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3 來客(一)
前來弔唁的人越來越多,除了商界夥伴,還有政界代表、藝術家協會代表、曲藝家協會代表、作家協會代表,以及很多沈同都沒有聽過名字的各種協會、工會的人員代表,當然還有很多教會的姊妹弟兄來參加告別儀式。廣場上逐漸喧鬧起來,來客都穿着肅穆,黑色或白色的禮服很快便充滿了大廳后的廣場。追悼儀式是早上十點開始,而才到早上八點過一點廣場上已經聚集了幾百人。
廣場上的來客臉上基本沒有什麼悲傷,大家似乎都默認這個場合就是一個拓展自己人脈圈層的場合,互相交換名片或者聯繫方式。楊晴然的姑娘們好像迎客的花魁,穿梭在各個三五聚集的小人群之間。
李睿讓美芽帶着林夫人在黑色頂篷下的座位上休息,在外面小廣場迎接客人的事情他則讓家裏的其他人接替。這些人就是昨天下午沈同看到在小會客室里與李睿坐在一起的人。距離追悼儀式開始還有段時間,按照安排,李睿帶着沈同回到了那個可以俯看整個廣場的會客廳。
沈同又開始吃東西,他把魚籽醬抹在烤吐司上,一口放進嘴裏。閉上眼感受着魚籽的鮮美在齒間爆開的快感。
“繼續說說新文發投的事情吧,”一邊咀嚼沈同一邊說,“怎麼也沒有聽你跟我和美芽提起。”
“也是最近才接觸上的,約了我幾次。是對我們同睿的業務感興趣,似乎是想談融資的事情。而且並不是老頭子的關係牽線的。”
“算是好事兒呀。”
“好事兒……突然有個這麼有勢力的人表現出對我們業務感興趣,互相也不了解,對方又這麼迫切。匹夫無責,懷璧其罪。在了解對方的真實意圖之前,能不隨便見就不隨便見。”
“不見面,不聊,怎麼能互相了解。”
“聊的事情就是真實的事情嗎?要靠我們自己的信息渠道。讓我覺着最沒底的事情是,為了找到我們,他可以讓我們身邊的人傳遞消息。你不覺着也許我們早就被盯上了。”
沈同不以為意,他繼續吃着他的魚籽醬烤吐司,說,“你說的道理沒錯,但是多交個朋友總沒有壞處吧。”
“這就是我跟美芽最不放心你的地方,你的善良有的時候讓我覺着天真的可怕。”
沈同想捶李睿一拳,可看了眼站在不遠處接電話的李智,在其他人面前他還是忍住了衝動。李智接完電話,走到李睿面前。
“睿總,有一個臨時加的客人想單獨見您。”李智向李睿彙報說。
“不在名單上么?”
“不在。是兢帝集團的范丹范總,以及她的一個朋友。”
“這個時間,來的及么?”
“除了合泰的馬總,以及新文發投的何總以外,就沒有其他客人了。時間還早。”
李睿用小指甲蹭了一下臉頰,看了一眼好像置身事外的沈同,說,“那請進來吧。”
兢帝集團是業內最大的影視集團公司,旗下很多片場和經紀公司,簽約的超一線及一線明星眾多,有潛力的新人小生更是不計其數。在行業里也就只有國字頭下的企業能有與之競爭的一戰之力。
范丹和和沈同李睿有過一面之緣。在一年的文化傳播行業年會上,范丹代表影視行業做了傳統媒體的年度總結報告,她讓沈同李睿兩個人印象十分深刻。有段時間兩個人也想去拜訪她,可總是因為——用范丹助理的話說——“工作安排”原因未能如願。
李智出門后,李睿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衣。他覺着自己的喉嚨有些干,於是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他在沈同身邊踱了兩步,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沈同也終於吃完了茶几盤子裏的那幾塊烤吐司,開始看着李睿。
“怎麼?”李睿問沈同。
“怎麼!”沈同說。
大約五分鐘,會客廳的門被李智打開,范丹出現在門口,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個目光銳利的男人。和大多數身着西式禮服到場的女性客人不同,范丹穿着一件樸素的中式旗袍,黑色的旗袍有白色的扣子裝飾,雖然是最樸素最平常的款式,開衩的高度可以用古板保守來形容,但是在她身上卻完全掩飾不住她的性感。全身上下除了一支精巧的皮帶腕錶,只有掛在脖子上的銀色十字架項鏈勉強算是首飾。幹練與優雅在她精緻姣好的面容上完美融合,她的美是一種雍容,屬於經歷了人情世故的沉澱后的歲月靜好,是一種親和而莊嚴的迷醉,讓人讚歎的是這種氣質卻屬於一個年僅32歲的靈魂。
沈同和李睿同時站立起來迎接,他們默契的選擇了同一種嚴肅而略帶傷感的情緒。范丹自然的走到李睿面前,禮節性的擁抱了他,並在耳邊輕聲說:“節哀順變。”
擁抱完李睿,范丹很自然地走到李睿面前與他自然的握手,頷首說,“沈總。”
李睿將范丹一行兩個人讓到一個長條沙發上,他與沈同則與范丹他們對面而坐。李智適時的關上了門,為范丹與她的朋友倒了兩杯熱茶,坐在了他們四個人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睿總,沈總。上次一見已有兩年多了吧,時光飛逝,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見面。”
“人世多變故,我和沈總有幾次想要拜訪您,可總因些原委未能如願。今天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是的是的,范總事務纏身比較忙碌,睿總和我之前總想找個機會登門拜訪請教。”
“沈總玩笑了。其實,我也一直關注着您二位,在新媒體業內您二位一直都是領軍人物。我總想找個機會,奈何事情真的太多,總脫不開身。不過今天也是遂了我的一個心愿。”范丹深長的嘆出一口氣。
范丹繼續說,“聽到李董辭世的消息時,坦率的講我真的是幾夜未眠。他是個值得尊敬的夥伴,更是個難得可靠的朋友。說真的,若不是有他的引路,我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帶我一起做了很多項目,在我還是小白的時候就悉心指點,我一直把李董當做人生導師看待。雖然最終大家發力的領域不同,因而業務上少有交集,但是我們感情關係一直很好。他這突然一走,讓我真的是悲且痛。”說著范丹的眼眶紅了起來。
“范總,我們都節哀吧。沒想到家父和您還有如此淵源。”李睿示意李智給范丹遞去紙巾,不過他和沈同並不相信范丹是因為“悲且痛”這麼單純的原因來參加悼念儀式的,也不是很相信范丹的悲痛是“真情流露”。
接過李智遞來的紙巾后,范丹向他點頭道謝,用紙巾裹着手指輕輕沾了一下眼角,緩緩的又嘆出一口氣。沉默緊接着充滿了這個小空間。
沈同注視着范丹。李睿瞟了一眼沈同,他覺着得說點什麼打破這沉默。
“范總還未介紹您身邊這位朋友是?”
“哦,抱歉。”范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去年的時候有個很巧合的機會,我終於可以和李董共同策劃了一個案子,我們聯合發起了一起項目,由李董牽頭運作,在大鵬灣這裏打造一個影視產業基地,目標是做成一個像橫店那樣由甲級和乙級影棚組成的超級外景中心。產業基地的用地去年第三季度已經批下來了,招商工作也已經在推進中。因為是李董牽頭的,我們都很放心,所以我也沒有操心過細節上的事情。現在突然迎來這樣的變故,這些瑣事可能又要重新安排重新規劃了。”
“范總,董事長一向很尊重睿總的個人想法,支持睿總開創自己的事業,所以集團里的事情睿總也是最近才在熟悉中。你剛剛講的鵬灣影城的項目前幾天集團的高管們有會議交流過,我也想睿總本人彙報過,大家的意見是一致的。但是由於現在項目的對接需要過度,有些事項需要重新評估審計,然後再制定出一套切實可行的落地方案,讓我們的項目可以在李董這間事上軟着陸。”
“這個周期要多久呢?”范丹問。
“不會很長,我保證。”李睿說,“不會影響到項目的整體時間節點,已經在進行的事項也不需要停止,我們也只是會調整人事安排。”
范丹點點頭,說:“相信睿總一定可以繼承李董的衣缽。”她短暫的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繼續對李睿說,“這位是我的一個獨立製作人朋友,一個很有才華的導演,最近得了一個好本子,在發起一個網大的項目。”
“范總這樣愛才之人,有這樣一位朋友為何不納入麾下。”沈同的敏感神經突然跳動了一下,他表面上依舊風平浪靜。范丹笑而不語,她放鬆了自己的上身,靠在沙發的靠背上。