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我在,惡鬼也要跪下
不歸山的森林中,一片空地上,這裏的草皮給掀開了一塊,裸露出了泛黑的泥土,用於置放篝火。明亮的火光映着分坐兩側的方譯和布勞,讓他們的胸前,臉上都亮着火焰的金光。
氣氛異常的沉默,布勞雖然低垂着頭,好像看火焰看得出神,但實際上那雙眼珠子卻偷偷看着方譯。不管怎麼說,他覺得自己現在和眼前這個人像是同伴了,他很想問一句他們晚上住哪兒,總不能就這樣睡在空地里吧?要是那樣的話,明天就沒有睜開眼的機會了啊。
他抬眼看了看方譯後面,又扭頭看了看自己後面,除了兩人圍坐的這一小片地方,周圍都是一樣的黑,他覺着這裏的黑和城市裏的黑似乎有些不同,城市裏的黑只是黑,雖然會讓人恐懼,但是恐懼的人他會知道這種恐懼完全是幻想而已,自己並不會真的遇上恐懼中蘊含的危險。
但這裏的黑暗不一樣,當他看着這裏的黑暗,往往不過三秒他就會覺得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正虎視眈眈的盯着自己,就等着自己鬆懈的那一刻用他來不及反應的速度撲上來咬斷他的喉嚨。而他知道,這事很可能成真。
總結一下就是...他覺得這裏的黑暗更加真實,這是撇去了人類文明庇護的,具有觸手可及的死亡威脅的世界。
火焰晃了一下,使得周圍的光影也有所蕩漾,他回過神來,還是忍不住看向對面這個少年。
話說回來,之前在山腳下的時候沒敢直視他,只覺得對方的聲音不是那麼成熟,可剛才篝火剛剛燃起的時候他第一眼便忍不住看向了方譯。當他發現原來這個暴徒只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他忍不住喃喃了一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當時方譯好像聽見了,因為他添柴火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但是卻並沒有搭理他,接着做該做的事。感覺就像懶得爭辯一樣。
說到做事,讓布勞極其慚愧的是,自己已經二十好幾的人了,竟然還要依靠一個小孩子來照顧,就算這孩子“有些”不太尋常,但他還是不能停止對自己的鄙視。
”唉,看來我的世界觀已經開始改造了。“他心裏想,然後又偷偷看了對面的方譯一眼。
“你一直看我,”布勞嚇得心臟停跳了一拍,因為這次方譯抬起了一直低垂的頭,方譯看向他,深邃的雙眼有着一種奇異的淡漠,“你是餓了嗎?”
“”啊...不...沒...沒有。“布勞滿頭冷汗連連擺手。忽然他心念一轉,趁着方譯率先開口的機會,壯着膽問:”那個,好...“完犢子了,他忽然想起來自己不知道這個少年叫什麼名字,難道要叫”好漢“嗎?那也太搞笑了吧!
就在他猶豫的兩秒鐘,方譯看出了他的窘狀。
“我叫方譯,方正的方,翻譯的譯。不過...隨便叫我什麼都行、“出於禮貌,方譯微笑了一下。
這一笑,在布勞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上一次看到這種笑容,是和古天少尉會面的時候,這位失去了所有戰友,孤身一人的沙場老將,在自我介紹時的微笑,與眼前的這個少年出奇的一致。
“那個...方...哥...”布勞在內心不斷提醒自己眼前的這個少年年齡比自己小,絕對不能叫他哥,但是一出口還是偏了嗓子。
那就破罐子破摔吧,“方哥,咱們...晚上住哪兒?”
方譯露出奇怪的表情,伸手拍了拍柔軟的草地,”直接躺下睡覺就行了啊。“
布勞人裂開,看方譯的表情,他差點真的以為自己的問題很奇怪了。
他咽了口唾沫,隱晦的提醒着方譯,“直接睡嗎?也是...這草皮子是挺軟的哈....”他試探着說,“可是這山裏有很多野獸,狼啊虎啊....”
他本以為方譯多少會有點表情,但事實是,方譯摸出了一塊肉乾,越過火焰拋向他。
布勞一開始沒看清是什麼東西,手忙腳亂的接住之後接着火光才看清了這是一塊不乾不淨,製作很粗糙的肉乾。
給我這個幹嗎?疑問一閃而過,在下一秒得到了解答。
“吶,老虎肉,想吃野味就直說嘛!拐彎抹角的。”
不,我們的世界觀絕對有什麼不同,不,好像不對,我們生活的真的是同一個世界嗎?!
布勞覺得沒有再開口的必要了,開玩笑,老虎肉都拋過來了,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對方真的誤解了,要麼他就是在告訴自己不用擔心那些野獸。他唯唯諾諾的說著謝謝,看到了方譯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來,是後者了。
那就這麼睡吧,看着手中的肉乾,他下定了決心。這時方譯叫了他一聲,“布勞,你的名字好奇怪啊,我就叫你小勞吧。關於你之前說的未知生物,能不能和我說一說?”
布勞先是一愣,然後苦笑了一下,“現在這狀況,當然能了。”
他正了正色,閉眼回憶了一小會兒,整理了一下思緒。片刻后,他睜開眼,看到一直表情匱乏的方譯露出了興奮的神色,他低頭看着篝火,沉聲開口。
“關於那個生物,最早檢測到它的存在是在十五年前。”
“那時候,啊,也就是十五年前,不歸山裡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事件。
組織的記錄里,事件的起端是隨着一位常駐隊員的失蹤展開的。那位隊員是不歸不歸山脈落霞山的常駐人員,負責按時監察生態狀況,將各方面數據匯總後傳輸給組織。那位成員很盡職,當然了,組織里的所有人都很盡職....問題是,十五年前的某一天,按時處理匯總數據的日子,總部的數據處理部門發現這裏的成員沒有進行傳輸。
其實這種未能按時提交的情況並不少見,畢竟那時候落霞山的野獸雖然沒有現在這麼多,但是也不少,而常駐人員只有一個人,雖然都有着極強的野外生存素質,並且配備有完善的武器防具,但是偶爾有動物闖入居住地,不經意間破壞了傳輸線路的事在每個分部都很常見。當時部門就是這麼認為的,這種情況無可避免,原則上只要常駐人員在下一次處理數據的時候將上次的數據一併傳來,並且附上原因說明就可以了。
可,下一次信息整理的日子很快來臨,那位人員還是沒有發來任何訊息,部門的基層人員發現了異狀,消息層層上遞,來到了部門負責人的眼前。哦,有一點我忘了說了,不歸山脈作為國內屈指可數的幾座大山脈之一,唔...可能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吧,總之,這裏是組織的重點監察區。
部門負責人在思慮之後,直接越過了層層手續,十分鐘內找到了武裝部門,一共用了十五分鐘的時間,組織派出了武裝部隊。
這裏的景象,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落霞山上,好像下了一場血雨,粘稠的血液在每一片葉子,每一株草,每一束花上緩慢的流動着,氣味令人作嘔,不知是動物還是人類的腸子,胃袋,乃至五臟六腑,神經組織,眼球腦筋,隨處可見,有的掛在樹枝上,好像彩燈綵帶,有的散落在地上,好像山裡本來就長者的植物或石頭,在山裏行走的時候,不經意間就會被樹枝上的腸子滑過了肩膀,抬腳落腳間,一不小心就會把一個臟器踩成肉糜...那些東西更多的漂在河流里,把河水堵塞了,染成了腦漿的顏色。走了整整幾十里,見不到一個活物。
就好像...有無數厲鬼在山裏大開殺戒,在殺死一個個生物之後又開膛破肚把他們的內部器官都摘了出來,扔垃圾似的隨意拋開,然後又將他們的肉體放進了絞肉機,將絞出的血色肉漿潑在了每一個角落。“
布勞說完了,其實到後來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很不穩定,其中充滿了抑制不住的恐懼。此時,他依然低頭看着篝火,但雙眼變得很空洞,裏面好像被那幅場景塞滿了似的,哪怕是一粒光子,也再沒有多餘的容量可利用了。
方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夠聽出他聲音的不對,他幾次不忍心再讓對方講下去了,可卻找不到開口的機會,他總覺得,中途打斷布勞對他帶來的傷害,會比讓他說完更大。
這時,他看着布勞把自己抱成一團,不斷顫抖,他忍不住站起來,走到了對方身後。
“放心了,有我在,就算真的厲鬼,也讓他跪下唱征服。”
有力的手掌放在布勞的肩膀上,他的身體猛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