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 32 章
玉笛在紅衣少女指間翻轉,將灑下的一簾月色,攪成點點碎光。
“多謝捧場。”悠悠握笛告別,轉身踏上靈舟。
待她身影消失,連聽三曲的清筠宗弟子們忍到極致,臉色發白地捂着嘴,狂奔離開。
“嘔——”
不可思議,世上怎麼會如此可怕的魔音。
不僅能摧殘人的精神,還能造成對身體造成實質性地傷害,眾人聽完,全體冷汗直冒,嘴角發白,猶如虛脫了般。
其破壞力,恐怖如斯!
悠悠對此一無所知,被熱情的同門誇得小臉發燙,依依不捨地告別大家。
登上靈舟后,她垂頭撫了撫長笛,連着夙景長老交與她的捲軸,一齊小心收起。
環顧四周,這靈舟比那日方辰回宗的要小許多,舟前豎起一支旗幟,隨風招展的旗面,用金線綉着“清筠”兩字。
在靈石的作用下,靈舟趁風而起,一眨眼,下方的清筠宗已消失在黑夜中。
浮空的靈舟騰雲駕霧,筆直地朝遠方天空掠去。
仙門大會的舉辦,意在讓修仙界各宗各派弟子交流切磋,見識更多同齡佼佼者,以免有弟子固步自封,淪為井底之蛙。
今年大會的舉辦地點在一座秘境,至於是何秘境,為了防止有人提前做準備,未曾透露地點。
只能從宗門派上靈舟這點,估計是極遠之地。
載着清筠宗眾人的靈舟雖小,卻五臟俱全,每人還有單獨的房間。
悠悠一手拎起包裹,照着門牌,找到自己的落榻之地。
她推門而入,裏面空間不大,陳設簡單,只有一桌一椅一床,窗外掛着的橘色燈籠搖動,一陣晚風吹過,室內桌面上的燭火隨之搖曳,燈影閃爍。
悠悠打開包裹。
這是之前在宗內領的,裏面放着一件宗服,木牌,靈石及幾瓶常見的丹藥。
此次參加大會,代表的是清筠宗,需統一着裝。
清筠宗的宗服整體為白色,袖口、衣襟、衣擺用金線綉着精美的紋飾,淡雅不失貴氣,十分賞心悅目。
悠悠換好衣服,拿起正面刻着“清筠宗”,反面刻着“路杳”的玉玦,指腹在玉身摩挲了下。
參加大會的弟子都會有一個玉玦,這是決定成績最重要的東西,進入秘境后,所有弟子的核心目標六個字概括:保玉玦,搶玉玦。
一旦被人搶走玉玦,就代表被淘汰。
參加大會的弟子排名,就是按照身上玉玦的數量,越多排名越前。
穿戴整齊后,悠悠在房間打坐了半個時辰,再睜眼,目光朝窗外一掃,驚奇地發現下起了小雪。
她探出手,一片晶瑩雪花落在她指尖,帶着絲絲涼意,很快融化了。
悠悠甚少看到雪,走出門,打算去甲板觀賞雪景,這時,腦海中響起系統的聲音,提醒她此處有個情節任務。
路杳欣喜地邀師兄賞雪,卻被無情拒絕。
原著里,這是個小情節,悠悠估摸着,這任務就算不做,天道也不會對她怎樣。
但許久沒聽到令人懷念的“叮——”聲,她出門拐了個彎,走到慕天昭的房門前。
咚咚咚——
門開了,卻不是她面前的這扇。
一個頎長的身影,從走廊盡頭處的那扇門走出。
少年一襲白衣,站在高掛的燈籠下,束着黑髮,側頭朝她望來。
悠悠眨了眨眼。
原著里,顧赦基本沒換過其他顏色的衣服。
於他而言,玄衣是最方便適合的,因為這種顏色的衣裳能隱藏血跡,哪怕濺上大片鮮血,不仔細瞧也無法發現,如此,即便他不慎受傷,也不會被外人輕易發現,摸清自己的底細。
與之相反的,就是白衣,一點血跡染上,都十分明顯。
故而他一向穿着玄衣,黑沉的顏色將整個人襯得低沉陰鬱,那蒼白的膚色,又透出幾分病弱之態。
此刻被迫換了宗服,倒給人煥然一新之感。
他穿着白色的衣裳,衣間金絲綉成的大片捲雲紋,在燈火下耀耀生輝,彷彿給他渡了層光,沖走了他身上超越年齡的沉鬱氣質。
那些被他刻意隱藏的少年青澀感,一下赤.裸裸暴露出來。
像在提醒看着他的悠悠,大反派往後再厲害,現在也只是個很好欺負的師弟。
一個年紀比她還小、烏髮紅唇的好看少年。
悠悠正打算多瞄了幾眼,面前的房門內,傳來慕天昭的聲音。
“何人?”
“師兄,是我,”
一陣風穿過走廊,所過之處,懸挂的燈籠挨個掀起,搖擺起來。
顧赦立在走廊盡頭,看向站在另個門外的身影。
她左眼尾端下,有一顆小紅痣,穿着似火的紅衣,最能展露那抹灼人眼球的明艷,
但此刻,換成素淡些的白衣,她站在橘色燈籠下,一張白皙精緻的小臉竟透出少女的稚氣,滿是情竇初開的模樣。
她道:“外面下雪了,我想邀師兄一起賞雪。”
三更半夜,來找心上人賞雪。
顧赦暗嗤了聲,神情淡漠地垂下眼睫,轉身退回房間,門“啪”地一下關了。
“賞雪......”
慕天昭的聲音從室內傳來,帶着歉意。
“抱歉師妹,下次吧。”
這回答在悠悠意料之中,慕天昭此刻在鞏固靈力。
他快突破了,從金丹中期突破至後期,本來還要些時日,但受夙景琴聲的影響,修為短時間內更上了層樓,提前突破了。
悠悠佯裝遺憾地“哦”了聲,腦海響起久別重逢的:“叮——”
悠悠心滿意足,轉身離開的時候,朝走廊盡頭望了眼,顧赦身影已消失不見了。
悠悠獨自去了甲板,甲板上空無一人。
仙門大會,大家都極為重視,這個時間點就在為大會準備。
靈舟浮於半空飛行,穿過一層層月色環繞的雲霧,夜空星光稀疏,透着幾分清冷。
悠悠站在舟邊,朝下方望去,地面飛速掠過的城池,像一簇簇螢火蟲,在黑夜裏亮着光芒。
夜風拂面,一片片雪花安靜地飄落。
多少有些冷,悠悠打了個噴嚏,正打算回房,無意間,餘光掃到一個鳥禽劃過的虛影。
渾身如墨,從黑暗之中飛向靈舟,
靈舟四周設有結界,能遮攔鳥獸,這東西卻悄無聲息進來了,猶如一縷黑氣,進入靈舟末端的一間房裏。
那是顧赦的房間。
悠悠微眯起眼,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是墨鴉。
靈魔界的東西。
她沒想到剛一出清筠宗,靈魔界的人就找上顧赦了。
原著交代過,顧赦來自修仙界的死對頭,靈魔界。
他的身份地位還不低,是曾經在三界掀起腥風血雨的魔君之子。
靈魔界的少主。
當年修仙界與靈魔界大戰,魔君釋九陰葬身於路天沉之手,隨後登上魔君之位的,是他排行老三的兒子釋凈。
釋凈登上魔君之位后,荒淫無度,只知享樂,本就遭遇重創的靈魔界,在他的帶領下越發落寞,天下魔修勢微。
而且釋凈為鞏固地位,還殺了其他的兄弟姐妹,僥倖活下來的,都是對他毫無威脅的廢物。
當年魔君手下有十位魔使,大戰後,只剩六位,他們是輔佐釋凈的人。
但這幾個魔使,逐漸容忍不了釋凈了,想重立新王,找來找去,發現當年被路天沉帶走的七少主,竟然還活着,就是清筠宗的外門弟子,顧赦。
清筠宗戒備森嚴,他們無法靠近,只有暗中籌備,待顧赦一出宗門,便見縫插針地來了。
悠悠估計,這不是第一次與顧赦聯繫了。
思忖片刻,她朝顧赦的房間走去。
*
窗外一道黑影飛來,帶着陰冷之氣。
顧赦斜眸望去,一隻墨色烏鴉落在桌面,仰起頭,用雙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顧赦冰冷的指尖,探向它的眼睛,面無表情地抽出一張紙條。
片刻,紙條在蒼白的手中化為灰燼,少年眼神淡漠,唇角勾起嘲諷的笑。
他幼時在烏霄殿,倒沒聽過少主這兩字,如今釋凈要沒了,想要新的傀儡嘛。
墨鴉一動不動站在桌面。
顧赦拿起燭台,將蠟油一滴滴倒在墨鴉身上,被煉製的傀儡烏鴉,漆黑的鴉羽瞬間褪去顏色。
在燈火下,灰飛煙滅。
凝望着這幕的顧赦,長睫微顫,察覺到體內突然升起的寒意,拿出金烏石。
金烏石是三足金烏隕落化成之物,如烈陽般灼熱,不僅能散出暖意,神聖的光輝還能斥退一切魑魅魍魎,讓陰詭之物無處遁形。
清筠宗將其作為大比榜首的獎勵,是下了血本的。
顧赦沒想過,路杳會把金烏石給他送來。
連幽蛟後來得知泥人是路杳在背後操控,都吶吶半晌,憋出一句:“她是不是傻,不知道這東西有多珍貴。”
顧赦覺得有些可笑。
金烏石能壓制他體內的奇毒,減輕毒發時的痛苦,此事,路杳怎麼知道。
他不相信巧合,路杳又不會中邪,無緣無故把金烏石給他。
他被路天沉帶離靈魔界的時候,那時年幼,記不清楚,不過他隱約覺得,體內的毒是路天沉給他下的。
這父女倆一個下毒,一個幫他壓毒,好人壞人都站齊了。
而且,路天沉知道他的身份。
一開始,他每天戰戰兢兢地待在清筠宗,不知這個修仙界第一人,帶他來此做什麼,但漸漸的,對方像把自己遺忘一樣。
轉眼,十多年過去。
毒發的時候,顧赦臉色發白,渾身的血液彷彿都結了冰,冷到難以流動。
他長睫凝着細霜,冰冷的手掌按在滾燙的金烏石上。
半柱香后,顧赦鬆開手,手掌被過高的溫度燙得起了皮,他面無表情地撕掉表皮,底下血肉模糊,瞧着觸目驚心。
彷彿不知疼痛,顧赦用錦帕稍作擦拭便置之不理了,隨後從包裹里,拿出涼透了的飯糰。
......他還是沒能辟穀成功。
體內的那毒,讓他的體質如凡人一般,猶如詛咒,只要他一日解不了毒,即便修為再高,也如凡人般脆弱。
燭火照耀下,少年睫毛的冷霜融化,透着陰冷潮濕之氣。
他吞下冰冷的飯糰,嚼着一粒粒生硬的米。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
“師弟——”
顧赦緩緩眯起眼,放下吃到一半的飯糰,用染了血的錦帕裹起來,塞到包裹后的角落裏。
“她來做什麼,”幽蛟出聲。
身為守護靈,他清楚的感知到顧赦此時心情的低沉,加上嗅到若有若無的魔氣,他機智的保持沉默,免得觸霉頭。
但眼下,路杳來了。
顯然她來得不是時候。
思及對方是坎坎的小主人,若在顧赦這遭遇不測,坎坎魚死網破的話,顧赦處境會變得不妙。
幽蛟勇敢地開口:“外面下雪了,她是不是來邀主上去賞雪的。”
它試圖活躍氣氛,誰知說完這話,就被冰冷的指尖扼住了脖頸,帶着死亡警告捏了兩下。
懵然的幽蛟,遍體生寒。
在被鬆開后,它抖了抖,道了聲阿彌陀佛,再不敢亂動。
房門從內打開了。
“何事?”顧赦問。
悠悠看了眼他微白的臉色,目光流轉,朝他後方望了望。
可惜少年比她高不少,基本擋住了她的視線。
就在悠悠心底微嘆,以為要無功而返的時候,顧赦側過身,眉眼柔和:“師姐要進來小坐片刻嗎?”
悠悠意外地挑了下眉,略一思忖,放心大膽地邁入其中。
這裏是靈舟。
有宇文離坐鎮,還有諸多同門,顧赦就算不裝溫良,要露出隱藏的爪牙,也要有所顧及,難不成還能把她吃了。
悠悠大搖大擺地進入房間,然而她剛走進去,顧赦手臂一展,門在她身後,“啪——”地一下關了。
“你看到了,是嗎。”
悠悠心下一驚,回過身。
少年眉間的柔和消失殆盡,陰鷙的眸光凝視着她,神色蒼冷。
顧赦沒錯過悠悠方才打量室內的舉動。
她想找什麼。
墨鴉嗎。
窗外傳來呼呼的風聲,桌上的燭火搖晃了兩下。
逐步靠近的少年,眸光冷漠,帶着與往常完全不一樣的神色,悠悠下意識退了兩步,隨後“砰”地一聲,后腰撞上桌沿,才發現沒路可退了。
顧赦站在她面前,伸出蒼白修長的手,冰冷有力的指尖,掐住她的下巴。
他垂着的眼睛泛起血色,冷冷看着她,周身散出陰冷的黑霧。
“你剛才看到什麼了,說。”
燭火不知何時滅了,顧赦微眯起眼。
身前被他掐住下巴的女孩,因為頭一次看到他這副凶戾的模樣,微微睜大了眼睛,卷翹的長睫輕顫,小臉在昏暗光線中,浮現出蒼白之色。
被嚇得不輕。
“怕嗎?”顧赦滿意極了。
悠悠沒說話,紅唇哆嗦般翕動,垂在身側的手緊張地握了握,抬起又放下,纖瘦的身影彷彿忍着恐懼,微微顫抖。
顧赦見狀,心道怕就對了。
不管路杳知道多少,想做什麼,他都要路杳意識到一點——他就是這般陰戾可怖。
以後離他遠些。
看着悠悠嚇呆了般的模樣,顧赦心滿意足地鬆手,正打算退後,面前少女緊張握着的手,忽然抬起。
她帶着暖意的指尖,在他唇角輕輕一點。
顧赦一怔,發現本該被他嚇到的悠悠,“噗嗤”一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了,”
不知她在道歉什麼,笑什麼,總之笑得厲害,直到發現他愈來愈沉的臉色,才漸漸收起大笑。
輕咳一聲,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
揪住了他的尾巴般。
顧赦皺眉:“你笑什麼。”
悠悠笑得眼角憋淚,隨後在顧赦困惑的目光下,抬起剛觸碰他嘴角的食指。
只見她透着粉色的指尖上,粘着一粒軟白大米。
“哈哈哈哈哈——”
室內剛消停不久的大笑,再次肆無忌憚響了起來。
顧赦看着這粒米,神情短暫的迷茫了瞬,耳邊響起悠悠那,宛如發現新大陸般激動的聲音。
“顧赦,你知道嗎?你嘴角粘了粒米!粘了粒米!”
“你是小朋友嗎,哈哈哈——”
伴着悠悠肆意的笑聲,方才戾氣橫生的少年,身形陡地僵住,耳朵紅得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