”地一下,被蒼舒孑拍了回去。

“別打擾他們!”

靈魔界九域,荒澤之下,便是太古與滄海爭鋒,為魔鱗而來的兩邊人馬狹路相逢,一邊是太古王族殿下,一邊是滄海久負盛名的黑白魔使,自是誰都不肯退讓。

一時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悠悠身在茶樓,都感受到了雙方僵持帶來的窒息感,彷彿稍有不慎,便會大打出手掀翻整條街,圍觀群眾大氣都不敢出。

原本熱鬧的茶樓也安靜下來,眾人屏息以待,唯獨白默默顯得格格不入。

他捂着被打的手,左顧右盼:“對了,你們是哪域人。”

“銀夜。”悠悠與蒼舒孑異口同聲。

兩人對視一眼,為這難得的默契喝彩。

靈魔界九域。

銀夜可是其中的硬茬!

曾與未崛起的荒域爭奪倒數第一,現又和落寞的天域爭倒一,眼見另八域興盛衰亡,王朝更替,銀夜一脈自歸然不動,永遠保持當小弟躺平的樂觀心態。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銀域魔修出了名的脾氣好,或者說好哄騙,因此在哪都十分受歡迎。

白默默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指向街邊看熱鬧的群眾。

“你們兩位殿下在那,不用行禮嗎?”

“啊?”

悠悠朝所指方向望去,只見圍觀太古與蒼海對峙的群眾中,有一夥穿着紫衣的身影,為首是狀若兄妹的一男一女,頭上戴着銀色額飾。

兩人正興奮地瞪大眼睛,交頭接耳。

“哥哥快看!水蛟拉輦!太古果然是大域!好生闊氣!”

“噓,小聲點,別讓人以為我們銀夜的人沒見過世面,去年父君也用一條水蛟拉過輦,沒什麼、了不起的!”

“是的哥哥,太古得用七條才拉得動步輦,我們一條就夠了,可見銀夜養的水蛟,比太古的更身強體壯!”

“那是,沒人比我們銀夜更懂養生了!”

......

悠悠默默收回視線,沒想到小小一條街,竟然聚集了三域人士,雖然其中一域,看着聊勝於無。

“還請滄海諸位讓開,魔蛟生性暴虐,倘若傷到各位就不好了。”太古一人上前,淡淡警告道。

滄海為首白袍女使笑吟吟道:“放心,滄海四面環海,馴水蛟不費吹灰之力,本魔只擔心,到時候水蛟倒戈,摔到三殿下就不好了。”

古域人冷笑:“白魔使還是這般狂妄,既如此,不如試試。”

白魔使道:“試試就試試。”

她話音落下,墜花手鏈綻放出藍光,寒冰自她腳底向外蔓延,直直朝七條水蛟涌去。

水蛟立即不安地搖動起來,但下一瞬,一股玄黃之光從伴在魔輦左右的修士身上散出,渾厚力量剎時將寒冰碾碎,甚至反撲。

“放肆——!”

“古魔?!”

白袍女使臉色一變,險被中傷,好在黑袍使身形一閃擋在她身前,拂袖化解這擊。

待硝煙散去,陽光之下,龜裂的地面鋪了層厚重冰霜,寒氣四溢。

太古所有人腳下被寒冰凝住,而滄海眾人四周,深不見底的地縫包圍着他們,所處地面隨時塌陷。

得到消息趕來的天墓魔使,見狀急忙上前道:“兩域莫傷了和氣,三殿下、古魔大人,還有滄海兩位魔使,不如各退一步,隨我去魔宮赴宴,君上早已在宮內備好佳肴美酒,等諸位到來。”

他立在中間,試圖阻止事態變得嚴重,但一番話下來,無人理會。

冷風吹過,整條街安靜得落針可聞,氣氛隨着坐在魔輦內的太古三殿下,掀起輕簾,變得越發凝固。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一道寒冰碎裂聲響起。

一個黑袍身影,冷不丁闖入眾人視線,他彷彿沒注意到街間緊張的氣氛,戴着帽兜,從魔輦旁安靜走過。

來人腳下紅靴所過之處,凝在地面的厚重寒冰一寸寸碎裂,在陽光照耀下,伴着一縷縷鬼氣,折射出無數冰冷閃亮的碎光。

七條水蛟發出不安低吼,不約而同地往旁側挪了挪,試圖遠離對方。

突然闖入的身影,令所有人為之驚愕,他卻沒有稍作停留,帽檐半遮着臉,從古域魔輦旁走過後,橫穿越過滄海眾人,一言不發地漸行漸遠。

白默默睜圓眼睛,正要抬手,古域人群後方傳來一陣頗急的腳步。

“大人、大人且慢!”

“走錯了!不是這條街!”

追趕而來的一行人,原本腳步匆匆,為首男子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腳步一停,饒有興緻地打量了圈。

“原來是太古、滄海的魔友,失敬,我等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彬彬有禮地一頷首,男子露出溫和微笑。

“對了,勞煩兩域魔友讓路,放我們過去,不然我等只能停滯在此處了,畢竟,霸街佔道搶路這事,我荒澤做不出來。”

此言一出,圍觀者臉色皆變。

此處是天墓主城,城內十之八九都是天域人,荒域大軍正威脅着天墓邊城,冷不丁聽到是荒澤來人,眾人無不怒目而視,懼恨交加。

混在人群中的銀夜一行人,在此刻顯得格格不入,為首兄妹倆雙眼放光。

“不愧是荒域,就是有王者風範!曉之以理,對比鬧事的太古與滄海,一點也不蠻橫霸道,恃強凌弱!”

“是啊,聽聞荒域魔君也是氣度非凡之人,有容人雅量,所以荒澤從上到下都是王者度量,我們銀夜要向他們看齊才行!”

“是也!”

......

遠在茶樓的悠悠,正看得津津有味,腦海中忽然響起系統焦急萬分的聲音。

“糟了——!”

悠悠心下一沉,能讓系統如此着急,多半是慕天昭渡劫出了岔子:“師兄出了何事?”

“心魔劫難渡,他被困太久了,再這樣下去別說渡劫失敗了,命都要少半條!”

悠悠真身左手掌心,灰色的夢魘紋燙得灼人。

得知慕天昭處境,悠悠眉頭緊鎖。

渡劫失敗,不死也得修為大跌,往後幾乎等於與仙道無緣了。

慕天昭自幼時來到清筠,一直被寄予厚望,清筠宗、乃至整個修仙界都將他視作路天沉的繼承人,倘若他出了事,必然引起軒然大波。

“你有何辦法,別說沒有。”悠悠冷聲。

狗系統平日不幫她,不幫女主,不幫反派就算了,總不至於連男主都不幫。

“辦法我有,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會救他的,只不過......”系統道。

“憑我不夠,不然我早就出手了!”

悠悠心道:果然,平日當烏龜,這種時候肯赴湯蹈火了。

她聽出系統弦外之音,直截了當道:“不必試探了,我自然會幫師兄,你且說。”

別說慕天昭對清筠的重要性,單是三年師兄妹情誼,她也不會坐視不管。

“太好了,你曾掐滅過承載慕天昭夢魘的魘香,香上夢魘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系統嗓音微喜。

“本來是渡劫旁人無法插手,但他的夢魘落在你身上,心魔劫考驗的便是他的夢魘,藉此因果,我可以送你進入他的心魔劫,只要你施以援手,定能助他成功渡劫。”

悠悠若有所思地看向掌心。

系統又道:“在此之前,需要將你在外的神魂歸位,神魂必須完整。”

事不宜遲,悠悠直接將所有神魂收回真身。

還在茶樓看熱鬧的蒼舒孑,餘光掃到突然朝地面倒去的身影,試圖阻止,無奈眼疾手不快,好在一旁的白默默及時出手,將人扶住。

“你怎麼......”話音一頓,白默默看着面無血色的臉頰,指尖顫巍巍探向悠悠鼻息。

“死、死了?!”

蒼舒孑將人接過,略一皺眉,瞥見女孩烏髮間,忽然冒出的兩隻狐耳,恍然大悟。

“沒死,”

他將悠悠耳朵遮了遮,鉚足力氣將人背起。

“我還有點事,再會了小白。”

話落,蒼舒孑趕忙將人背走。

另一頭,收回所有神魂的悠悠真身,按系統指示,凝神閉目。

“我將你的神魂送至心魔劫中,未免慕天昭察覺,道心受損,我會模糊你的存在,讓他以為你只是他心魔劫里的一部分,還有......”

系統頓了頓,把剩餘的話咽了下去。

它沒有告訴悠悠,心魔劫在天道眼皮之下,助人渡劫無疑破壞了世間法則,比之前恐怖萬倍的天雷,必然讓她灰飛煙滅。

這種情況下,它也救不了她。

雖然悠悠死後,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往後六界走向更是撲朔迷離,但眼下為了救人,它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能捨棄路悠悠。

“......多謝。”

悠悠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來不及細思系統那令人噁心的溫柔,眼前一片昏暗。

夜幕沉沉。

落有“慕”字的染血燈籠,在凄風中搖搖晃晃,空氣中瀰漫著粘稠濃郁的血腥味道。

這是多年前,慕府被滅門的景象。

悠悠站在門口,心情沉甸甸的,據她所知,當時的慕天昭年僅六歲,是慕府上下唯一從魔修手中活下的人,為路天沉所救,帶回了清筠宗。到了清筠后,慕天昭很長一段時間,午夜夢回,逃不掉滅門之禍,夜不能寐,久而久之,這段幼時記憶成了他釋懷不了的心魔。

當夜究竟發生了何事,世間活着的人,除了路天沉與慕天昭沒人知曉。

悠悠往前一步,踏入心魔劫。

神魂離體,悠悠真身也像化身一般,沒了氣息。

負責看守的魔修,見她良久不動,本以為是睡著了,直到一陣風吹過,悠悠真身猶若無骨地斜倒在地,才察覺到不對。

那人登時臉色一變:“來人!不好了快來人!”

晌午時候,府邸一座茶室內,踩着紅靴的青年盤腿坐在茶桌前,掀開帽兜,露出一頭醒目的銀髮。

他扶了扶額間的黑色抹額,接着顧赦遞來的茶盞:“多謝君上。”

蕭善木在旁道:“你來得有些慢了。”

聽出話中之意,君夜塵抿唇道:“兄長說過,人活着,總要走些彎路,不丟人。”

他鎮定自若地飲了口茶,隨後道:“清筠少宗主在靈魔界的消息,除了我們,古域那邊也知道了,壓不住了。”

頂着路天沉之女的名頭,身在靈魔界,多得是魔修想取其性命,在眾魔修中,又屬荒澤的最多。

誠然,當年若非路天沉,修仙界早就變成魔修的樂土,對其恨之入骨的萬千魔修,動不了他,動他子嗣總不難,若能讓路天沉嘗到喪女之痛,靈魔界多得是人捨生取義,死而後已。

“無妨,”顧赦想起被關在地牢的人。

“暫時沒人找得到她。”

君夜塵微微頷首,正欲再說,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停在門外,低聲道:“公子不好了,昨夜關進牢裏的姑娘突然、突然沒了生機。”

蕭善木臉色一變,下意識看向茶几前的身影。

“慌什麼,”顧赦將茶盞置於桌面,伴着沉悶的碰撞聲響起,淡聲道,“隨我前去。”

昏暗的地牢裏。

顧赦目光落在悠悠面無血色的臉,在她眼尾白皙的皮膚來回打轉。

看到一片光潔,不知為何,心情瞬間糟糕到極致。

他沉下臉,視線最後落向女孩左掌灰亮的夢魘紋:“讓墨荏滾過來,”

方才稟報此事的魔修一愣,下意識道:“此刻正午,魘使大人恐怕在......”

他話音未落,對上一雙陰鷙冷漠的黑眸:“那就告訴他,要麼現在舍半條命來,要麼永遠別來見本君!”

話落,顧赦俯身將人打橫抱起,大步離開了地牢。

留在原地的魔修腦海一片空白,盯着遠去的青年身影,渾身血液倒流。

是、是魔君......

眼見人嚇得癱軟在地,蕭善木將其往上提了提:“去吧。”

緩過來的魔修,立馬屁滾尿流地飛奔而去,蕭善木正欲離開此處,手臂被拽住,他回頭,看到朝顧赦離去的方向,微歪了下頭的君夜塵。

雖未言語,但蕭善木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拍了拍君夜塵的腦袋,試圖化解對方臉上的驚愕與困惑:“反正,就是這樣。”

君夜塵:“?”

沒多久,還處在一團黑霧狀態的夢魘魔,火燒屁股地趕到。

一瞧榻間似曾相識的女孩面容,他心生不妙,再瞧對方掌心的夢魘紋,稍作回憶,一口老血悶在心頭,只覺人在家中坐,黑鍋天上來。

“冤枉,這可跟老魔沒關係!”墨荏趕忙撇清道。

夢魘香是他所創不錯,但那些人點香造的孽,不能由他承擔吧,又不是他點的,何況路杳現在的情形,也不是夢魘造成的。

但如此說,絕對會觸床邊那位的眉頭。

與血魔同樣歷經三代荒域魔君的魘魔,自認最會見風轉篷,半點不廢話道:“魔君莫急,她是神魂離體,不知神魂以夢魘為媒介去了何處,我且通過魘紋一探虛實。”

話落,黑霧鑽進悠悠掌心。

不一會兒,從夢魘紋鑽出來的黑霧,彷彿身後有厲鬼在追逐,在空中翻滾高喝。

“退!退!退!”

一股焦味從霧氣中散出,墨荏難以置信道:“說出來魔君可能不信,這姑娘神魂在天道幻化出的虛無空間裏,這空間還不是為她所化,是個年輕修士在渡劫,不知她怎麼跑到人家的心魔劫里了。”

魔修與仙修修行方式不一樣,他們不需要渡劫,對渡劫了解得也不多。

故而對於神魂進入他人雷劫的事,在仙修看來,或許匪夷所思,但一知半解的魔修,卻覺得或許是仙修常規的渡劫操作。

墨荏不疑其他,只道:“依我看,這小姑娘危矣,神魂本就脆如薄紙,一戳就破,沾一下天雷就沒了,紅顏薄命,魔君節......”

“哀”字尚未吐出,黑霧被顧赦修長有力的手掐住。

“去把她帶回來。”

“老魔我......”

墨荏活了數千載,頭一次感覺魔生艱難。

“魔君明鑒啊!魘紋的另一端有力量牽引着她,我不是對手,最多、最多在那力量散去時,試着把她帶回來,但老魔現在只是團霧,不可能抗下那駭人天雷,去了也只是白搭上一條命罷了!”

顧赦臉色陰晴不定。

有那麼瞬間,他懷疑自己一定又神志不清了,才會失了智般,低聲道:“我也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惡毒女配人設崩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惡毒女配人設崩了
上一章下一章

第 95 章 第 9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