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第 77 章

第 77 章 第 77 章

悠悠迫不及待翻窗進屋,她能感受到赫靈爻此刻心中的疑惑。

事實上,她也滿是不解,化身鬼王的師弟,為何被關在柴房了。

赫家是名門正派,此時的季深,還不是鬼王,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

沒有任何威脅之處,赫家為何要把他從季家要來,鎖在柴房。

赫靈爻隨月光一起從窗外入屋。

她穿着一身白衣,衣上綉着別緻的花紋,腰間束着細長的紅色系帶,隨她翻窗動作,在皎潔的月色中飄舞。

顧赦視線隨着鬼王移動,看到熟悉的面容,雖想彎起嘴角,可化作鬼王,無法輕易動作。

面對突然翻進屋的女孩,季深睜大了眼睛。

他愣了愣后,小手握緊石塊,渾身繃緊,一雙眼眸緊緊盯着來人。

赫靈爻打量着,見他像只警覺的小狼一般,不由莞爾。

“我叫赫靈爻,你是誰。”

聽到她的名字,季深頓了頓。

意識到是赫家三小姐,心弦放鬆了些。

他握小石塊的力道,逐漸鬆開,甚少與人交談的他,說話都是磕磕絆絆的。

“季、季深,我我叫季深。”

沒聽過這名字,赫靈爻眨了眨眼,想起不久前說去季家的爹爹。

“你是林城季家的嗎。”

季深默了瞬,搖搖頭。

季道鴻告訴過他,既然離開,以後不許再說他是林城季家的人。

“我是被赫家主收、收來做養養子的。”

赫靈爻訝然,心中疑惑更盛。

爹爹收養子,為何要讓長老將人關在柴房。

季深突然想到什麼,將架在柴房上的包裹取了下來。

他拿出準備好的禮物,但手摸到花環,嘴角微抿。

方才他察覺不對勁,着急找出唯一的法寶醒神珠,把花環弄扁了,枝葉間的花朵落了個七七八八。

季深默默將花環塞了回去,赫靈爻卻眼尖地瞧見他指間的海棠花,湊近道:“這是什麼?”

季深抬頭,藉著月色,看到赫靈爻白皙漂亮的小臉,烏長髮絲,他又低頭看向只剩三朵小花的扁環。

她那麼好看,破破爛爛的花環完全配不上。

季深小手握緊,磕絆道:“沒、沒什麼。”

話落,他垂眸要將花環塞進去,一隻手卻伸了來。

“這是你自己編的嗎。”赫靈爻指尖輕撥枝葉,眼眸清澈。

“好厲害呀。”

季深臉頰發燙。

從未被人誇獎過,他羞澀地紅了臉,藉此生出了些勇氣,慢吞吞地遞給赫靈爻:“嗯,想送,送給你。”

赫靈爻愣住,反應過來后,小心地將花環接過,一邊瞅與四弟弟差不多的小男孩,一邊戴在頭上。

“好看嗎?”她眉眼彎笑。

“謝謝你,我會好好珍惜的。”

季深黑眸倒映出如花笑靨,從未如此滿足與喜悅過。

他不自覺跟着笑。

赫靈爻從儲物袋裏拿出一樣東西,遞給他:“這個送給你,季深,我明日再來看你。”

她是偷溜出來的,不便久留,現在天色已晚,只有明日向爹爹問清此事。

天邊一輪明月被浮雲遮住,赫靈爻翻窗離開,就在她走後不久,一行人出現在柴房外。

赫家主面色凝重,身旁夫人緊張地捏着手絹,兩人身後跟着幾個心腹。

“荊兒真的有救了嗎,”趙夫人淚眼朦朧。

“立山,明夜可就是萬鬼咒發作的時候。”

夜裏風涼,赫立山一手環住女子,溫聲道:“這孩子與荊兒同年同月同日,還都是子時生,讓他代替荊兒,不會被任何惡鬼發現。”

他神情複雜地看向落鎖的木門:“只不過此舉,有違正道......”

“我不管!”女子一下激動起來,抓緊赫家主衣襟。

“若非你為了救那些人,荊兒怎會被惡鬼詛咒!那些人的命是命,我兒的難道不是!他不足六歲,哪受得了萬鬼的殘害!他會死的!!!”

趙夫人渾身顫抖,越說越激動,眼見她情緒失控,赫立山趕忙抱住她。

“好好好,我一定救荊兒!他不過是季家棄子,季兄厭足了他,答應了任我們處理,別擔心。”

話落,他朝心腹使眼色。

立即有人上前,拿出早備好的靈符紅線等,開始佈置起來。

明夜,赫立山要施展換魂之術。

他的四子赫無荊中了萬鬼術,好在命不該絕,被他尋到了季深這個替代人。

最初得知季深是林城季家子弟,赫立山本絕望了,好在調查后,發現季家主對季深的態度稱得上厭惡,這讓赫立山燃起些許希望。

他向季道鴻開出了極好的條件。

起初,季道鴻或念及父子之情,有所猶豫,但不知怎麼,昨夜突然改了主意,傳信前來。

赫立山立馬派人將季深接來。

一門之隔。

昏暗潮濕的房間裏,對此一無所知的季深,蹲坐在角落,垂眸看向手中的短笛,嘴角往上彎起。

*

次日,木門沒有半點響動。

沒人來看望季深,也沒人給他送飯,他像被遺忘了般。

按下不安,季深靠近窗戶。

他小手握緊短笛,從天亮等到天黑,沒能等到說要來的赫靈爻。

臨近子時,他還定定站在窗前,腳底像被粘住了般,終於在某刻,外界傳來動靜。

季深正露出驚喜之色,以為是赫靈爻,門鎖被打開,一群人魚貫而入。

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季深側退兩步,試圖逃走,但小胳膊小腿完全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他被輕易抓住制服,掛上了一串串銅錢。

短笛落在地面,季深劇烈掙扎之際,聽到一聲清脆的鈴鐺聲。

他不自覺停下反抗動作,魂魄被一縷紅線指引,漸漸脫離了身體。

夜色如墨,滾滾烏雲席捲湧來。

季深不知道自己已經魂魄離體,只覺全身輕飄飄的,不受控制地出了門,在有節奏的鈴鐺聲中,隨着紅線走動。

不知不覺,他來到一間別緻的廂房。

顧赦目光隨着季深望去,看到床榻上的男孩,瞧着與季深差不多大。

他若有所思,而季深已經躺了上去,變成了對方。

赫立山搖動着招魂鈴,見換魂成功,一招手,示意所有人離開。

季深意識處於混沌中,對於室內眾人的離開,卻有所察覺。

房門被關上,四周變得陰冷,他想離開,手腳卻被束縛了,動彈不得。

燭台上的燈火熄滅,急促的銅鈴聲響起。

子時到了。

“你就是赫立山之子?”猝不及防的陰冷嗓音響起。

一個滲人的銀勾,勾住季深的魂魄,將他從萬鬼咒發作的赫無荊體內勾住。

季深脖頸被勾住,疼得慘叫。

一扇冷霧環繞的大門打開。

站在門口的青年男子,面色慘白,手中銀鉤將季深魂魄拖入門內。

門后,無數惡鬼興奮起來。

“我被赫立山所滅,蒼天有眼,他的子嗣竟落入我手中!”

“父債子償!”

“是鮮活年輕的魂魄啊,好香!”

待男子將季深魂魄勾進去,這些惡鬼迫不及待地湧來,張開森然牙齒。

季深一條手臂被咬住,被惡鬼硬生生拽了下來。

魂魄撕裂的痛楚,遠在肉.體之上,季深崩潰大叫起來。

他極度恐懼,還有惡鬼撕爛了他的耳朵、手指,季深隱約明白了什麼,小魂魄掙扎着朝門口爬去,卻又被無數只手拖拽回去。

密密麻麻的地獄惡鬼爬來,亮出森然的牙齒,撕下他的四肢,啃噬他的皮肉。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從地獄門傳出,落入室內一群人耳中。

門外最前排,站着的皆是赫家心腹,赫家主與夫人站在後方。

趙夫人聽到慘叫,心有餘悸地看向手中的魂鼎。

鼎內一個小孩魂魄,安然地睡着。

趙夫人心驚膽戰地流下淚來,還好,還好不是她兒!不然她可怎麼活得下去,真真心疼死了!

慶幸過後,她又害怕極了。

被萬鬼折磨后,季深不死也要變得痴傻,不知下次荊兒的萬鬼咒發作,他還能不能替荊兒受過。

趙夫人緊張地盯着房門,心裏祈求着神明,讓季深撐過去。

不然,她兒下次該如何度過萬鬼咒。

室內的慘叫聲,持續了數個時辰,在黎明到來之前,終於偃旗息鼓。

赫立山撕下門口靈符,大步邁入其中,床榻上赫無荊的體內,已不見季深的魂魄。

他的魂魄四分五裂。

滿屋都是季深破碎的魂魄,躲在床底,桌櫃,鞋襪......各個角落。

每個碎魂都映出稚氣的小臉,或在哭泣哀嚎,或在瑟縮怯弱,也有像痴傻了般,雙眼空洞無神。

赫立山嘆口氣,露出悲憫之色。

他一生光明磊落,無愧天地,從惡鬼手下救下的黎民百姓無數,僅此一個私心,希望上天不會怪罪。

赫立山將所有碎裂的魂魄撿起來,施法粘在一起,送回季深在柴房的身體裏。

顧赦意識始終是清醒的。

但季深再睜眼時,已經變得痴傻。

*

悠悠待在赫靈爻體內,在鬼王的輪迴道里,像條鹹魚般,感受着赫靈爻的生平。

唯一讓她精神抖擻的,就是去見師弟。

但悠悠沒想到,再見師弟時,有着師弟皮囊的季深,已經變成瘋傻之人。

那夜赫靈爻回房后,次日,本想找赫家主問此事,見不到人,只能向她娘趙夫人說起此事。

趙夫人臉色大變,讓她莫再前往。

赫靈爻不解。

趙夫人強裝鎮定:“那孩子身世可憐,是你爹故人之子,你爹念他孤苦伶仃,接到府中撫養。但他從小患了瘋病,時不時發作,你爹一直在尋名醫救治,在他病好前,你莫再前往。”

赫靈爻皺眉:“阿娘,我見季深一切正常,不像有瘋病。”

“那是因為他這病是好是壞!”趙夫人臉色難看,幾乎動怒,“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女子少見的發怒,讓赫靈爻嚇了跳。

以為是四弟弟赫無荊病了,母親照顧得身心疲倦,赫靈爻不想再惹她生氣,連忙道是。

隨後,她與大哥等人被叫離府邸。

再回來,已是三天後,雖然趙夫人再三叮囑,赫靈爻還是趁着黑夜去了柴房。

卻沒想到,那夜贈她花環的季深,變得目光獃滯,孤零零地抱着膝蓋,蹲坐在柴房角落。

室內傳來啃咬的聲音,一隻貓大的老鼠,正飢不擇食地咬着他的手指。

赫靈爻瞳孔震動,看着碩大的老鼠,頭皮發麻,又氣得怒火中燒。

她學的法術都是對付惡鬼的,對待惡鼠還真沒辦法。

赫靈爻硬着頭皮趕走老鼠,給季深被咬傷的手敷藥包紮好后,從外撿來磚塊,手持柴棒,用最樸實無華的方法,在房內上躥下跳打老鼠。

追了一個時辰,終於打死老鼠后,赫靈爻小臉緊繃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些,繼而哇哇大哭起來。

她最怕鼠蟲了。

哭完后,赫靈爻湊到季深面前,撿起地面的短笛,試圖與他說話。

可無論她說什麼,季深都在不知道對着誰說:“不是、不是我。”

她拿出花環,季深也不認得了。

赫靈爻想起母親說的瘋病,長睫微顫了顫,看着與她四弟差不多大的季深,神情沮喪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季深灰撲撲的小臉蛋。

“別怕,爹爹一定會找人治好你的。”

這幾日,赫立山將痴傻的故人之子接入府中照顧的消息早已傳遍,府內上下無不稱讚家主的德行義氣。

赫靈爻卻不明白,為何要將季深關在陰冷潮濕的柴房。

她找到赫家主,想為季深換個好的住處。

赫家主神色有一瞬的古怪,隨後和藹無奈地看着愛女,問道:“那柴房地處何處。”

赫靈爻學過風水,道:“極陰之處。”

正是因為那地方陰氣慎重,對人不好,所以她才想......

頓了頓,突然想到什麼,赫靈爻抬眸道:“爹爹的意思是,極陰之處有助於他病情的恢復。”

赫家主看着年幼的女兒,笑着點點頭:“正是這意思,那屋內陳設最好也不要改動,只能苦那孩子一段時間了,等他養好病,我自然會安排他出來。”

方向對了,可惜答案錯了。

赫靈爻不疑有他,離開后,開始一天的功課。

她功課繁重,需要學的東西很多,只有晚上才有空閑,知道母親不希望她與季深接觸,赫靈爻只在深夜前往,翻窗進去。

秋末時候,夜裏格外寒。

赫靈爻從儲物袋拿出大氅,給縮在角落的季深披上。

這次悠悠透過她的視線,發現能從季深身上,看到模模糊糊的虛影。

赫靈爻的天眼變強了,已經無需法器輔助,也能窺見魂魄。

赫靈爻也發現了此事,揉揉眼睛,下意識喚了聲:“季深。”

虛影輕輕動了下。

赫靈爻睜大泛起紫芒的眼眸,面露欣喜之色。

季深魂魄是有意識的!

她知道如何讓季深恢復正常了。

自此後,赫靈爻每夜多了項功課,偷溜到柴房裏,用法術與季深的魂魄交流,試探喚醒他的意識。

*

半月後,初冬下着細雪。

赫靈爻一如既往地來了,烏髮間點綴着幾片雪花,指尖施法落在季深眉間,嘮嘮叨叨與季深說著白日發生的趣事。

赫靈爻每說兩句,就要喚一句“季深”。

季深魂魄只對這兩字,以及布老虎會做出反應,近兩日,魂魄反應愈來愈大。

赫靈爻拿起小老虎,看向季深的手。

他被老鼠咬傷的左手,食指根處留下了道傷痕,抹去不了。

赫靈爻用老虎的布爪子,刨了刨那道傷口,季赦的小食指,突然動了下。

他伸出手,抱住了小老虎。

“我、我的。”他啞聲道。

在赫靈爻驚喜的目光中,季深眼神變得清明了些,不過這只是短暫的,很快又變得獃滯。

赫靈爻嘟了嘟嘴,有些失落,不過這也讓她看到了希望。

赫靈爻準備再接再厲,但這日後,她與一眾兄弟姐妹再次被支離了府。

一走,就是大半月。

這半月中,赫無荊的萬鬼咒發作了三次。

季深在赫靈爻離開的第二日,徹底清醒過來,但隨之而來的鈴鐺聲響,如噩夢降臨。

赫無荊的萬鬼咒發作,替代他的季深,魂魄又碎了一遍,在萬千惡鬼的撕咬中,意識再次變得渾渾噩噩。

他忘記了自己是誰,面對尋仇的惡鬼,在一聲聲逼問中,甚至模模糊糊道:“是我,我就是赫無荊。”

不過赫靈爻許久的努力並未白費。

凄冷孤獨的夜裏,少了喋喋不休,與總在面前搗亂的小老虎。

季深本能地察覺到少了什麼,偶爾會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后,他會用小石塊,在牆壁上寫着“不是我。”

他不斷提醒自己,那些惡鬼尋仇的是赫無荊,不是他,一旦他也如惡鬼一般認定是自己,他將再也無法清醒。

半月中,赫無荊第二次萬鬼咒發作。

季深破破爛爛的魂魄,越發脆弱,再次被赫家主粘了起來。

當夜,季深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握着短笛,張嘴咬住布老虎的耳朵,漆黑沉寂的眼眸,不知在想什麼。

顧赦若有所覺,季深不打算坐以待斃了。

萬鬼咒一共發作了三次,季深聽了三遍招魂的鈴鐺聲。

他閉着眼眸,在腦海中,一遍遍回憶招魂鈴響起的聲音、律動。

漸漸的,他的魂魄自行離體。

顧赦訝然,難怪能振興鬼術,在這方面,季深確實天賦異稟。

子時,小魂魄飄出門外。

季深來到了放置魂鼎的地方。

這是赫無荊萬鬼咒發作時,趙夫人用來藏匿他魂魄的靈鼎。

季深魂魄鑽入鼎內,過了許久,才重新回到柴房中自己的身體裏。

沒多久,萬鬼咒再次發作。

意外卻發生了。

子時,守着門外的趙夫人一聲尖叫。

魂鼎竟然碎了!

她來不及阻攔,赫無荊的魂魄便不自覺飄回房間,回到自己的身體。

探出銀鉤的男子,發現中萬鬼咒的身體裏,竟有兩個魂魄,他分辨不出誰是真正的赫無荊,索性將兩個魂魄一起勾走。

赫無荊魂魄在睡夢中,陡然驚醒,發現是四周密密麻麻的猙獰惡鬼,一臉驚恐。

他掙扎地爬回去:“爹娘,救我!”

“不!不要!”

被阻攔在門外的趙夫人,聽到他的求救聲,撕心裂肺地敲門大喊。

“荊兒!我的荊兒!不要啊!求求你們放過他,他只是個孩子!他沒傷害過你們,荊兒是無辜的!”

赫無荊不知自己來到了哪,只覺自己在煉獄裏。

他被惡鬼倒吊起來,腦袋埋進滾燙的油鍋,燙的面目全非,被像狗一樣栓住脖頸,在地上拖拽。

惡鬼不斷謾罵。

“狗日的赫家子嗣,也有今天,父債子償,定叫你生不如死!”

這些惡鬼大都是作惡被赫立山除掉的,如今藉助萬鬼咒,把怨氣都發泄在了他身上。

赫無荊嚇瘋了。

黎明之前,在外的眾人終於能闖入室內。

趙夫人一進門,面對屋裏破碎的魂魄,無法接受地暈了過去。

赫立山臉色難看,季深與赫無荊的魂魄都被撕碎,混在一起,甚至分不清誰是誰。

赫家主斥退所有人,慢慢挑選赫無荊的碎魂。

季深數道碎魂,悄無聲息挨着赫無荊的,與他的魂魄粘在了一起。

午後,一束陽光穿過軒窗落入室內,廂房內暖洋洋的。

季深睜開眼,床邊響起驚喜的聲音:“荊兒!”

他側過頭,看到趙夫人的淚水剎時落下:“你總算醒了,哪裏不適,疼不疼,都是娘不好,沒能發現魂鼎已經碎了。”

季深彎起嘴角,露出怪異的笑容。

他乖乖地道了聲:“阿娘,我沒事。”

是啊,他沒事,有事的是赫無荊。

這個身體內,屬於赫無荊的魂魄雖多,但他已經變得痴傻,季深憑着幾片碎散魂魄,從他手中爭搶到了這個身體的掌控權。

現在的季深,是赫家四公子。

他在柴房中的真身里,殘缺的魂魄,則繼續扮演着痴傻的養子季深。

佔據赫無荊身體后,修養了數日,季深走出房間,抬眸看到一束冬日暖陽。

他探出手,闊別已久的日光落在掌中。

季深靜靜看着蒼白陌生的小手,再感受不到記憶中的溫暖。

頭頂的烏陽再不能吸引他了,他平靜陰鬱的目光,緩緩落在風塵僕僕趕回來的赫靈爻身上。

烏雲遮日,一片陰影籠罩。

他長睫垂下:“阿姐。”

*

悠悠驚訝的發現,赫靈爻出去半月後,家裏病弱的四弟弟,變得粘她了許多。

她走哪,對方都像小尾巴一樣跟着。

悠悠想起鬼王奪舍的傳聞,心道多半這時候,赫無荊已換人了,變成了季深。

赫靈爻卻不知道,見四弟弟粘着,便走哪都捎上他,修行時對方也在身邊。

四弟弟早到了該修習法術的年齡,只不過因病一直沒有開始修行,赫靈爻修行時,抽空也會教他。

她發現四弟弟天賦極高,甚至在她之上,本欲向爹娘說起此事,不知為何,四弟弟修習法術的能力又一下弱了起來。

到了夜間,赫靈爻一如既往去看望季深。

遺憾的是不知為何,出門一趟,一切好像回到了原點,季深身體再未做出那夜清醒過來般的動作。

意識到什麼。

赫靈爻沉默着,卻始終如一。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風平浪靜,直到一個深夜,置於宗祠的禁術被盜。

赫家主第一時間發現此事,開啟宗祠法陣,將膽大包天的賊人困在陣中。

赫靈爻隨眾人進入大陣尋找賊人,卻意外看到個小身影。

“阿弟——”

她快步過去:“你怎麼在這?”

四弟弟小臉稚嫩,背對着宗祠外的荷花池,手裏握着翠綠的荷葉。

剛下過雨,荷葉凝着晶瑩的水珠,他眼眶蓄着淚,低下頭:“我來尋蓮子吃,可是,迷路了。”

赫靈爻緊繃的心弦鬆了松,失笑道:“方才有人擅闖宗祠,盜走禁術,爹爹開啟了大陣,你當然走不出去。”

她上前,握住他冰涼的小手:“這裏很危險,我先送你回去。”

‘赫無荊’抬眸,乖乖道了聲“好。”

季深緊張到狂跳的心漸漸平和,原來,他還是有好運相伴的。

悠悠心下微沉,這禁術怕就是鬼術了。

盜走禁術的賊人未能被捉到,赫立山惴惴不安了許久。

此禁術乃邪術,赫家驅鬼術就是對抗這邪術而生,宗祠戒備森嚴,那人能擅闖,對宗祠一定十分熟悉,多半出身赫家。

赫靈爻並未向任何人說過摘蓮子的四弟弟,以至於,赫立山派人追查,始終未尋到蛛絲馬跡。

*

白駒過隙,轉眼到了上元佳節,明月城內熱鬧非凡。

護城河水面漂浮着起起伏伏的花燈,來到河邊的女孩,白衣紅襟,烏髮雪膚。

她蹲身將兩個用細線綁在一起的花燈,放在流動的水面,輕輕一推。

“阿弟,快許願。”

季深看着從上流飄下的花燈,看得入神,周圍鬧哄哄的,他沒聽清。

赫靈爻見花燈都飄走了,四弟弟還在呆楞,趕忙握住他的兩隻小手,雙手合十:“赫無荊,快閉眼許願。”

季深垂眸“哦”了聲,閉上眼,心道:將願望寄託於神佛的行為,無用而可笑。

他從來不信神佛,何況,這是赫無荊的花燈。

不過既是赫靈爻親手做的花燈,想要他許,他便幫赫無荊許一個願。

就許,最疼愛他的趙夫人有個全屍。

天邊明月漸暗,季深悄無聲息彎起嘴角,心底嗤笑了聲。

不過這由不得神佛,由他,或許他有這份仁慈。

他的手被赫靈爻放開,冷風吹過指間,暖意散去后泛起涼意。

季深側過臉,赫靈爻也在雙手合十許願。

兩人的花燈是系在一起的。

赫靈爻說他總迷路,說不定花燈也要迷路,一入河水就沉下去,乾脆用細線將他的花燈系在她的後面,反正平日就像小尾巴。

扮赫無荊扮久了,季深嘗過各種意義的眾星捧月,很多人喜歡他,父疼母愛,兄友弟恭,交友四方......都是他以往可望不可及的。

如今唾手可得,他卻覺得乏味無趣。

季深心底如明鏡,這些人給予的對象是給赫無荊,不是他。

唯獨赫靈爻,他能從她身上,看到些許被遺忘的季深的存在,也唯有她,讓季深心中認定的東西有所動搖,偶爾會想,若他是赫無荊就好了。

赫靈爻便真的是他的阿姐。

他可以像扮演的赫無荊一樣,與她那般親密。

夜風拂過河面,萬千花燈從季深眼前劃過,沒有一個是他的,赫靈爻花燈後方拉着的小燈也不是。

季深眸光淡淡:“阿姐,該走了。”

“等等,還有一個。”

季深不解,抬眸倒映出女孩白凈的面容。

她彎嘴輕笑,一個小老虎模樣的小燈,映入季深眼眸。

“還有一位小朋友的。”

季深愣住,赫靈爻將小老虎燈放入河流,嘀咕道:“不知道替旁人許願靈不靈。”

話落,她閉上眼,纖長濃密的眼睫輕顫。

虔誠的模樣,讓落在她臉頰的暗淡月光,都變得聖白明亮。

夜風吹來,河面亮着點點星火,季深額前黑色的碎發輕拂。

小老虎燈融入河燈大部隊,隨波上下起伏,季深合手閉眸,對着屬於他的燈許願。

他天生不信神佛,此刻,卻也向諸天神佛低了頭。

許願身旁的女孩平安順遂,一生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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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毒女配人設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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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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