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第 69 章
離開壓抑陰冷的柴房,烏雲散去,烈日灑下的光芒照在悠悠身上,驅散了寒意。
她被顧赦單手攏在懷裏,低埋的腦袋微動,逐漸冷靜下來。
顧赦當時看到牆角石塊,多半就猜到牆面有刻字了,所以撿起后,不假思索地往佈滿灰塵的牆面划。
悠悠心道:他或許在以己度人。
原著里,對顧赦幼年在烏霄殿的日子,着墨甚少,但有過一段描寫。
在狹窄陰暗的房間裏,可以隱藏後背的牆角,與幼時的顧赦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
沒人教他識字,他躲在學堂外偷聽,回房的路上,隨手撿起路邊的小石塊,蹲在地上練習起筆畫......
許是如此經歷,顧赦沒有選擇去正堂那些明亮顯眼的恢宏地方,而是來到熟悉的領域。
悠悠微眯起眼,若真是以己度人,他“度”得是誰。
鬼煞無憂嗎。
悠悠撓了撓絨毛,赫無憂當年是赫家光風霽月的二少爺,不可能住在陰暗潮濕的柴房,遭受如此待遇。
一時沒想明白,思忖間,悠悠朝逐漸遠離的偏僻小屋望了眼,還未被陽光曬暖的身體,忽然打了個寒慄。
半敞的柴門內,隱隱站着個紅衣小孩,低着頭,背後充斥着昏暗。
似乎察覺她的注視,他抬起頭,緩緩掀起乾癟的眼皮。
一隻修長的手遮住悠悠的視線。
顧赦將呆住的小灰團按回懷裏,斜睨了眼,站在門口的紅衣小孩睜開眼,露出兩個黑窟窿。
他一雙眼睛被挖去眼球,從裏面,流出殷紅的鮮血。
他嘴角裂起,像在哭,又像在笑。
顧赦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將懷裏暖物帶走。
晌午時候,能光明正大現身的鬼影,怨念深而強大,頭頂的烈日都暗了幾分。
遠離了赫家遺址,悠悠遲鈍的意識逐漸清醒,抓住顧赦的衣袖,想問有沒有看到那紅衣小孩。
可她一抬眸,紅衣映入眼帘,一個恐怖的想法讓悠悠如坐針氈。
她的師弟不該如此溫柔,難不成......
顧赦本以為出來后,會好些,誰知懷裏的狐狸幼崽,更呆了。
悠悠咽了咽口水,看了看頭頂的烈陽,又看向沐浴在日光里的紅衣少年,他垂着眼,蒼白面色因陽光多了幾分血色。
悠悠懸着的心漸漸放下。
......是真人。
此時正值晌午,整條街只有顧赦與她,躲在街側兩邊房間內的鬼修,都在暗處盯着他們。
看着站在陽光下的仙修少年和狐狸,一個個投來的目光,透着羨慕又憎惡的情緒。
回到朝夕閣,沒多久,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賀清山臉色難看地回來,掏出十來個留影石。
“找到鬼嘯坊了,魂簡在門口泛起光亮,師兄師姐多半在裏面,但鬼嘯坊的門打不開,我只在門口尋到這些懸挂起來的留影石。”
賀清淼拿出張傳音符,點頭道:“我與哥哥本欲傳信回宗,誰知發現傳音符不起作用。”
如今發現失蹤之人與鬼煞無憂有關,以他們的修為,難以與之為敵,本想請宗內長老前來支援,但消息傳不出去。
蕭町回來,看到一桌子留影石:“這是什麼,打開看看。”
悠悠猜到是何物,端起茶盞,默默舔水喝。
鬼無憂擅長驅使毒蜮。
凡是被他種下毒蜮的人,會不受控制地去通過咬人傳遞毒性,被咬的人,會變成毒屍,毒屍再繼續去咬下一個人,就此一傳十,十傳千。
因此,鬼無憂特別喜歡給兩類人下毒蜮。
一類是良善之輩,不忍傷害其他人。
這類人中招之後,受毒蜮驅使,會在意識清醒,身體卻不受控制的情況下,把身邊的人一個個變成毒屍。
對於他們而言,沒有比這更殘酷的事了,他們咬人時絕望崩潰的表情,是鬼無憂最喜歡看的。
還有一類,是有諸多傾慕的人。
這類人,鬼無憂折磨的是愛慕他們的對象,心愛之人變成毒屍,要來咬自己,殺還是不殺。
殺了,痛苦一生。
不殺,不止自己,還會有愈來愈多的人變成毒屍。
難以抉擇的掙扎表情,做出決定后的痛苦悲痛,亦深受鬼無憂喜愛。
為了時刻欣賞到這些有趣的表情,鬼無憂每次動手,都會用留影石記錄下來。
原著里,賀清山受了留影石內場面的刺激,待鬼嘯坊開啟后,不管不顧地衝進去,上弦一行人緊隨其後,陷入危險。
其他宗弟子不能見死不救,於是葫蘆娃救爺爺,全軍覆沒。
他們被鬼無憂抓住,困在鬼嘯坊,鬼無憂挑選的種蜮之人是白芙雪,許是女主光環,他用的還是獨一無二的珍貴聖蜮。
被種聖蜮的白芙雪,猶如殭屍,咬了不少仙門弟子,傳遞毒性。
鬼嘯坊一行,死傷慘重。
一群仙門弟子變成毒屍,剩下的,勉強逃出后,只能四處逃竄,試圖把消息傳回宗門。
想到聖蜮,悠悠舔了舔茶水。
這對於狐狸化身而言,是大補之物,若鬼無憂把聖蜮種在她身上,要不了多久,別說修成人形了,她能直接突破到元嬰境。
鬼無憂的毒蜮,分黑、紅、金三種,聖蜮便是獨一無二的金色,等級最高。
聖蜮擁有者,可化解中黑蜮與紅蜮之毒的人體內毒性,哪怕變成毒屍,只要還能動便有救。
但聖蜮的毒性不同,沒有解救之法。
書里那些被女主咬到的仙門弟子,永遠地變成了毒屍,最後為了防止他們危禍世間,趕來增援的仙門人士,只能將其當作邪祟除掉。
悠悠放下茶盞,埋頭用牙齒咬了咬爪下的粉色肉墊,隨後看向顧赦時刻把她攏着的修長手指,躍躍欲試。
這時候,留影石光芒大作,浮現出的畫面,是數千年前的夜晚。
明月當空,銀紗般的月光,籠罩着金碧輝煌的皇宮。
太平盛世,皇宮內一片安寧祥和之景。
年輕勤勉的凡間帝王,結束了奏摺的批閱,揉着眉回到寢宮,在宮人們的伺候下歇息了。
寢宮燭火熄滅,月色透過窗戶照入,忽然一道影子投落在地。
入睡沒多久的皇帝,雖是凡人,卻敏銳地察覺到危險的氣息,他坐起身,一手掀開床帷,脖頸間掛着的骨哨晃動起來。
一個戴着鬼面的頎長身影,站在他床邊,將把刀遞給他。
月色下,刀刃閃爍着寒光,來人沙啞的嗓音響起,帶着笑:“自刎吧,人皇墨月。”
凡世最年輕的北辰國皇帝墨月,沉默地看着刀刃。
此人能悄無聲息闖入他寢宮,顯然非等閑之輩,多半是修真界的人。
不知對方為何找上他,墨月抬眸,一字一頓道:“恕難從命。”
他以凡人之身面對修士,不見半點懼色:“寡人可以戰死沙場,可以伏倒案前,唯獨不能草草結束性命。”
一國之君自刎,如此,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北辰國,會陷入動蕩,百姓會處在無限的恐慌之中,民不聊生。
鬼面人盯着他,發現這少年眼中有他最厭惡的東西。
他面具后的臉陰沉下來,半響,想到個好玩的法子,才重新笑了起來。
“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他捻出只紅色毒蜮,抬手一點,輕易制服了人間帝王,將毒蜮種在他體內。
“既然如此,墨月,我便讓你親手毀了你的北辰國。”
望着留影石內這幕的仙門弟子,臉色紛紛一沉,恨不得將鬼面人碎屍萬段。
這兩人身份昭然若揭,
鬼無憂,與他成名之戰被滅國的人間君主。
修真界的人對凡人出手,是最有違天道,令人不齒,這鬼無憂不知深夜發什麼瘋,到凡間找墨月自刎,對方不同意,竟給人種了毒蜮。
接下來的一幕,眾人甚至不用看,都知發生了何事。
被種毒蜮的墨月,根本控制不住咬人傳遞毒性的慾望,他的意志力已是少見的強大,手背青筋迸起,用力扯下帷幔,試圖將自己綁住,以免出去咬人。
可這幕落入鬼無憂眼裏,豈能如他所願。
鬼無憂只端起茶盞,鬆開任其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響起,門外立馬傳來聲音。
“陛下,”
墨月唇色慘白,死死扼住身體想要出去咬人的本能慾望。
他不知咬到別人會發生什麼,但直接告訴他,後果會很可怕。
別......進來。
他試圖開口,卻發現發不出聲音。
豆大的冷汗劃過眼前,他死死盯着鬼面人,凡人與修士之間實力的差距,在這刻血淋淋的展現出來。
遲遲沒得到回復,宮人推門而入。
看到人影的剎那,墨月便徹底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的動作變得格外敏捷,身形一閃,便出現在門口宮人面前。
一聲慘叫,劃破了皇宮的寧靜。
烏雲遮月,夜間巡邏侍衛,提着燈籠趕來。
一個披頭散髮的侍女,腳步踉蹌,為首侍衛上前扶住她,欲詢問時,侍女眸種凶光一現,一口咬在他胳膊上。
侍衛一聲慘叫。
其他人見狀拔刀刺去,卻發現殺不死她,舉止怪異的侍女哪怕身中數刀,依舊能站起來,朝他們一個個撲來。
不到須臾,整個北辰皇宮淪為人間煉獄。
接下來半個月,鬼無憂抓着墨月,帶他去看他的江山,去看北辰國百姓變成毒屍,行屍走肉最後無助死去。
存活下來的人們紛紛逃離北辰國,卻發現,整個北辰被看不見的結界籠罩了,悄無聲息。
等外界發現時,已是半月後,整個北辰已毒屍橫行,為了防止繼續擴散,得到消息趕來的修士,只能用天雷之火將北辰國燒了十天十夜。
其中一些躲起來的人,也被活活燒死。
整個北辰國無一倖免,最後只剩毒蜮進化后,終於能控制自己的年輕君主。
彼時他已是滿頭白髮,跪在國土之上,嘶啞的哭喊讓蒼穹如染了墨般,烏雲密佈,大雨傾盆。
他十二歲登基,用了五年的時間,晝夜不歇地將大廈將傾的北辰國,變成百姓安居樂業的樂土,但這鬼面人用一隻毒蜮,半個月的時間,玩鬧似地讓北辰滅了國。
十七歲的少年君主,白髮垂散,握着頸間的骨哨,頭一次哭得像個手腳無措的小孩。
他想起多年前,給他骨哨的修士哥哥,曾告訴他。
沒有靈根,無法踏入仙途也不必遺憾,來日他成為一國明君,造福萬千百姓,就是比修士還厲害,還值得敬仰的存在。
可是他現在!他現在什麼都沒了!
他要守護的百姓,化作冤魂,要守衛的疆土,化作焦土......他沒能兌現承諾,在修士面前,終究只是個如螻蟻般的凡人。
“早些自刎,不就沒這事了,”鬼無憂嘲諷地笑了,將刀擲到少年面前。
“與你的子民一起赴死吧,繼續活着,我不介意帶你去禍害其他國家。”仟韆仦哾
墨月扣緊骨哨,望向天邊。
天好似快亮了,即使下着雨,依舊會有光亮從天邊綻開。
他記得鬼面人總在夜間行動,或許是因為懼怕日光的緣故,若上天垂憐,灑下一縷日光......
雨點不斷墜落,墨月緩緩握住刀柄。
寒光閃爍,他刺向了自己。
電閃雷鳴中,鬼無憂猖狂大笑,笑少年懦弱,有刀在手卻不敢向他復仇。
待墨月倒在血泊中,他不緊不慢地過去,探去手,誰知這時,少年陡地拽住他,與此同時,捏碎了掛在頸側的骨哨。
“縛——”
骨哨內鑽處的蜮蟲,霎時吐出紅絲,形成牢籠將墨月與鬼無憂一起關了起來。
鬼無憂起初不以為然的一抬手,試圖破開,誰知這紅絲竟堅韌無比。
一陣清風拂過,原本還有半個時辰才亮起的天空,不知為何,早早有旭日從東邊升起,第一縷陽光穿破烏雲,灑下化作焦土的大地。
日光所到之處,陰霾盡散。
鬼無憂發現遲遲破不了牢籠,終於慌亂起來,他慘白的手掐住奄奄一息的少年,嗓音低狠。
“快解開!”
年輕君主咽下血沫,學他之前大笑:“恕難從命!”
話落,他一把掀開了鬼無憂的面具:“藏頭露尾的鼠輩,果然見不得光......”
話未說完,墨月嗓音驟沒,面具從他發顫的指尖掉落。
盯着似曾相識的面容,少年在那一刻,渾身血液倒流,青稚的面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赫......”哥哥?
一縷陽光傾灑而來,即將灰飛煙滅的恐懼,籠罩着鬼無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與憤怒。
他怒紅了眼,用力掐住墨月脖頸,已不顧鬼王所說,準備直接殺了人皇。
誰知這時候,少年用最後一絲力氣,吐出滿口鮮血,道了聲:“解——”
牢籠如雪初融,消散在空中,陽光照落在身上的前一刻,鬼無憂帶着墨月沒入陰暗的森林。
昏暗的林間,他將少年屍體扔在地面,心有餘悸地喘了口氣。
待平復了心境,鬼無憂看向逐漸冰冷的屍體,視線又落在少年滴在他手背上的鮮血,腦海有一霎那,浮現起少年死前看着他的目光,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只道了聲“解——”
但這畫面僅在他腦海持續了一瞬,鬼無憂冷漠地擦拭掉手背上的血跡。
可他的指尖在顫抖。
不知是受到驚嚇,還是被少年鮮血的溫度燙到。
用力擦拭乾凈,鬼無憂打算召出毒蜮,毒蜮初入宿體,是與宿體同生共死的,但進化之後,便可以安然無恙地取出來了。
他捏訣召蜮,卻怎麼都與毒蜮產生不了聯繫,鬼無憂盯着墨月體內插着的冷刀,突然發現不對。
毒蜮死了!這年輕的君主發現了毒蜮藏身之處,用刀刺向了它,與其同歸於盡。
鬼無憂黑了臉,紅色毒蜮他只有三隻,珍貴異常,竟在這地方折損了一隻。
事關鬼王大計,他忍住毀掉少年魂魄的念頭,抓起屍體。
此行倒是兇險,來之前,鬼王拍着他肩,說人皇的屍體只有他能帶回來,其他鬼煞有去無回。
所有鬼煞不以為然,讓個凡人自刎而已,有何難度,如今看來,他確實幸運,換個鬼煞說不定就灰飛煙滅了。
誰能料到,墨月有修真界的法寶,還猜到用太陽對付他們。
想起少年落在耳邊的“解——”字,鬼無憂褪去面具的臉頰,浮現出片刻的茫然,眼底流露出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悲傷。
但很快,一切消失不見,他臉上,取而代之的是嘲諷冷笑。
結果是好的。
六道輪迴里,人皇歸位了。
畫面到此一沒。
留影石光芒暗下,廂房內一片寂靜。
眾人心頭百味陳雜。
有人不解,墨月最後關頭,怎麼放過了鬼無憂,好不容易......
有人沉思,原以為鬼無憂是隨意挑選了個國,用來做毒蜮試驗,原來,是沖年輕君主而去,他稱墨月為人皇,以他的修為取其性命,輕而易舉,卻非要逼人自刎,此舉為何。
有人憤怒,想替天行道,誅殺鬼煞......
半響,賀清山打破沉寂:“下一個。”
他伸手催動留影石,這個比之前的簡單許多,畫面里皆是片段,女修被毒蜮操控掙扎痛苦,道侶難以抉擇,持劍欲殺不殺,最後兩人共赴黃泉。
這留影石有數百年了,沒有被精心保存,畫面變得模糊粗糙。
剩下的留影石相差無幾,全是鬼無憂令人髮指的惡行,到了最後一塊留影石,賀清山不安起來。
他將手按在留影石上,畫面中,上弦宗弟子熟悉的數道身影浮現出來。
“快!你們快殺了我!”大師兄棄笛怒喝。
“師兄,不、不......一定還有辦法!”
青年師兄主動撞上靈劍,卻被鬼無憂阻攔,隨後短短數秒,師兄不受控制地抄起法器,朝同門撲去。
他修為最高,其他人本就不是對手,需合力才能制服他,但因之前的猶豫,錯過了最佳時期,很快有人被他咬住傳去蜮毒,隨後場面便失了控,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畫面最後定格在,青年師兄慘白的臉頰,和一眾變成毒屍的同門。
“咔嚓”一聲,留影石在賀清山手中碎裂。
他一言不發地捏碎留影石,就要離去,蕭町驟然拽住他:“冷靜!貿然前去,只是送死!”
“現在消息無法傳回宗門,增援之人不知何時能來,”賀清山咬牙,一字一頓道,“師兄師姐,撐不到那個時候!若是你的同門,你也無法袖手旁觀!”
蕭町厲喝:“他們已經變成毒屍了,就算救出來也無濟於事,當務之急是找到解毒之法!”
賀清山胳膊甩開他:“解毒之法,只有鬼無憂知曉!所以才要......”
“啪。”、“啪。”
賀清山話沒說完,與蕭町一起,被紙團擊中臉頰。
他們帶着慍怒望去,書案上的小狐狸豎起張紙,紙上寫着:“我有辦法。”
帶上筆墨,悠悠朝兩人勾勾爪子,找了個安靜地方商議。
片刻,三人回來,悠悠給了賀清淼一個紙條,讓她交給聆音宗弟子牧芥。
聆音宗的佛修們,還未歸來。
根據原著籌劃好一切,悠悠想了想,按住顧赦的手掌。
雖然此舉有些自作多情,但她還是不放心地,在少年掌心輕輕寫道:“我無事,等會,別急。”
寫完,她咬了咬顧赦指尖。
狐狸幼崽的牙齒沒什麼力氣,咬不疼人,顧赦只覺得指尖泛起微癢。
他盯着手指間的小牙印,不知猜到什麼,嘴角緊抿,臉色忽然難看起來。
天色漸暗,未到子時,鬼城已逐漸重現昨夜的夜景。
鬼嘯坊大門開啟的瞬間,賀清山帶領上弦弟子闖入其中,不一會兒,裏面一片死寂。
晚來一步的蕭町,帶領劍宗沖了進去,一陣刀劍交錯之聲后,也沒了聲音。
後面趕來的清筠宗與縹緲宗弟子相對冷靜,留下部分人在外,其餘人也闖入鬼嘯坊救人。
然而片刻后,再次恢復寧靜,鬼嘯坊像吞噬人的巨獸,吃人不吐骨頭。
不到半個時辰,仙門五宗,只剩姍姍來遲的聆音宗在外。
鬼嘯坊內,被鬼藤五花大綁扔在大堂地面的各宗弟子,在眾鬼嘲笑聲中,一個臉色比一個難看。
“蕭町!”凌師兄怒斥。
“你怎麼回事,擺劍陣的時候出了差錯!你是內鬼吧!”
蕭町磨牙:“師兄,我真不是故意的。”
凌師兄恨鐵不成鋼地蹬了眼他:“行了,別解釋了。”
他壓低聲音道:“以你的力量,應該能掙脫鬼藤,待會伺機逃出去,不必管我們。”
蕭町表情一言難盡:“師兄高看我了,我真的掙脫不開。”
凌師兄:“?”認真的話,他就發怒了。
幽蛟在顧赦袖下,難以置信地道:“主上,你、你也太.....”弱了。
別說鬼煞無憂,顧赦竟然被這群鬼嘯坊的鬼修擒住,被鬼藤束縛動彈不得。
幽蛟無法理解,實在不行拿出烏金石呀。
三足金烏隕落所化的石頭,蘊含的太陽之靈,足以嚇得這群嘍啰鬼修們灰飛煙滅。
它準備代主出征,幽冥之火蠢蠢欲動,腦海里卻響起顧赦淡淡的聲音:“勿輕舉妄動。”
一陣笑聲從二樓傳來,眾人曾在留影石內看到過的鬼面人,踱步走出。
男子身着黑衣,面上毫無血色,清俊臉龐透着蒼白之氣。
“無憂大人,”一鬼修邀功道。
“還以為仙門弟子有多厲害,原來,只是紙老虎,我等輕而易舉便捉到他們了!”
鬼無憂不啃聲,目光朝下逡巡了圈,視線緩緩落在一個小身影上。
着急的灰色小狐狸,努力咬着鬼藤,試圖救出被困住的年輕弟子們。
察覺到他的目光,悠悠扭頭,泛紅的眼眸里流露出憤然之色,沒有畏懼,眸光坦蕩清澈。
鬼無憂莫名厭惡這目光,沉了臉,身形一閃,將躲在蕭町身後,試圖解開他手腕束縛鬼藤的小狐狸抓了起來。
“嗷。”她吃痛般哀呼了聲。
眾人臉色齊齊一遍,目光望去,露出擔憂之色,蕭町更是臉色煞白,失聲道:“別傷害小狐狐,她是無辜的!”
沒想到一個小狐狸,引得眾人皆一副緊張的模樣。
鬼無憂低頭,弱小到可憐的小狐狸,在他掌心低嗚,瑟瑟發抖,卻又顫巍巍地用爪子撓他,試圖傷害他,救出仙修夥伴們。
鬼無憂饒有趣味地笑了聲,另手按住小狐狸脖頸,登時又一人失聲道:“闖鬼嘯坊的是我!鬼無憂,你放開阿狸,有本事沖我來!”
話落,擔心他傷害狐狸般,賀清山拚命掙紮起來,面目近乎猙獰。
一旁上弦宗弟子有些愕然。
阿狸?
賀清山何時與鬼狐有如此深厚的情誼了。
鬼無憂唇角笑意越發意味深長,目光微轉,落在紅衣烏髮的身影上。
少年未置一詞,但黑眸死死盯着他,被鬼藤束縛的手握緊,冷白皮膚下,青筋一根根迸起。
鬼無憂看了半響,陡地笑了。
“.....這麼受歡迎。”
他想到悠悠之前努力弄斷鬼藤的模樣,再看了看全身心牽挂着她安危的修仙弟子,冷笑一聲,緩緩將木盒打開。
金色的毒蜮,安靜地待在盒內。
一人驚道:“無憂大人,聖蜮......”
各種毒蜮中,聖蜮毒性最高,全天下僅此一隻,連化神境強者都躲不過它的蜮毒。
鬼無憂將其拿出,無非是要用聖蜮對付這群人,在眾鬼修看來,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鬼無憂有自己的思量。
鬼王最近在尋仙體,遲早要與修仙界對上,不如趁早下手。
這些仙門弟子如此在意小狐狸,小狐狸又是那般純善,就給它種聖蜮,讓它咬這些弟子。
到時候,兩邊的表情一定都痛苦萬分,絕望充斥在臉上,有意思極了。
等這些弟子變成毒屍后,他將他們扔回修仙界,這些弟子是各大仙宗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若把蜮毒帶回宗門,以聖蜮毒性的厲害程度,能讓蜮毒如瘟疫般迅速蔓延開來。
至於小狐狸,等聖蜮穩定下來,到了能與宿體分離的時候,殺了她便可。
有了思量,鬼無憂施法將聖蜮種入小狐狸體內。
意識到什麼的小狐狸,立即掙紮起來,但於事無補,黑蜮與紅蜮或許能給她喘息的時間,但聖蜮不同。
它不受控制地邁開步伐,朝被鬼藤束縛,動彈不得的仙修朋友們走去。
靠近時,淚珠兒從小狐狸眼睛滾出,一顆顆,啪嗒啪嗒落個不停。
眾鬼修感受到她的悲傷,一時間,看熱鬧的笑聲漸沒。
無憂大人這癖好,確實狠了些。
被綁住的仙門弟子,看到可憐無助的小狐狸,心跟着揪起來了。
“別怕,不怪你!”
“大不了一死!”
在場唯一開懷大笑的鬼無憂,看着小狐狸痛苦到恨不得咬舌自盡的模樣,拍手稱快:“很好,動作再快些,這些人都給你綁着的,想咬誰就咬誰!”
他陰冷的視線落在顧赦身上:“我瞧那紅衣少年,最適合。”
聽到他的話,悠悠不受控制地來到顧赦身前,咬人的欲.望如潮水般湧來。
一片寂靜中,她張了張嘴。
惡狐咆哮,狠狠咬上紅衣少年指尖。
清筠宗等人臉色齊齊一白,
距離最近的蕭町,悲痛萬分:“不——顧兄啊——”
他看上去,比被咬的顧赦還痛苦。
賀清山亦是面如死灰:“是我.....是我連累了你們,我罪該萬死。”
鬼無憂:“哈哈哈哈哈——”
整個鬼嘯坊,回蕩着他的笑聲。
許久沒看到這麼精彩的畫面了,一出好戲,看到這些人痛苦萬分的模樣了,讓鬼無憂無比暢快。
小狐狸的眼淚掉個不停,咬住少年指尖后,小身子無助地顫着。
鬼無憂笑得更歡快了,這笑聲持續了良久,隨後不知為何,漸漸弱了下來。
鬼無憂看向面無表情的顧赦,皺起眉頭。
以聖蜮的威力,被咬傳遞毒性后,少年早該變模樣,成為毒屍了。
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似乎察覺到他的疑惑,顧赦冰冷的眸光望來,正欲說什麼,指尖傳來微弱動靜。
他默了瞬,低“嗯”一聲。
“是的,我被咬了,要變成毒屍了。”少年頓了頓,吐出兩字。
“......痛苦。”
鬼嘯坊所有人:“???”
毫無起伏,彷彿念台詞一般的語氣是怎麼回事,他在演戲還是真情實感,如果是演戲,至少應該真誠點吧!
悠悠默了默,順着身體欲.望,狠狠咬了咬他。
零分!
顧赦嘴角輕抿了抿,一手任小灰團發泄咬着,看了眼她后,冷戾的目光朝鬼無憂看去。
到了這地步,鬼無憂是傻子也能察覺到不對。
他沉了臉,以為聖蜮出了問題,捏訣催動。
可聖蜮很快做出了反應,小狐狸埋頭,急切地咬了咬少年指尖。
既然不是聖蜮的問題,只能是這狐狸的問題了,鬼無憂視線落在低埋的小腦袋。
它咬得不可謂不專心,不努力。
對着顧赦左咬右咬,渾身上下每根灰色絨毛似乎都在用力,可少年就是沒......
等等!
鬼無憂死死盯着顧赦手指,只見少年被咬過的地方,只留下了淺淺小牙印,一點水漬,連皮都沒破。
鬼無憂倏地睜大了眼,這時候,悠悠抽空朝他張了下小嘴,露出雪白幼牙。
“嗷。”
儘力了,真的咬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