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綠眼
凌晨,奧利維亞才回到自己的宿舍。
相較於政府大樓,宿舍略顯陳舊,一百年前的工藝,門與鎖都給人一種厚重感。那時還流行雕龍畫鳳,宿舍區明明應該令人安心舒適,這樣的實木雕刻倒是讓人覺得壓抑沉重。
燈開后,奧利維亞便換上拖鞋直接進了內室,徑直走到梳妝枱前坐下開始卸妝,隨着那一層粉被推開,中將給的那個巴掌印越來越明顯。
卸完妝,奧利維亞抬手開始解開盤發,正準備拿梳子鼓搗鼓搗,突然間,窗戶那邊出現了異樣的聲音。
奧利維亞的眼神一瞬間冷冽,手自然而然地往桌底下走,準備拔出藏槍自衛,然而來者卻並沒有要刻意隱藏自己,他緩緩地從窗戶後走出,通過鏡子的反射,奧利維亞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的樣子。
“怎麼是你?”奧利維亞震驚中收回手,帶着點指責的語氣說道,“不是讓你和翼跟那些記者一起離開不要再出現在這裏了嗎?”
那人聞言,先點頭算是敬了個禮,而後回道:“翼發現那個記者駕車出了極北地區后就一直有人跟着。”
“記者?”奧利維亞停下手中的活兒,“你是說在大會上提問的那個嗎?”
“是。”
“查到是誰派的嗎?”
“翼通過五官對比覺得那個人像是以前遇到的一個麥哲倫的部下。”
“那就沒什麼好像的了,”奧利維亞斬釘截鐵,“就是他的人沒錯。”
那人眉頭緊鎖:“他想幹什麼?”
奧利維亞冷哼一聲:“無非是發現了端倪,等不及要去證實。”
在麥哲倫的管轄範圍里,有一個叫審訊室的地方,那裏有一台絕無僅有的“記憶提取成像儀”,只要他喜歡,完全可以將一個人的過去翻個底朝天。一直以來它的使用都是針對朝夕相處的同事們,也因此麥哲倫的風評非常差,而這一次恐怕是要用在那個記者身上。
奧利維亞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如果那個記者上了儀器,取了記憶,再加上現場其他攝像機,不難將大會上提的那些問題一一對應,到時候再找到你和翼身上,讓你和她也上一次儀器,你們抵抗說明你們有問題,你們不抵抗那就大家一起死……”
“那我去把那記者先殺了。”那人立刻說道。
奧利維亞微微搖頭,伸手打開抽屜,從裏邊拿出了一張刻有紋章的卡片扔給了那人:“你們要對付的不是那個記者。”
那人翻轉卡片,當看到上面的紋章時大吃一驚,在阿爾巴家族內,一種紋章代表一種級別的權利,而他手裏的這張圖形如利劍穿心,代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奧利維亞此刻的眼眸也越發冰冷,如寒潭般深邃而刺骨,說話的語氣也漸漸變得低沉,她微微抬額,對那人說道:“跟蹤者跟你一樣,在他人眼裏是‘不存在’的,就算街上一橫,也只是一灘血肉,無名無份,我這麼說,你懂了嗎。”
那人點頭,竟沒有覺得這番話有哪裏不對,哪怕言語中涉及自身的“存在”,相反的,其神情之嚴肅,態度之忠誠,舉手投足間那種“我是最忠實的部下”的姿態,甚至足以令人敬仰。
“那就去吧。”奧利維亞說道,隨後拿起梳子準備繼續打理,突然間又想到了什麼,回身問道,“你扮演的攝影師叫什麼名字?”
“阿雷諾·威爾·薩提斯。”
“那好,阿雷諾,完成任務之後,除非我的命令,否則不得再踏入極北地區一步,翼也是。”
“是!”
窗帘無風而起,阿雷諾在頃刻間便消失在夜色中。
奧利維亞坐回梳妝枱,抬手輕撫那個巴掌印,一笑了之,當作那是自己上的胭紅,竟還有些欣賞。換上睡衣,上床關燈,一切歸於黑暗。
——
極北地區沒有娛樂設施,很多政府工作人員想要快活,都是偷偷跑去最近的羅佧區玩的。離得近,羅佧區的發展也還可以,作為極北地區通向世界各地的陸地樞紐,其安全係數一直是羅佧區政府最重要的一項指標,但最近卻大事不斷。
然而就算出了這麼大的事,也還是無法阻止政府某些工作人員出去消遣的決心,麥哲倫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此刻他正走在返回極北地區的路上,身邊擁着一位膚白貌美的成熟女性。
這位成熟女性並沒有刻意着裝,但舉手投足間都帶着幾分妖媚,身上的香氣無時無刻不在勾引着身邊人。
“你確定要跟我回去?”
看這位女性並沒有折返的意思,而再走幾步可就是極北地區的關卡了,麥哲倫也不是沒能耐帶她進去,他也不在乎那一點名聲,只是那兒龍潭虎穴,一般的姑娘都不敢進去,要是到時候了她才畏畏縮縮,那豈不是攪了一整夜的好心情?
“怎麼?那兒的人還能吃了我?”
女人雙眼一瞥盡顯嫵媚,就是這個眼神,讓麥哲倫在夜場裏對她一見傾心。都是胭脂粉黛,可她卻能千嬌百媚,綽約多姿,奪人心魄。
“那倒不是,這不是希望你我今晚都能玩得開心嘛~”
說罷,麥哲倫也就不再問了,既然人家鐵定了心,那就不要再胡攪擾亂氣氛了。
倆人就這麼勾肩搭背來到了關卡處,值班的士兵眾多,也都認識麥哲倫,但對他身邊的女子頗為警惕,按理說這麼重要的地方是不允許隨便帶外人入內的。正想攔下,麥哲倫卻先開口了。
“你們要清楚你們攔的是誰,每個人都有秘密污點,我不想鬧的大家都不愉快。若在場各位清清白白,那我沒什麼好說的,如若不然,別自討苦吃。”
一席話,把眾士兵都嚇的,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你們當她是記者就好拉~”
說完,麥哲倫就這麼輕輕鬆鬆地帶着這位女性走進了極北地區。
宿舍就在政府大樓一側,有空中走廊相連,事實上在宿舍高層能看見不遠處的河流,只是右側去都是些窮鄉僻壤,從窗戶往那邊看,燈火都稀稀拉拉的,而且穿羅佧區而過,並不比從那兒邊邊角角的地方過要花時間,所以那邊設立的關卡少。但那邊佈置的士兵不會少,還有電網之類,外人想從那邊突破,反而比其他地方還要困難。
再過個把小時天可能就亮了,麥哲倫卻在這個時候把外人帶進了自己的宿舍,但他卻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當那個女人進入他宿舍的那一瞬,他甚至不着急鎖門,先將那女人撂倒縛住雙手按在地板上,隨後從懷裏掏出槍指住了她的後腦勺!
“請君入甕~”
麥哲倫說道,屋裏沒開燈,但聽着那女人的掙扎聲,應該是被他猜中了。
“為什麼你會知道?!”
麥哲倫很得意地笑:“你是很美,一舉一動都讓我着迷,可惜了,你對極北地區的無所畏懼讓我不得不對你產生懷疑。這裏是什麼地方?地獄啊!我嘗試過很多次帶姑娘進來,但基本上半道上她們都會回去,畢竟不是干我們這行的女人,沒那麼大的膽子在修羅場呆。”
女人還想掙扎,然而麥哲倫已經厭煩,扣動扳機便要送她走,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柄利刃刺中了他的後背,頓時血流如注,他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般,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沒事吧?”
來人扶起女人,語氣卻說不出地淡漠,完全聽不出是在關心。
“天快亮了,我們得加快速度了。”
“恩。”
在麥哲倫殘存的意識里,他看見那個捅他的男人向自己走過來——黑而直的馬尾,眸光碧綠如野獸......
......
“室長?”
“嗯......”
“室長?”
“嗯嗯……”
“室長——!”
“嗯?”
緩緩睜開眼。
“室長,您怎麼睡在辦公室啊?”
“嗯?”
室長——麥哲倫低頭看了看周身,自己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窩在單人沙發椅裏面,面前是自己的麥哲倫工作室和寥寥可數的員工們。
“早啊……”
“早?喲~今天怎麼這麼客氣,平日裏不都是‘你個孫子’這樣打招呼的嗎?”
說話者是個紋了身的壞小子,看各位站的距離和神色,他應該是麥哲倫關係最近的一個。
“做了個夢,想做個好人了。”麥哲倫說道,語氣不同以往的深沉。
壞小子聞言只覺得這笑話真好笑:“就你?打娘胎里出來就是幹壞事的!做好人?甭想了!”見麥哲倫狀態還有些遊離,他又忍不住繼續說道,“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感覺完全換了個人似的?話說你到底夢見了什麼這麼刺激,讓人變性了都!”
“我夢見啊……”麥哲倫想了想,眼中卻忽然閃過紅光,“這裏變成一片血海。”
“你想幹嘛......”壞小子被麥哲倫那不同以往的可怕樣子給嚇到了,連連倒退,生怕被他當下酒菜給滅了,“麥哲倫我跟你說啊!就算我們這幫齷齪貨都死了!死在你手上!也改變不了你是劊子手的事實!”
“齷齪貨?”麥哲倫冷笑,“我第一次聽人這麼形容自己。”他站起身披上外衣,邊往外走邊說道,“那個男孩啊,趕緊去追吧,那可是錢啊!”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消失在轉角,只留下膽戰心驚的各位同事們面面相覷。
“男孩!”
有人反應了過來!
“還不快追!”
眾人趕緊拋下手中的玩樂查起來。
暑熱未消,焦急着的人難免大汗淋漓,而那位令人焦頭爛額的男孩優,此刻卻悠閑自得地在自己的汽車內吹着冷氣,聽着歌~
“下一首是伊洛夕的成名曲——《印刻》......”
正想跟着哼哼,車窗外卻突然傳來爆炸聲!嚇的優右手一抖,車立刻失去指令減速停了下來。
捂着快速跳動的小心臟,優下了車,一轉身便看見身後不遠處一輛熊熊燃燒的汽車,滾滾黑煙沖向一旁的綠化帶,壓的樹葉都跟着搖擺起來。
優趕緊拿出耳麥掛耳朵上,開啟投影屏,視頻通話警察局報警,警局接通后,他迅速報告了他的位置,並將攝像頭轉向爆炸車輛以提供現場真實情況。
通話掛斷之後,優也沒有離開,他試圖靠近那輛車想多了解點什麼,沒想那輛車居然二次爆炸,直接將優推向了綠化帶另一側的河灘上。
“哎呦喂!早知道我就不看了!”
優自認倒霉,從河灘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四處張望着。他現在所站的地方仍是羅佧區,依稀能看見前方的區界橋。河灘上是通往邊界的公路,現在是一大早,車輛少,目前還沒有其他觀眾出現,公路那邊是綠化帶,再過去便是陡峭的崖壁了;而另一邊是河流,從區屆橋那邊流過來,河那邊是他的家鄉——布雷格阿魯斯,河面上,微風輕撫,碧波蕩漾,沒有魚獸,沒有船隻,一席白衣飄揚其上,黑髮如墨暈開隨水沉浮,慢慢的向遠處飄去。
優愣了好久,猛然間一個激靈:“卧槽!有人落水了!”
趕緊的丟掉貝雷帽,把鞋子脫了跳進水裏!撲騰撲騰幾下游到落水者身邊,那人頭朝上,是個長相清秀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