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第 102 章
月光傾灑在湖畔,身處末尾的悠悠,身影被前方的人遮了大半。
從顧赦視角,只能看到她低埋的腦袋,還有縫隙間,輕輕戳向旁邊的青色長笛。
發現從她身上,看出了點某人的影子,顧赦握着白玉的長指收緊,眼神晦暗不明。
他出聲后,許是知道躲不了了,對方收斂了滿身的抗拒,緩緩抬起頭。
一張陌生白凈的小臉,浮現在月色中。
似是因為畏懼,女孩濃密的長睫不安顫着,杏眼小心翼翼朝他望來,彷彿初次見面,帶着幾分探索,還有點兒羞怯。
“君上~”
羞噠噠的嗓音,她欲語還休。
顧赦一下沉默了。
半晌沒說話。
低沉的氣氛籠罩着這方天地,不知過了多久,他失去興趣般移開視線。
“退下吧。”他道。
悠悠握住長笛的手鬆了松,起身與眾人離開時,朝燈火明亮的湖心亭瞅了眼。
顧赦起身,將玉遞給亭中另一人,神色淡淡地囑咐着什麼,頸側紅痕淡了些,應當擦過泥人送來的鱗粉了。
似是發現她的窺探,黑眸忽然望來,嚇得悠悠趕忙收回視線,匆匆跟上大部隊。
有沒有暴露,悠悠心頭打鼓,有些不確定。
她無暇多想,因為麻煩接踵而來。
到了暫時的安身之處,悠悠發現自己被排擠了,同行的樂姬目光不善,引路的宮人離去時,看她的眼神都變得古怪。
好在她不在意這些,找了個安靜的角落,閉目養神。
宮內不能隨意走動,來這的路上,悠悠偷偷放出幾個泥人,藏匿在角落。
趁着夜黑,她聚精會神地操控泥人,朝烏霄殿方向走去,誰知有人找上門來了。
是荒澤的大祭司,傅老。
在太微之境,悠悠與其有過一面之緣。
身為大祭司的傅老擅占卜,通玄術,許是早早窺出天機,在顧赦還是清筠宗一個小弟子時,他便暗中相助籌謀,絞盡腦汁讓顧赦回靈魔界,重振荒域。
傅老身後還跟着數人。
清一色蒼老面容,身着黑袍,目光炯炯有神。
這群長年累月居於烏霄殿的老者,是最忠於荒域的人,不在意誰當魔君,只要對方是個明君,讓荒域欣欣向榮即可。
顧赦顯然符合,但他們並不完全滿意。
悠悠回想原著,無論前魔君釋凈,還是顧赦,與這群烏霄殿的老傢伙關係都不好,似是因為......
電光火石間,忽然意識到他們找她所為何事,悠悠上前的腳步一停,就要轉身逃跑。
但來不及了。
不知這些人使了什麼手段,她額頭一疼,彷彿被針扎了下,接着眼前一片黑暗,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再醒來時,悠悠躺在寬敞柔軟的大床上,渾身發熱。
燭火搖曳,空氣中瀰漫著幽香,從高處垂下的紗幔半環着床,在微風中,淡紅色的輕紗起起伏伏。
悠悠意識昏昏沉沉,費力地支起上身,視線一片模糊。
意識到中招了,她晃了晃頭,輕喘了口氣后,掙扎着從床榻下來。
雙足落地。
她提不起力氣的腿腳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
悠悠深吸口氣,把到嘴邊的穢語咽了下去,嘗試運轉靈力,將體內那股涌動的燥熱壓下去,但她渾身無力,連走路都成問題,何況操控靈力。
令人心神放鬆的幽香,充斥在各角落。
悠悠上身伏在床邊,白皙臉頰埋進臂彎,露在外的後頸泛起薄紅,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起身朝外走去。
這座陌生的寢殿極大,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找到緊閉的殿門。
悠悠頭暈目眩,纖細的長指落在沉甸甸的門扉上,費儘力氣,大門紋絲不動,彷彿被人施了從里打不開的法術。
她浮起紅意的指尖輕顫,半靠着門,意識越發迷糊。
打不開......
*
臨近子時,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外。
手掌落在門上的那刻,顧赦眼角微斂,意識到什麼,餘光掃向殿外暗處,隨後面無表情步入寢殿。
夜風拂過,烏雲遮了明月。
大門在他身後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烏霄殿那群老傢伙,唯恐荒域王脈斷絕,為此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對於寢殿內突然出現女子的事,顧赦司空見慣,這已是那幫人最溫和的手段,不過自從他勢力漸大后,這類事越來越少,顧赦已不記得上次給他塞人時,是什麼時候了。
今夜他們冒着風險再犯,是撲風捉影到什麼了。
顧赦稍一思忖便明白過來,漫不經心地進入殿內。
熟悉的香味從紫金小爐里吐出。
一點幽香,讓人安神沉眠的東西,對旁人可能太過濃郁,對他正好。
顧赦揉着額角,不緊不慢朝床榻走去。
他視線越過輕垂的薄紗,床上鋪着的被褥有些凌亂,人不在裏面。
大概是手下留情了,還能讓人走動。
顧赦回身,視線掃過燈火明亮的寢殿,意外的發現,捕捉不到對方具體方位。
她藏的很好。
把氣息斂得乾乾淨淨。
顧赦饒有興緻地挑了下眉,耐心十足地尋找起來,最後,在一個桌案前停下。
他蹲下來。
在桌案下發現了人。
藏在桌子角落的女孩,努力蜷縮着身子,一頭墨發披散,白凈小臉現出不正常的紅暈,整個人似乎有些恍惚。
察覺有人到來,她掐了下掌心,難以聚焦的視線才落在他臉上。
好似看清了是誰,她眉眼間的警覺散去,一雙猶如蒙了層水霧的杏眼,定定看着他,表情有些懵。
悠悠咽了下口水。
突然出現在她視線中的青年,穿着單衣,渾身透着浴后的濕意,清晰深邃的五官輪廓,在灑落的燈火間,映入她的眼帘。
他蹲在桌外,勾引人似的,微側了下頭,露出分外優越的修長頸線。
悠悠一默,忍住靠近的衝動。
她挪開目光,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不知那些人給她下了什麼葯,顧赦一出現,像塊冰般,立馬驅散了她渾身的熱意,讓人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顧赦身上的氣息與室內幽香有些相似,不過要淡一些,沐浴后,摻雜着濕潤的清香。
悠悠化身最初形態是只小狐狸,對嗅覺的依賴敏感,甚至超過了用眼睛辨別事物。
從濃郁的幽香里,不經意捕捉到一抹濕漉漉的清香,悠悠心頭頓時像被羽毛撓了下般,險些忍不住抬臉輕嗅。
好在為數不多的理智拉住了她。
悠悠狠揪了下掌心肉,往後退了些,錯亂的呼吸時深時淺,定了定神,才抬眸看向桌邊的人。
不料對方也在看她。
四目相對。
被對方狹長黑眸注視的悠悠,呼吸微窒,感覺撐到了極限,不由伸去了手。
她的衣袖回落。
一雙柔白如玉的手腕,明晃晃出現在顧赦眼前。
“要不把我綁了吧,”她開口,欲言又止。
“不然我怕......會對你做點什麼。”
悠悠沒開玩笑,搖搖欲墜的理智,快要遏制不住朝顧赦撲上去的衝動了,思來想去,只能如此了。
她認真地說完,發現周圍比之前更安靜了。
一道帶着莫名意味的視線,從她臉頰緩緩滑過,像在細嚼慢咽般,審視打量着她。
被這般直勾勾凝視,悠悠多少緊張起來,眼睫輕顫了顫,之前宛如赴死般探去的手,瑟縮着想要縮回來。
“怕對我、做點什麼,”
顧赦咬着幾字,眼神有些沉。
他是沒想到,身處這種境地,在對方判斷出的局勢里,他竟才是要有危險的那個。
她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顧赦舌尖抵了下牙,捉住纖細的手腕,拇指沿着她腕骨摩挲了下,近乎冷笑道:“來吧,讓我瞧瞧你能做點什麼。”
悠悠難以置信,下一刻,被腕間傳來的力道拉離了桌下。
一簾燭火搖曳,她身形不穩,直接跌進了顧赦的懷裏,被對方另手扶住,將她半攏在懷裏。
悠悠心跳落了拍。
驟然的貼近,讓她全身細細顫抖起來,指尖下意識地回抓顧赦衣襟,發燙的臉頰,不受控地往他頸處埋了埋,細嗅近在咫尺的氣息。
......舒服。
她近乎愜意地眯了眯眼,頭頂髮絲,都在顧赦下頜線挨蹭起來。
顧赦眼帘低垂,被女孩細軟髮絲掃過的地方,泛起陌生的癢,意外的不討厭。
未曾與人如此親密的接觸,他本打算鬆手推開,鬼使神差地任她抱了一會,直到對方吐出的呼氣,淺淺掠過他頸側,均勻平穩,儼然要睡著了。
顧赦盯看了幾許,不知想到什麼,餘光忽而掃向燭火。
燈滅。
他將人打橫抱起,朝床榻走去。
寢殿大門外,藏匿在暗處的數道身影,發現門內光線忽然暗下,全體一默,難以置信地呆在原地半晌,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難以自持。
“燈、燈滅了......!”
被放在床上的時候,昏昏欲睡的悠悠清醒了幾分。
沒了肌膚相親,她再次熱得厲害,顧赦像炎炎夏日擺在眼前的一塊冰,她實在熬不過,在對方躺下后,一隻手湊了過去。
顧赦側卧在榻,眼底一片清明。
他眉眼平靜地看着個後腦勺。
她背對着他,掩在被子下的身體蜷縮起來,腦袋不時動一下,帶着鋪散在枕間的長發微顫,似在壓抑着什麼。
大抵摸不清他對她的態度,祭司等人做得小心翼翼,並未下重葯,饒是如此,她此刻應該也很渴望靠近他。
倒是能忍。
顧赦好整以暇地等待,果然沒等多久,對方終於被折磨的受不了了般,窸窸窣窣動了起來。
顧赦眉梢微動,正要看有多如狼似虎,食指尖被股熱氣微碰了下。
緊接着,她尾指勾了上來,將兩人指腹小心地貼在一起。
一點肌膚相親,都能讓她感到愉悅。
顧赦眼神晦暗不明,視線落在被墨發半遮的耳朵,隱約可見,女孩原本白嫩的耳垂,紅的想要滴血般。
沒察覺到這點小動靜般,顧赦一動不動。
發現他沒反應,那尾指又輕輕摩挲了下,做賊似的,緊張不已地試探,稍有風吹草動就要龜縮回去。
顧赦帶着放長線釣大魚的心態,耐心地等待,直到對方勾着他的手指,許久沒動靜,才發現人睡著了。
他心底嗤了聲。
嘴上倒是厲害,動起手來,像只小鵪鶉。
顧赦甚少有睡意,即便躺在床榻闔着眼,意識也是清醒的,習慣性地伴着思索,靜靜等待天亮。
過往一片空白的人。
心都是空的。
他唯一能抓到的過去,是幼時在烏霄殿的日子,那段艱難困苦的時間裏,只有母妃與他相依為命,後來母妃沒了音信,就只剩他了。
有時他也會好奇,在修仙界的日子是何樣,迫切地想要找回曾經的記憶。
那段記憶,似乎格外的......美好。
好到他想要藏起來,以免被人窺探,毀了他珍惜的。
室內安魂香瀰漫。
一片寧靜中,不知是不是被熟睡的人影響,顧赦竟感受到些許睏倦。
他長睫低垂,打算淺眠片刻的時候,食指突然被鬆開。
顧赦微睜開眼,懸在心口的勾蓮玉忽而被輕輕抵住,翻身湊來的悠悠,帶着熱乎乎的香軟氣息,鑽進他懷裏。
似乎把他當作什麼了,她的手在他身上扒拉了下,發現沒法抱到懷裏,夢囈般吱唔了兩聲。
“坎、坎坎......”
顧赦微眯了眯眼,腰腹傳來細微動靜,落在他腰封處的細指,彷彿察覺到觸感不對勁,疑惑地摸索起來。
顧赦扣出不要命的手,準備將人連被扔下去,到地上去找她的坎坎。
但他還沒動手,下頜便被絨毛似的東西,蜻蜓點水般輕輕掃過,泛起細癢。
她淺灰色的狐狸耳朵,露了出來。
顧赦:“......”
半夢半醒間,悠悠體內仍有些難受,呼着熱氣,無意識朝讓她舒適的東西湊去。
坎坎渾身軟毛,抱着尤其享受,但凡有機會,悠悠都是抱着它睡覺的。
習慣性地以為是坎坎,隱約察覺不對后,意識迷迷糊糊的悠悠,本能地行動起來。
顧赦以為人要醒了。
埋在他頸窩的腦袋微側,露出小半白皙臉頰,他視線剛落在上面,一絲熱氣就呼灑在脖頸。
顧赦垂着眼,看到悠悠下頜微抬,帶着越湊越近的趨勢,紅唇停留離在他頸間毫釐之處。
時間在這刻,彷彿被無限拉長了,一片寂靜中,女孩呼吸短暫地停止,鼻尖在他頸間輕碰了碰,隨後心滿意足般,將腦袋重新埋了下去。
顧赦喉結滾了下,險些沒反應過來。
她在嗅他的氣息......
憑嗅覺識人,確認氣息的結果對方似乎是滿意的,那抵在他頜下的狐耳,輕顫了顫,細絨聳動的弧度都透着抹愉悅。
顧赦眸光暗下,冷靜了許久。
到底是冷靜不下來。
他側過身,低了低頭,咬牙附在悠悠的耳畔,混着點兒啞意的嗓音在夜裏沉沉響起:“聞出來了嗎,”
沒得到回應。
一片昏暗光線中,他低着嗓音追問。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